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打醬油的

從戰場地表蔓延開來的裂縫，在轟鳴巨響聲中持續擴散，暗灰色的金屬液體井噴而出，在地面凝結為純金屬的詭異生物。發出刺耳的咆哮聲，這些金屬怪踏著沉重腳步，在戰場中來回巡視。陽光灑落在它們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冰冷光芒，而對於已死或將死的人類士兵來說，這光芒無疑意味著死亡。

「開玩笑！在領到退休金之前，我絕不會掛掉！」看著遠處巡視的金屬怪，林楚很乾脆的撲倒在地，順手把一具屍體擱到身上。想了想，他又在臉上抹了兩把血，然後擺出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至於接下來，或許也只能對某些神祗祈禱了，例如上帝、聖母、佛祖以及三清……

這是雲羅行星的午後，星際聯盟的登陸作戰又一次被人踢了屁股――準確的說，是被這顆新星球上的原住民踢了屁股。那是一種具有低級智慧的怪物，它們由金屬液體構成，從地表下噴發出來並凝結成形。在過去半年中，聯盟軍隊的每一次登陸都被它們擊退，而且這種反擊正變得越激烈。就像是這一次，僅僅是兩小時的登陸戰，b－03大隊的五百六十名戰士就已全部陣亡，除了林楚這個負責後勤供應的新兵。

「這麼看起來，我可以考慮去買彩，前提是能活著回去。」無聲的打了個響指，林楚摸著懷裡的那張光碟，解嘲的笑容卻漸漸被果敢所代替。即使在生死時刻，他也沒有忘記本傑明少尉的臨終囑咐――「林，如果你能活著離開這裡，請把這張光碟送給我剛出生的女兒……」

緊緊咬著牙，林楚突然覺得眼角有些濕潤，也許自己應該扎幾個草人，然後寫上那些軍部參謀的名字――恭喜！因為只懂得用腳後跟來思考，所以他們很成功的害死了幾萬人……真的不明白，整個星系有那麼多星球可供殖民，軍部為什麼總將目光放在這顆雲羅行星上，這又不是什麼痴情肥皂劇！

轟鳴聲中，足有三米高的金屬怪正緩緩靠近，它的目標顯然是那些還沒斷氣的人類士兵。一個重傷的少尉艱難舉槍，試圖與強敵同歸於盡，但從金屬獸前臂上延伸出的刀鋒，在瞬間就已劃過他的咽喉！

低沉的悶哼一聲，少尉搖晃著撲倒在地，但能量彈還是擊中了金屬怪。沒有絲毫疼痛感，金屬獸看了看胸口的巨大空洞，又若無其事的繼續著搜索。幾分鐘后，也許是察覺到異樣，它突然低吼著轉過頭，望向那具貌似英勇就義的屍體。

「厄，我是空氣……」緊緊閉著眼睛，林楚紋絲不動的平躺著，不動神色的握住一顆手雷。幾分鐘的對峙后，金屬怪似乎失去了興趣，重新掉頭走向別處。林楚暗自舒了口氣，可他完全沒有料到――噩運的降臨就像高空墜物，總是來得那麼突然！

砰的一聲，金屬怪的后蹄在積血中稍滑，突然踩中了某人的腿骨。林楚緊咬著嘴唇，反覆告訴自己要學習邱少雲，但是邱少雲的運氣顯然比他要好――因為邱同志只被火燒了一次，而金屬怪似乎嫌踩得不過癮，又惡狠狠的踩了一腳！

「喵喵的，你丫是故意的！」凄厲的慘呼聲響徹天空，林楚終於哀嚎跳起，怪叫著拔腿狂奔！顯然沒料到這種變化，金屬怪居然忘記了追趕，直到對方一瘸一拐的跑出幾十米，它才咆哮著射出刀鋒。鮮血飛濺而出，林楚驟然仆倒在地，但他仍然掙扎爬出幾米遠，這才充滿痛苦的哀鳴一聲，砰然砸入泥濘中。

「吼！」心滿意足的欣賞過垂死掙扎，金屬怪仰天咆哮著，重新掉頭離開。可是如果它看到身後的一幕，或許會立刻當機短路的――難以置信，本已斷氣的林楚居然又撐起身，躡手躡腳的爬向遠處。金屬刀鋒還插在他背上，可是流出的鮮血卻已漸漸凝固，這是完全違背人類生理的現象。

「做人要言而有信，所以就算要掛掉，也要等我送出光碟之後！」順手拔下沒入背心的金屬刀鋒，這個比小強還小強的男性嘟囔著，翻下陡坡脫離了危險地帶。然後就像否極泰來似的，他看到了一輛運輸卡車――這一刻，林楚淚流滿面：「人品啊！難怪人家都說，人品和容貌成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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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五分鐘后，卡車已帶著煙塵疾馳而去，這足以證明林楚無愧於「人品之王」的稱號。想想看，一個每天喝咖啡看報紙的後勤部新兵，居然能在生存率不到10%的登陸戰中活下來，這不是運氣又是什麼？而更難想象的是，那輛供他逃跑的卡車居然毫髮無損，要知道在金屬怪的瘋狂攻擊中，很多士兵連骨灰都沒留下！

