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歡慶
再睜眼,蕭煜還在。
不但他在,還多了許多人。
楚亦蓉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把自己原來認定已經死的事給過度過去。
旁邊看著她的人,可沒這耐性,早急壞了,七嘴八舌地問:「蓉兒,你怎麼樣了?還要喝水嗎,是不是冷……」
「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有人把她的手腕拿過去。
然後還有人「嘻嘻」笑著說:「這南疆可真是個神奇的地方,說是來治病的,結果來了病還沒治,就自己好了。」
一共幾個人,硬是說出來千百人的感覺,把楚亦蓉的耳朵都吵的快受不了。
她動了一下,本來是想起來的,但可能躺的太久,身子雖然用藥維持著,但體能卻是很弱的,這一動才發現混身發軟,根本就動不了。
想開口說話,嘴唇動了幾下,明明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可發出來聲音卻是含糊不清的,而且非常小,連她自己都聽不到。
其他人更是一臉茫然,完全猜不透她要幹什麼。
不過,不管她想做什麼,此時人醒過來了,就是最大的好事。
莫如初作為這群人里唯一的大夫,還是帶著說話權威的,尤其是此刻印刻印證了他的話,換了環境,楚亦蓉馬上就好了。
蕭煜心裡對他是感激的。
此人說來,心眼也不壞,還幫過大盛朝不少忙,只不過是跟他不對付而已。
無所謂的,能把楚亦蓉救回來,過去的種種不快,就一笑勾銷了。
莫如初說讓大家退開一點,給楚亦蓉留一些空氣。
他立刻把葉風,梁鴻還有南星往後推了一兩米,也不管他們是不是會因腳滑路陡,直接摔到山下去。
莫如初說楚亦蓉需要再喝一點水……
蕭煜當仁不讓,立刻口含熱水衝到最前面,在眾目睽睽之下,再次用前面的方法,把水喂到她的嘴裡。
別說莫如初和楚亦霆沒眼看,連剛醒過來的楚亦蓉都覺得沒臉見人,從耳朵尖紅到脖子根,眼睛也不敢睜,只就著他的口喝了兩口,便再不肯喝。
不過這兩口水下去,總算是把自己嗓子潤開一些,也勉強能說一些簡單的話。
「怎麼……來……這兒了?」
這次沒等莫如初開口,蕭煜馬上上前道:「這裡風景好,氣候好,所以帶你來玩玩兒,怎樣,可喜歡?」
他的聲音很低,說話的時候,幾乎是爬在楚亦蓉的耳邊說的,輕聲細語,再加上一臉喜色,看到別人的眼裡,這哪是在照顧病人,分明就是有說情話。
莫如初雖為醫者,可他曾經也是對楚亦蓉動過心的,此番情景對他來說,真是難以忍受。
轉身離開時,看到楚亦霆早就背轉身子,懶得看他們了。
蕭煜此時的眼裡,哪還有他們,滿心滿眼都是楚亦蓉,恨不得把這裡一切的好,都告訴她,以證明她此時醒過來真是太好了,千萬不要再睡過去,這樣就可以好好看看此處的風景。
楚亦蓉跟著他的話往四周看,目光掠過高高的樹梢,看見有鳥兒從林間飛過。
風吹動樹葉,周圍草木還綠,隨風搖曳,帶出一絲絲的涼意。
「要暖和了嗎?」她問。
蕭煜很想說:「不是要暖了,是要冷了,你把一整個夏季都睡完了。」
但她畢竟是剛醒過來,總覺得此時說一句重話,都會打擊到她,只想把這世界上所有的好話都說給她聽,也都順著她的意。
「是呀,要暖了。」他道,手卻把她身上的衣服拉拉好。
楚亦蓉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攢了一會兒力,才又說:「這是要去哪兒,走吧。」
這句話比聖旨都管用,蕭煜立馬起身,先慢慢把她扶起來,然後重新爬在自己身上,由南星把原先綁著他們兩人的布帶子,重新纏上去。
