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屍打賭

驗屍打賭

布松良不可能放棄這次機會。

詔獄這種地方不是人呆的,沒誰願意來,他到這裡,不是為了天天在臭烘烘的停屍房驗屍的,他得往上走。有衛所千戶的關係,這事本不算難,哪怕是賤籍仵作,他也能混成最成功的那一個,可自打新指揮使上位,這條路突然停滯,再沒動靜,恐怕就要斷了。

新案死者昌弘武是工部尚書昌弘文的弟弟,指揮使搶回來,親自盯的案子,關係重大,他得讓指揮使看到他的能力……不就是對付申姜?他可太有辦法了。

申姜在外頭跑一趟,各交接手續流程走好,秋高氣爽的九月,硬生生出了一身汗,帶著手下回來,剛要去詔獄找嬌少爺,就被攔住了。

布松良?他又要鬧什麼幺蛾子?

見對方眼睛一個勁往後面抬著的屍體上瞟,那是又憤又恨又嫉妒,申姜可太明白了,這是饞屍體……呸,饞這差事呢!

他假惺惺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喲,咱們屁股比狗熊還沉的布先生,今兒怎麼樂意走動了?可惜,別說你親自出門迎老子,就是親手燒水給老子洗腳,這案子也是老子的,跟你沒關係!」

布松良眯眼:「你身後木板上抬的,不是屍體?屍體不放在我仵作房,準備放哪兒?」

申姜臉沉下來:「這可是指揮使親口下的令。」

「令不令的,你詔獄有停屍房?還不是得放在仵作這邊?」布松良撣撣衣角,十分淡定,「我可提醒申總旗,入案屍身保存不好,會加速腐壞,日後綠斑,脹氣,腐臭,甚至肚子炸開崩你一臉都有可能,噁心不噁心的,都是小事,申總旗見多識廣,不介意,可如若到那時候案子還沒破呢?指揮使要拿屍檢結果,又從哪兒給?屍體都爛完了,怎麼看?誰看?憑你牢里那個毛都沒長齊的嬌少爺么」

申姜嗤了一聲:「少在老子跟前裝蒜,你我誰不知道誰?旁的時候也就算了,這風口浪尖上的東西都敢搶,不怕指揮使的杖刑?」

布松良輕描淡寫,一點不怕:「要告狀是吧?行,你去告,正好我也跟指揮使反應反應,申總旗這看屍本事——怎麼來的。」

「你敢!」這狗比太陰了,竟然想把嬌少爺抖出去!申姜眼珠一轉,冷笑,「申某不才,有些事也沒想瞞,倒是布先生才能卓絕,梁維案的屍檢結果一條比一條偏,全錯,至今還在格目錄上掛著的,你覺得能扣得下來?」

就你能威脅別人,別人威脅不了你了?

布松良眼底陰陰:「反正都討不了好處,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魚死網破,你也別想升官發財!」

「你瘋了!」

「不過是討生活,各有各的難處,」布松良微傾身,壓低聲線,「我也不想為難申總旗,只要你願意退一步,賣我個情面,屍體給我看看,咱們這篇就算翻過去,以往恩怨再也不提,自此井水不犯河水。」

申姜:「你想驗屍立功?憑真本事?」

布松良冷笑:「你還真以為那不知哪蹦出來的嬌少爺——能贏得了我?」

申姜差點沒憋住笑出聲,心說你知道屁!你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嬌少爺蒙上眼睛都比你強!

經過前事,他對葉白汀無比自信,更不怕比試,他要的是升官發財,跟這狗比在這僵持不是事,真鬧到頭兒那裡,頭兒煩了,再兩個一塊發落,他得證明自己解決麻煩的能力,不然以後怎麼做上官?

「行啊,咱們就各自憑本事,各自檢驗,支持破案,互不打擾,我走我的陽關道,你過你的奈何橋!誰敢反悔,背後耍小心思誰就是狗!姓布的,敢不敢同我簽文書!」

「有何不敢!」

兩人情緒激動,你一言我一語的,竟立刻讓下面人拿來筆墨,立了契書!

布松良看向蓋著白布的屍體,目光微閃:「申總旗一路奔波辛苦,便由在下先來吧。」

申姜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別說老子不讓著你,一個時辰后,我帶人來驗屍!」

布松良:「落子無悔,申總旗放心,在下還不至於那般下作。」

屍身很快送進仵作房,布松良迫不及待凈手,開始驗看。

他是真的自信,這一行幹了十數年,內心是存在驕傲的,怎麼會連個外行嬌少爺都比不過?那小子之前不過是運氣,身量都沒長成,才活了幾個年頭,看過幾具屍?只要自己認真點,只要認真起來……

覆屍布掀開,屍體身上不怎麼令人愉悅的味道撲面而來。

布松良退開一步,閉了閉眼睛,再厭惡再嫌棄,也沒讓別人幫忙,袖子挽起,親手觸碰死者。

本案死者發現的及時,不需要確定死亡時間,找出死因是關鍵,死者屍斑顏色鮮紅,兩頰,嘴唇,前胸尤為明顯,神態說不上安詳,笑容確是明顯的……他死時應該沒那麼痛苦?

