第四章
第四章
顧愈回到宅邸,簡單收拾一番,換了件寬大的白袍便去了前院書房商議匪患一事。
他到時,屋內已坐了十來個穿著儒生袍的文人。
看見顧愈,所有人起身拱手,齊聲恭敬的向他問了好。
顧愈淺淺應下一聲,袍袖掃過案幾,坐下。
他落座后,其餘人才重新坐下。
顧愈指節在桌面叩了兩下,開口道:「為何事來,各位都知道了吧?」
「已聽說了。」
「既這樣,那便不浪費時間,挨個講講看法。」顧愈態度還算溫和,但對他了解的幕僚都正了正神色,帶上幾分鄭重的應下是。
蜀夋雖佔地勢之憂,但匪患嚴重,若不加以清除,當大魏攻來時,大寧軍隊便要面臨著內外夾擊的窘境,這匪非剿不可。但山匪數量龐大,且十分狡猾,善用地形,往常慣用的圍山滅匪這類法子行不太通。
陽光穿過相互掩映的葉間縫隙落在濕潤的泥土地上,緊閉的屋內傳出不同的見解聲,你言我語,說得不可開交。
剿匪這一塊不是顧愈所擅長的,他不插話,由著幕僚各發表見地。
他雖安靜坐著,也並非只是充當個吉祥物,而是耐心細緻的聽著所有人講話。
邊聽邊將每個人給出的不同法子做下對比,代入著情形思考下可行性,又或是把還模糊著,需要再確定的細節單獨拎出來...
零零碎碎的要點挨個記下,反覆斟酌整理,得出一些用得上的信息點。
這事情做起來沒想象中那麼容易,至少下判斷的顧愈對當地山匪情況掌握了解得比較透徹,才能落到實處。
這一商議便是一整夜,待第二日早間,激烈的討論才算告一段落,個個都不自覺的露出些疲色。
顧愈雖也熬了一整夜,但神色清明,眼底還時不時拉過一道思索的光影,顯然還有餘力想著正事。
「太尉大人,可有了什麼想法?」
顧愈偏頭看了眼說話人,指節在桌面叩了兩下,「一個將就能用的辦法罷了,可能還得改改。」他在十幾人里我年紀最輕,但卻帶著旁人模仿不去的壓迫感,停頓了小會兒后,他抬了抬下頜,「先散了吧,待確認好是否可行,下回再說。」
大家聽著顧愈讓休息,都多少鬆了一口氣,三三兩兩起身告辭。
顧愈依舊坐在案幾后,比對著山匪粗略的分布圖,寫畫著什麼。
他忙起來沒個頭,下面的人可不敢由著他這麼隨便亂來,方沛將春瓷找來,讓給顧愈端些吃的。
春瓷進了屋,柔柔行了個禮,將放著一碟子米糕的托盤放到顧愈手邊,「大人,先吃些東西再做事吧。」
顧愈垂眸寫字,並未抬頭,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嗯」,而後察覺春瓷站著沒動,蹙著眉心抬眸望了她一眼,「可以出去了。」
春瓷覺著顧愈將她當做不知進退的奴婢了,突然一下臊得慌,咬著唇應是。
她剛跨出書房,便碰見耿平風風火火從外面來。
春瓷朝他露出個笑,「耿護衛,大人現在好像不喜有人打擾。」
耿平遲疑了一小下,而後硬著頭皮進了屋內,邊扔下一句「應該沒事」。
春瓷提著裙擺本想走,聽見「宋娘子」不自覺停下步子,側耳去聽屋內的動靜。
耿平沒壓著聲音,春瓷聽了個正著。
「大人,剛宋娘子來了一趟,將大少爺的一箱子玩具拿來了,...拿給門房便走了,...我這才知道消息,不知道要不要將人請進府來,大少爺昨日說想宋娘子想得緊。」
顧愈聽完,眉眼情緒冷了冷,「走多久了?」
「最多半盞茶。」
顧愈擱了筆,也沒多想的起了身,「從偏門走的?」
「是。」耿平本還想問去不去請人,話還沒問出口,便看見顧愈越過他,直接出了書房。
方沛雖親眼見著住在東屋裡的顧瀾清,但到底沒親眼確認宋繪死活,見急著離開的顧愈,他望了眼耿平,「真是宋娘子?」
耿平剛做了一件大事,就差眼睛長在頭頂,他哼了聲,「怎麼?不信?」
方沛雙臂抱著劍,「有什麼不信的,大人接下蜀夋這攤子我便有些預感了。」
「來蜀夋剿匪是當今聖上下的旨,你這算哪門子的預感?」
方沛撇了下嘴角,十分看不起耿平這愣頭愣腦的樣,「大人一向主張先攘外再安內,這回接下蜀夋這事有悖於大人往日的做法。」
耿平猛地一下反應過來。蜀夋匪患雖嚴重,但各處起義不斷的根源在於國力衰竭,民生凋敝,相比於未雨綢繆,顧愈一向主張打退外敵,再治理內亂。
「大人早知道宋娘子在蜀夋了?」
「那我怎麼知道。」
宋繪並沒有走多遠。
顧愈走出偏門,拐了個巷子便看見立在糖人攤位邊的宋繪了。
他走過去,瞧見手藝好的老翁澆糖漿畫出了一隻憨態可掬的老虎。
宋繪付了錢將糖人接過來,這才偏頭和顧愈問了好。
顧愈眼底落下一片淡淡的陰影,「怎麼把箱子送來了?我改日去拿便是。」
宋繪安靜看著他,慢慢笑了笑,「我想是來見大人一面,見不見得著便是看運氣了。」稍停了一小下后,宋繪語氣染上了兩分細微的歡快,「不過我好像運氣不錯。」
顧愈繃緊的情緒跟著她這句話一起,放鬆下來。「有事?」
「嗯。」宋繪將手裡的糖人朝前遞了遞,開口道:「大人昨個走時好像生氣了,所以我想買糖討您開開心。」
凝固的糖漿在宋繪眼底擦過一道橘黃色的艷光,她身上漫出來的那些個溫柔能將人溺住。
顧愈看著她手裡的糖,垂著眸,淺淺的內雙拉成一條平直的線,像在思考些什麼。
過了一陣,顧愈抬頭,目光在宋繪面上落了落,「過去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他生得極為好看的眉眼這時帶上了些妥協,像是用了大力氣一般,繼續道:「宋繪,我還能再給你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