因為楚亦蓉那時毫無知覺,這裡又是上山的路,背著她根本沒法走,人很容易就會掉下去,所以他們拿很寬的布條,把兩人綁在一處。
只不過此時看到楚亦蓉的眼裡,還真是古怪,她偏頭問南星:「怎麼還要這樣?」
南星的話又被蕭煜截了去:「我們先前是要往山上走,這樣背著你方便一些,要是去山下,就不用,你是想去山上,還是山下?」
楚亦蓉想了一下:「去山下吧,那裡走動方便一些。」
原本雄心萬丈要往山上走的人隊伍,從此改變的路線,先回到了山下的農莊里。
在那兒歇了幾日,楚亦蓉明顯好轉,他們又轉到了附近的鎮子上。
鎮子比山溝中的小村落要好一些,有很多東西都比較齊全,道路也暢通,南來北往都會順利許多。
葉風帶的銀票終於派上了用場。
蕭煜恨不得把整個世界都搬到楚亦蓉面前,吃的用的,變著法的往她面前送。
有時候挑了半天的廚子,食材,忙了一大天,按照莫如初的呆囑,做了一道,極費銀子的菜,結果楚亦蓉看一眼,就過去了,連嘗也不會嘗。
蕭煜連眼皮都不會眨,繼續努力,找她喜歡的東西。
葉風卻在一邊牙疼。
那些銀子,都是他辛辛苦苦,一點一滴存起來的,逃過了戰亂,跟著他從北到南,又從南到北,也算是歷經劫難了,真是不易。
本來還想著將來跟明月成婚用的,可現在就被蕭煜這個敗家玩意兒給敗了。
蕭煜用也就算了,大不了將來找個由頭,再從他身上刮過來。
可那梁鴻,簡直是殺千萬的。
自己出門什麼也不帶,一路上都靠他支援,這也就罷了,反正那個時候大家都節約,實際上也花不了多少銀子。
可現在蕭煜為了討美人歡心,拿著他的銀子往上砸。
梁鴻一看這條路好走,就腆著臉也來找他要銀子。
他自然是不給的,但那傢伙毫無節操,趁他不備,就把他身上那些碎銀子摸走了,回頭還要氣他:「借我用用嘛,回京了就還你的。」
這麼一比,高下立判,人家楚亦霆和莫如初,雖然一直冷著臉,話也不多,但人家是真的高風亮節,從來也不佔他們的便宜,有時候還會幫著一點。
反正只要是為楚亦蓉做事,他們也很捨得花銀子的。
只不過蕭煜總覺得,媳婦兒是自己的,用別人的銀子不好,就把葉風頂了出去。
苦命的葉風,由先前為楚亦蓉擔心,為蕭煜擔心,到現在為自家的銀子擔心,分分鐘想棄他們,直接回京得了。
這天晚上,為了躲梁鴻,他從住處出來,沿著旁邊一條小路,往旁邊的一條小溪邊走。
到了那兒,竟意外地看到有人先到了,還是兩個。
長期在京城做情報工作的葉風,遇到此事的直接反應,就是藏起來,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清冷的月色下,站著兩個人。
離的有些遠,乍一看上去有點不像朋友的有意思,反而像是在約架。
可葉風還是看出來,那兩人是莫如初和楚亦霆。
他們說話也不急,半天崩出來一句,好像每句話都要想很久似的,但那些話在葉風聽來,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對話而已。
「送到哪兒?」楚亦霆問。
過了片刻,莫如初幽幽答一句:「京城吧,雖然現在好了許多,但還是不太放心。」
楚亦霆沉默的時間更久,就在葉風以為,他要憋一句什麼哲理的話時,才聽他「嗯」了一聲,然後再無迴音。
又過了不知多久,偷聽的人都要睡著了,才聽到莫如初問:「你呢?」
楚亦霆:「我也回京。」
「還回來了嗎?」
這次兩人把目光從溪水上收回來,都朝對方看了一眼,然後楚亦霆清冷地說:「不了,在那兒陪她一段時間,以後去北疆吧,畢竟那裡更熟悉一些。」
換成莫如初「嗯」了一聲。
商量自己的去向,裡面也存有對楚亦蓉的關心。
裡面沒有敵情,也沒有他葉風要關注的內容,強忍著性子聽了這幾句話,半個時辰都過去了,想來那梁鴻也應該出去了,自己便悄悄折了回去。