布松良看了看隨屍而來的簡單口供,眼睛越來越亮,這回他一定錯不了,這是個意外!絕對是意外!

這種結果顯然誰先看誰有功,後頭跟著說的只能算附和,這回看那長沒齊的嬌少爺怎麼搞,這麼明顯,有本事你再搞個他殺出來!

……

另一邊,申姜走進詔獄,找到嬌少爺的牢房,幽幽嘆了口氣,心累,不想說話。

葉白汀看了他兩眼,聲音慢吞吞:「你接了新差事。」

申姜挑眉:「你怎麼知道?」

葉白汀:「這事有點麻煩,但也是個機會,你必須得爭取——指揮使派給你的活兒?」

申姜:?

你怎麼又知道!

「此事與我有關。」葉白汀盯著申姜的臉,唇角緩緩勾起,「你今日,找到梁維藏的東西了?」

申姜:……

你怕不是個妖精吧,怎麼什麼都知道!

葉白汀心情好的時候,還是很善良的,一點都不毒舌:「你這幽怨的和人吵了一架心累的表情,但凡對你有點熟悉,都能看出來,一定有麻煩事,且就在眼前,不過問題不大,你的表現像是習慣了,應付的來,近來與你頗為敵對,頻繁接觸的,能有幾個?遇到這個麻煩不去找別人,直接來找我,指向性不要太明顯,與布松良相關——他是仵作,你們的工作交叉只能是驗屍相關,顯而易見,北鎮撫司來了新屍體,新案子。」

「你只是總旗,有新案子不會第一時間知會你,新屍體也直接轉去仵作房,跟你沒關係,你沾身,一定是因為領導命令——不是你的事,領導卻命令你,自然是你的行為被注意到了,你立了功,入了領導的眼,領導看好你,遂再次委以重任。」

葉白汀唇角笑容玩味,頗有幾分戲謔:「申總旗『長於驗屍』一事,被領導發現了?」

「什麼我長於驗屍,明明就是你……」

申姜心虛的很,敢怒不敢言,怎麼嬌少爺連這出都猜到了!

「你說的都對……就是這麼回事。」

他摸了摸鼻子,囫圇著話把經過講了一遍,不敢說太細,省得自己再暴露了,這位主多智近妖,以後還是別打打他的主意了,他不打自己主意就不錯了……

指揮使也是,有點不對勁啊,他說他就信了,還直接把案子給過來?怎麼感覺有點刻意,仇疑青要真那麼傻白甜,別人說什麼都信,能走到這個位置?

他好像知道他能行,不……不會是知道他背後有個人能行吧!

可也不可能啊,指揮使滿打滿算也沒上任多久,除了最開始那幾天,最近十幾日才來過詔獄一次,還正好撞到了他和嬌少爺說話,當時場面他記得很清楚,別說認識嬌少爺了,指揮神那眼神都不帶一絲偏的,根本就沒看到嬌少爺,不留意,不關注!

想來想去都想不通,申姜很想到大人物面前磕頭,真要有什麼事,你們聰明人廝殺好不好,別帶上無辜總旗啊!簡單點,能不能做事的方法簡單點!

一個指揮使,一個嬌少爺,哪個都不好惹,他還是……乖乖聽話,認真跑腿好了,已經努力這麼久,升官發財必須要被安排上!

葉白汀不知道對方眼珠子轉啊轉,在想什麼,也不想知道,不重要:「走吧,去驗屍。」

「你以為我不想?這不是正在等時間么!」申姜翻了個白眼,將剛剛門口的事說一遍,「生死狀都立了,願賭服輸,姓布的敢拖老子時間,老子搞死他!」

「這樣啊……」

葉白汀倒也不介意,早點晚點他都行,不耽誤案子就可以,現在么,閑著也是閑著——

「取文房四寶與我。」

「啊?」申姜眼睛登時睜圓,不是吧祖宗,這種時候,你要搞什麼鬼畫符?想用那一筆小狗字嚇老子?

「拿不拿?」

「……拿。」

申姜不想被懟,很快去拿了紙筆過來,遞給葉白汀,發現他還真是在畫鬼畫符……

沒字,就是圖,一筆一筆,像小刀,像暗器,又像是拿來玩的小玩意兒,全然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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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獄第一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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