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二十章

何杉杉現在在哪裡。梁四海不知道。

入獄的第一年,她倒是去過監獄幾次,最後一次見到她,她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那時肚子里的孩子……應該有五個月了吧。

不過後來,何杉杉就永遠的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至於他的親生骨肉,也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有沒有打掉……

梁四海來到了八年前的紅燈區,倒並非找樂子,而是看看他的女人何杉杉還在不在。但是現在這裡已經早已不是八年前緊促而擁擠的小平房,而是龐大而喧嘩的便民市場。

他很是心灰意冷。在城市的街道上兜兜轉轉,最後還是想先回到農村看一看。

農村也早已大變樣。青磚土瓦的小坯屋大多數已經不多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紅磚琉璃瓦。

他家的房子還是八年前的模樣,因為母親被姐姐和姐夫接走了,所以這裡成了滿院荒草的荒宅。

屋子裡到處都是蜘蛛網,房頂也因為年久失修而塌陷,牆壁上和青磚漫成的坑坑窪窪的地面上到處都是雨水澆灌過的痕迹,炕頭上的舊棉被散發著發霉腐爛的味道,簡直讓他作嘔。

相信即便是沿街乞討的乞丐,都不會在這裡住上一夜吧!

然而,梁四海卻不可能在大街上找個乾燥的地方睡上一晚,因為村子里的人都認識他。到時候他會被那些人笑話死的。

他在這裡度過了一個無眠的晚上。

第二天,他又回到了城裡。

在一個跑出租的摩托三輪司機的指引下,他找到了如今的紅燈區。那裡同樣是一片擁擠而狹隘的紅磚小平房,但當他一家一家的去找尋他的女人,看到的卻都是一張張陌生的年輕面孔。沒有一個熟人。

這裡很多女孩兒都比何杉杉還要年輕漂亮,但他卻沒有什麼心情。睹物思人,觸景生情,這裡的一切很容易讓他想到八年前他和何杉杉的纏綿悱惻,——他心裡還是很愛何杉杉。

他心事重重的走在狹窄的街道上,一個又一個的女孩子靠在門口對他放浪的招手媚笑,但他只是掃了她們一眼,又低頭向前走去。

直到他在一個門口裡面的昏暗過道中發現了黃三。

黃三現在是他的仇人。但是黃三不知道。

他一開始並沒有顯現出來他到底有多恨黃三,因為他不知道黃三在這裡幹什麼,也不知道黃三現在在做什麼。在他要動手暴揍黃三之前,他必須清楚知道這些事情。

黃三和和氣氣的把他迎接到屋子裡,告訴他,如今自己是這片紅燈區有名的皮條客,租了三個地方,像以前開賭場一樣,按照小姐們接客的錢數抽成來賺取利潤。

梁四海靜靜地聽著黃三吐沫橫飛的講述著他如何牛掰,如何去外地鼓搗婦女和一些小姑娘,等到他講完了,只是問了他一句——你見過何杉杉嗎?

黃三長嘆一聲,對梁四海說,我這裡女人多的是,你XXXX,再找一個老婆那還不是信手拈來的事,還找那個半老徐娘做什麼?

梁四海點了點頭,告訴黃三,那個女人在我蹲監牢前就已經懷了我的孩子。

黃三無奈的搖頭嘆息,告訴梁四海,他在河南某地找願意幹這一行的婦女的時候,見到過何杉杉一次,她還在那邊的窯子里做老本行,身邊的確有一個小男孩,大概七八歲的樣子,個子很高,但長相卻不隨他梁四海,也不知道是不是何杉杉的孩子。

梁四海嘆道,好吧,你這個消息可以免除你兩年的欠債。

黃三一臉的懵逼,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欠誰的債。

我欠誰的債?

我的。梁四海接著說,八年前,你和你老婆讓我不能把那些事都抖摟出來,我照做了,可是你們卻沒有,尤其是你,你害我白白蹲了這麼多年的大牢,這筆賬到底該怎麼算?

黃三被嚇傻了。老話常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看來這句話如今應驗在了他的身上。

——梁四海的確是條「好漢」,砍人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在賭局的最後幾年裡,這個人一直都是泰山石敢當式的人物,有他在,沒人敢在賭場鬧事。

――他還記得八年前當自己的賭局剛剛搬到城裡的紅燈區附近,本地的痞子成群結夥的來這裡鬧事,梁四海首當其衝,把帶頭的那個痞子舉過頭頂猛地砸爛一張賭桌的場景,瞬間把所有的痞子都給鎮住了,從此在也沒有人敢鬧事。當然,除了公安局。

黃三畢竟是老江湖,做慣了刀頭舔血的勾當,為了穩住梁四海,他首先拿出了兩千塊錢遞到了梁四海的手裡。

然後對梁四海說,那幫公安太厲害,虛張聲勢,詭計多端,幾個小弟都招架不住審訊才抖摟出來,我黃三見大事已成定局,只能是如實交代,你梁四海是條真漢子,我黃三是個小人對不住你之類的云云,但是現在就這麼點家當,你先拿著這筆錢去找你老婆孩子吧,回來后我賺了錢在給你一筆。

難道八年的歲月就值兩千塊錢嗎?

不值。當然不值。

梁四海沒有揍他,拿著錢走了。在臨走前,他對黃三放下了一句狠話,――如果我找不到我的老婆孩子,如果他們有什麼閃失,我要你的命!

黃三很害怕。他只希望這個男人的老婆孩子沒有事。不過即便那對母子沒有任何事,他也知道梁四海還會在回來的。

梁四海買了後半夜兩點四十分鐘的車票,在火車上度過了兩天一夜,終於來到了河南。

那裡也是一座小城。何杉杉帶著男孩身在小城中。

她的容貌和八年前的水靈秀氣大變樣。原本緊緻的皮膚也變得鬆鬆垮垮,只能靠濃妝艷抹來掩飾自己三十好幾的年齡。她比梁四海年長五歲。

那男孩今年八歲。當年何杉杉沒有把他打掉。長相隨母親何杉杉,很英俊,一雙略顯狐媚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膚色也不隨他,很白。唯一隨父親的就是眉宇之間的那種霸道。

何杉杉讓男孩兒管梁四海叫爸爸,男孩不叫,他跑掉了。

梁四海心裡明白,在沒有他的這八年當中,可能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在找何杉杉的時候讓自己的兒子管他們叫爸爸……

晚上兩人睡在一起的時候,梁四海再也找不到當年的感覺。但他還是很愛這個女人。

他們都是這個社會上的底層人物,為了更好的活著,有很多時候都身不由己。他知道這八年裡的漫長歲月已經把身邊的這個女人打磨成了一個殘花敗柳,但為了他們的孩子,她有自己的苦衷……

半夜,他打開了床頭的檯燈,點燃了一根香煙,忽然發現何杉杉白皙的胳膊和脊背上有很多被煙頭燙過的傷疤。

他一把推醒了何杉杉,問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何杉杉當然會說這是被客人燙的。

幾個客人?

兩個。不對,三個。

幾年前的事情?

兩年了。

你撒謊,這些傷疤至少有六七年了。

為什麼?

我的身上也有。

那些被煙頭燙過的傷疤在梁四海的胳膊上。

是他在監獄中抽煙的時候自己燙的自己。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做這種蠢事。

悔恨?無聊?鬱悶?思念?慾望?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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辯護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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