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已經不認識我了

冬夜的氣溫很低，冷風像刀子似的往臉上刮，十二點的時候劇組放飯了。

在暖黃路燈映照下，冒著熱氣的飯箱一下子就被群演們圍住了，他們不要命似的搶那幾份飯，對於拍夜戲的人來說，盒飯就像是救命稻草一樣。

陸悠然也裹著破棉襖往人群里擠，但她身子瘦小，最後只從兩個大媽手下搶出了半份盒飯，有菜的那半全撒了，只剩下米飯，熱乎乎地捧在手裡，她倒也挺滿足的。

今晚要拍夜戲，吊威亞，不吃這頓飯很難扛過去。

誰能想到夕日陸家的大小姐陸悠然，會淪落到在寒冬里跟群演搶盒飯的地步？

不過三年而已，什麼都變了。

陸悠然咬開筷子，蹲在大巴車的發動機附近取暖，麻木地往嘴裡填米飯，眼眶微微泛紅，卻倔強地不讓眼淚留下來。

這時，一雙皮鞋出現在陸悠然的視線里，她順著抬頭望去，一下愣住了。

面前的男人里裡外外穿了一身黑，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場，高領毛衣蓋著半個下巴，挺鼻薄唇，劍眉星眸，這張臉陸悠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你在幹什麼？」凌湛出聲問他，張嘴呼出了白白的霧氣。

出於本能，又或是想守護自己僅剩的自尊，陸悠然飛快扔下米飯，轉身就跑。

「陸悠然。」凌湛拔高了音調，他的聲音就像冬夜裡的寒風一樣冷，「你沒看見我？」

陸悠然絕望地閉上眼睛，聽著漸漸靠近的腳步聲，心跳也越來越快。

「還是說，你已經不認識我了？」凌湛停在她背後，高大的影子在路燈下拉了很長，陸悠然愣愣地看著地面，忽然咬了咬牙轉身——

「凌湛凌總誰不認識？真巧啊，怎麼在這種地方遇見你？」陸悠然扯出了一個假笑，她左半邊臉腫得像饅頭一樣高，印著紅紅的巴掌印，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凌湛定定的望著他，也不說話，一雙漆黑的眸子閃爍著幽光，兩人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好一會，凌湛開口說：「來附近談合同。不過，你好像有話要對我說。」

霸道又篤定的語氣，雖然三年不見，他還是一眼就能看穿陸悠然的心思。

「我有什麼話？」陸悠然低頭笑了，眼睛若無其事地瞟向身旁草地，說，「老朋友見面就是普通敘舊，不過我一會還有戲要拍，跟你聊不了太久——」

「臉上的傷怎麼回事？」

「假的，化妝畫的，我現在是大明星的御用替身，劇組裡沒人敢欺負我！」

「回國多久了？」

「兩年多。」

強壓著心底那股迫切想知道答案的衝動，凌湛繼續問她：「不打算聯繫我？」

「有什麼好聯繫的？」陸悠然用指甲緊緊摳著手心，強迫自己面不改色說，「分手了就是陌生人，我還聯繫你幹什麼？」

凌湛沉默，陸悠然從空氣的細微變化里察覺到他在生氣，卻並不想替自己解釋什麼，她笑著問：「還有事嗎？沒事我要去拍戲了。」

凌湛冷眼看向陸悠然，面無表情問她：「嫌棄凌家拖累你，辦綠卡去國外做大生意的你，現在在做什麼？」

陸悠然顫抖著舔了舔唇，像是有團棉花堵在嗓子里，試了好幾次都發不出聲音。

凌湛眸中的調侃意味更重，「這就是你不顧一切離開我，想過的新生活？」

「我就是喜歡來劇組做替身，我就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你管我！」陸悠然低聲怒吼，下一秒被凌湛狠狠捏住了下巴，被逼著抬起頭，與他對視。

三年沒見，凌湛還是意氣風發的模樣，她卻已經被生活毀得體無完膚。

「我給你個機會，把你想說的全都告訴我。」凌湛輕聲道。

曾有無數次機會，讓陸悠然能大聲說出那個秘密，可這背後的代價太沉重了，許多雙罪惡的手緊緊捂著她的嘴，讓她說不出半個字。

「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就別再來找我。」陸悠然垂下眸子，聲音聽不出什麼起伏，卻帶著一絲決絕果斷，「給我留些尊嚴，我們已經分手了，誰也別再打擾誰的生活。

凌湛眼底是濃到化不開的悲傷，只因為一個陸悠然的出現，好不容易平復下的內心又掀起波瀾。

三年，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她。

凌湛想說些好話的，問她過得好不好，願不願意重新在一起，可一張嘴卻變成了：「你可真是好樣的。」

陸悠然心頭一顫，三年來承受的委屈一下子從心底涌了上來，她死死咬著牙，硬把那些有的沒的全都咽回肚子里。

她說：「只要離開你，做什麼我都開心。」

換來的是男人一聲冷笑，緊接著鬆開了她，「好，我成全你。」

陸悠然一怔，之後頭也不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