可就是這樣，林楚還是在駕車逃亡的路途中，不停的搖頭嘆息。他覺得很倒霉――為什麼自己要在值班時推開那扇門，為什麼韓副處長和寧秘書要在這裡玩嘿咻遊戲？如果不是這樣，自己也不會在半個月後接到通知，以軍事補給的名義隨同艦隊出征……

「其實捏，我什麼都沒看見――沒有看到韓處長的鞭痕，也沒有看見寧珍的女王裝哦！」很無辜的眨眨眼睛，林楚輕輕嘆了口氣，又把注意力轉回到逃亡上來。駕駛著運輸卡車，他在焦痕遍布的平原上賓士，甚至還撞飛了幾隻小型金屬怪。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但是遠離戰火未息的危險區域，總是沒……厄，那是什麼東西？

上空爆發的巨響，讓林楚本能抬頭――在他的視線中，一隻翼龍機獸正從雲層中飛出，平穩的滑翔著。林楚嘆了口氣，為什麼人家可以搭乘機獸安全飛行，自己卻要在危險地帶出生入死，這個世界果然很不厚道！

所謂的機獸，是人類根據從某個遺迹中獲得的技術，將變異胚胎與特殊金屬結合而製造的產物。從本質上來說，只擁有本能反應和簡單行動能力的機獸，勉強算是類金屬器具，它們同樣需要能源才能運行。而經過幾十年來的發展，機獸技術已被廣泛運用到各個領域，取代了以往的各種器具設施。

這種運用的確是廣泛的，幾乎覆蓋了每一個層面――在民生方面，部分設施和生活用品正被機獸逐漸取代，這還是在考慮到公民傳統習慣的前提下；在軍事方面，呼嘯獸取代了過去的遠程攻擊武器，戰車獸取代了以往的坦克和裝甲車，而較高級的機獸還能轉化為強殖獸甲，擁有強悍的單兵戰鬥力。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一種被重點保護的巨大能源獸，竟能通過吞食各種垃圾提供新型能源，堪稱人類社會的起搏器。

而眼下林楚所看到的翼龍獸，毫無疑問正是軍方的獨有裝備，據說只有少校軍銜以上才有資格使用。所以看著能夠順利飛離戰區的翼龍獸，林楚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同人不同命啊！唔，我要不要在地上畫個『sos』什麼的？」

彷彿感覺到他的怨念，翼龍獸突然收起雙翼，迅速俯衝向地表。林楚怔了一怔，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就看到翼龍獸身後拖行的滾滾濃煙……而最糟糕的是，顯然出現故障的它，竟在急劇墜落中瞄準了這個方向。

三分之一秒后，林楚尖叫一聲，猛踩油門逃跑。失控的翼龍機獸緊追在後，將雙方的距離拉得越來越近，幾乎到了親密接觸的程度。在短短几秒鐘內，它幾乎已撞上卡車，這讓林楚聞到了死亡味道。但靠著龍背上那位女軍官的強行勒止，翼龍機獸終於漸漸減慢滑行速度，拉開了與卡車的距離。

「聖母瑪利亞，我會給您老人家上香的！」雖然看不清女軍官的面貌，林楚還是感激得淚流滿面。但是他今天的運氣糟透了――幾乎在同時，一隻酷似獵豹的金屬怪衝出叢林，向著卡車的方向猛衝過來！

「厄，我收回剛才的話！」刺耳的尖鳴聲中，卡車急速劃了個半圈，驟然停在原地。黃土氣浪翻滾而起，金屬豹和翼龍獸卻還在慣性作用下，從兩旁急速滑行而來。轟然巨響，它們同時撞上卡車，將三米長的車身強行擠成鋼團。

就差一厘米，就差那麼一厘米！看著幾乎壓到鼻尖的鋼板，林楚突然覺得這世界真是厚道極了。怔了幾秒鐘，他立刻踹開車門，從扭曲變形的駕駛室里撞出去。可是還沒等他翻滾跳起來，兩顆巨型頭顱突然從左右一起探來，隔著他形成了四目對峙。

「厄……」感受著鼻息帶來的微風，林楚立刻身體僵硬，識趣選擇了做木頭人。借著眼角餘光，他清晰看見了左右情景――面無表情的金屬豹和傷痕纍纍的翼龍獸正形成對峙，而倒霉的自己剛好夾在中間，這算是與狼共舞的真人版嗎？

這一刻，兩隻巨獸都保持著沉默，似乎在等待合適的攻擊機會。微微抬頭看了眼翼龍獸，林楚終於咬牙做出決定――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他緩緩舉起雙手，在四目注視中小心邁出一步：「那個，你們繼續……我是打醬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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