楚亦霆隔著溪岸上的草木,往他剛才藏身之處看了一眼,沒再理會。
繼續跟莫如初聊。
「你還要住在這裡嗎?」
「嗯,習慣了,大師兄也不習慣人多的地方。」
楚亦霆想了想道:「是呀,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倒不如這山間清靜,不過莫兄,你也不小了,如是下山……」
「此事隨緣吧,強求不得,我師傅也是一生未娶,只收我們兩個徒弟而已。」
說起這個,楚亦霆倒是想起一事問他:「當年,蓉兒跟著我師傅曾來過幾次這裡,跟你們熟,也跟令師熟,那令師知道他的謀划嗎?」
莫如初沒有馬上回他,卻把頭轉向一邊,看著月光下波光鱗鱗的水面。
半晌,才道:「知道的。」
楚亦霆的眉便微皺一下:「這麼說,你也是很早就知道此事了?」
他搖頭:「並沒有,我師傅雖知道,但並不認同,不過是出於朋友間的道義,沒有掀露他,也沒有幫他,只是在他來南疆時,以友待之而已,此事我也是在師父臨死前不久才得知的。
如今想來,師父應該是知道他的大限已到,所以提前把此事跟我說明,且囑咐我,不可摻與其中。」
莫如初緩了一口氣,往楚亦霆那邊看一眼才又說:「當時進京,遇到蓉妹妹,一時竟然忘了師父的教誨,差點兒就留在那裡,跟她一起摻進去,還好聽了她的勸,又把我趕了回來,如今想想,她真是一個通透的好姑娘。」
楚亦霆沒回這話,心裡卻想:「未必就真的通透,只是身陷其中,不想別人跟自己受一樣的苦而已。」
兩人回來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睡下了。
因為楚亦蓉要在此處靜養,蕭煜就乾脆包了一家小院,前面有兩間門房,與外面大街近些,要來是要讓葉風和梁鴻住的。
但楚亦霆堅持自己住了一間,另一間就分給了葉風。
後面是主房和廂房,人都分在裡面。
自從楚亦蓉醒了以後,南星倒沒忙多少,還保持著從前的樣子,早晚送點洗臉水,端茶倒水罷了。
倒是蕭煜,真正做了一個貼身丫鬟應做的事,從衣食住行,到心情好壞,從頭到腳,從天氣到窗前花,無一不是他關心的。
有時候南星出去搜羅一把野花回來,他還覺得某個顏色不好看,直接在外面就把那花撿出來扔了,只撿好看的拿進去,插到楚亦蓉的床頭。
好的伙食,好的葯膳,讓她的身體恢復很快。
如今在此已經住了半個月,已經可以下來走動,只不過因為常時間未活動,一次不能走的太久,只在小院里,或者屋子裡活動一下而已。
每逢這個時候,蕭煜就扶著她,兩人從屋裡出來,慢慢在小院里走上一圈。
抬頭可看天上的星光,低頭是腳下的泥土地,竟然有種非常踏實的感覺。
但楚亦蓉心裡是知道的,這裡終非長久之地,他們是要回去的。
雖然她從未問蕭煜,他出來的朝堂怎麼辦,但看他每日里收外面的消息,很多時候,自己已經睡下許久,他還要坐在桌前回信,就知那一大堆的事,還在等著他。
當然,蕭煜半個字也不跟她提,早上起來也從不帶交疲態,跟頭天一樣從頭到腳照顧著她。
這夜莫如初和楚亦霆從外面回來時,她雖然已經睡下了,屋子裡也熄了燈,但並未睡著。
聽到門響,聽到往裡走的腳步,就知道是他們兩個。
自從她醒來后,身邊一直都有蕭煜在,倒是跟哥哥鮮少說話,偶爾說上一兩句,也都是關於她的病情。
京城的,南疆的,北地的,還有他自己的事情,楚亦蓉半點也不知。
以前她有些惱楚亦霆,畢竟很多事都瞞著她,林谷把她當成棋子一樣用,哥哥知道卻不說,按此理推,也是把她當成棋子的。
可不知是不是去鬼門關走一趟,人變的脆弱和敏感了,如今想來,竟然覺得哥哥比她還要可憐。
那些事,他未必就真的想做,未必不想告訴她,但卻寧願自己苦在心裡,卻一個字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