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怡山市金沛別墅區,簡夢菡遠遠看見那個招牌的時候獃獃地站了好久,眼睛有些酸澀,眨了好幾下才讓自己重新回到冷靜狀態,然後繼續邁著有些恍惚的步子往前走。
「簡小姐,有您家的信。」
臨進大門的時候被叫住,簡夢菡本來就有些心虛,在學校的一整個下午她都沒能完全接受自己回來了的事實,緊張的情緒導致她沒辦法很好的控制身體,匆忙停住的腳步和搖晃幅度過大的上身讓她看起來像是嚇著了。
「抱歉,簡小姐,你沒事吧?」叫住簡夢菡的是別墅區的保安隊長周愛華,已經有四十歲了,然而面對比自己小二十幾歲的孩子依舊錶現得很客氣,甚至是有些惶恐。
雖然並不覺得是自己聲音過大才嚇著了人家小姑娘,明顯簡夢菡自己不正常,看著臉色不太好,然而這別墅區里住的都是什麼人他還是知道的,特別是簡夢菡這個「女魔頭」,她老爸都搞不定她,更別說自己只是一個保安。
「沒事。」
簡夢菡不想多說,從始至終都低著頭,接過信封就走了,只是捏著信封的手隱約青筋泛起,潔白的信封到手裡沒多久就因為過大的力氣而開始變得皺巴巴的。
周愛華也不敢太過直接的觀察,直到簡夢菡背對著他越走越遠才忍不住把疑惑表現在臉上,這姑娘今天還是那身明顯自我改良過的校服,運動校褲都快變成喇叭褲了,上周剛染的紅毛在夕陽下亮著引人注目的光澤,就連耳釘都沒摘。
一切好像和往常一樣,可又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他覺得這一定是因為自己沒文化,所以才沒辦法形容出來。
簡家的房子在別墅區的中心地帶,簡夢菡感覺自己走了很久,久到她已經不敢再往前走的時候,才遠遠看見那棟熟悉的藍綠色別墅。
夢幻的色彩搭配上大面積的花圃,看起來有些童話色彩,曾經聽父親說過,家裡的設計圖是母親做的,倒是很有小女生的風格,只是母親也沒住上幾天,一個想想就讓人煩悶的結局,再好看的房子也不能拯救什麼。
客廳和廚房亮著燈,其餘的地方卻是昏黃一片,顯然她父親還沒回家,只有家政阿姨在廚房忙活,這種狀況一直到她十幾年後死去的時候都還延續著。
「簡小姐,先生今天不回來吃飯,你要不要先吃?」
從廚房出來的家政簡夢菡一點印象也沒有,在父親過世之前,她是經常折騰的,很少有服務人員能在家裡做的長久,住家的家政阿姨一月換一個很正常。
「我現在不餓,過會兒再吃吧,不用保溫了,夏天太熱的吃不下。」
見阿姨吶吶的應了一聲簡夢菡才轉身上樓,她覺得家政阿姨心裡應該在詫異她今天的要求如此低,往常她可是不吃冷飯冷盤的,要是做飯的時間點不對,保溫久了讓菜看起來蔫兒蔫兒的,那她也是不吃的。
難伺候說的就是她。
簡夢菡的房間在二樓最裡面,旁邊是父親的書房,然後才是父親的卧室,最外面那一間空置著,客房和家政阿姨的起居室都在樓下,這和她不喜歡外人在自己的地盤上亂晃有關係。
直到把房間門關上,反鎖,簡夢菡一直緊繃著的心才徹底放鬆下來,腿一軟跪倒在木地板上,就算是近距離注視,地板上也沒有一絲塵埃,應該是阿姨今天下午剛打掃過的。
她回來了,真的回來了,從十幾年後回來……
公司沒破產,父親還沒跳樓,母親也沒在家中上吊淪為上流社會的談資,那些發生在她身上的種種遭遇、將近二十年的痛苦日子、無數拚命工作的夜晚,都還是虛無縹緲的未來。
到底也已經緩衝了一下午,既然知道未來會發生那麼多可怕的事情,她就不該花時間在這兒繼續矯情的自我悲傷。
從地板上爬起來,簡夢菡先脫下斜跨著的書包,然後才把視線放在那封已經皺的不行的信封上,發信人,鄭秀芮,她的母親。
簡夢菡對於母親的印象很稀薄,在她不到兩歲的時候母親就回了娘家,當然,是離婚狀態。
她父母之間的過往要總結的通俗一點,就是一個祖上富了好幾代還好運躲過了最亂那些年的富家女和一個父母都在特殊時期被斗.倒的小少年互相喜歡,然後女方家裡嫌棄對方「成分不好」還沒固定工作,再一看這人家裡居然還有幾家鋪面在經營著「服務社」,更是不能同意。
於是兩個人就很俗套的......私奔了。
八十年代的所謂服務社其實就是私營的店鋪,只是有些地方要掛服務社的牌子,本質還是經商,是個體戶,在那個年代,儘管改革開放也已經推行了小几年,但能進國營還是少有人去做個體戶,畢竟鐵飯碗更加被看中。
她父親也爭氣,短短兩三年時間就創建了屬於自己的品牌零售企業,身家漲幅速度之快,一般的青年才俊真趕不上,只是「這點錢」鄭家依舊看不上,他們始終就像是看待螻蟻一般看著父親。
現在已經九八年,快到千禧年的關卡,像是成分不好這種帶有年代特色的辭彙已經很少被提及,可這不代表著私奔后結婚生子外加時代變遷就能讓母親娘家釋放出原諒的信號。
他們還真是狠心的可怕,在簡夢菡兩歲的時候就找到了這裡,強制性的帶走了她母親,那時候她母親要是敢反抗,恐怕她父親的公司就有危險了。
糾纏下去會越來越糟糕,或許也是出於這樣的考慮,母親最終還是走了,她以為自己的妥協能給丈夫和孩子帶來不受打擾的生活,現實卻一直都那麼讓人痛苦。
最開始鄭家為了讓她母親平穩下來,只敢暗地裡打壓父親的企業,直到簡夢菡五歲那年成功把鄭秀芮再改嫁了出去,惡意的獠牙就再也止不住了,一年比一年更過分。
所幸鄭家的根基在京城,距離怡山遠的很,都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儘管這句話是有前提的,她家敗的也沒那麼快,一晃眼也熬了十幾年。
只是熬到如今幾乎可以算是窮途末路,商人注重利益,在知道鄭家刻意打壓的情況下,父親的那些合作商只會藉機索要更多好處,偏偏零售行業就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父親還不能甩那些供貨商臉色,不然分分鐘玩完。
內憂外患之下想好好發展都沒可能,前世的她一直到公司破產之後才知道為什麼父親唯獨老的更快一些,心力交瘁那麼久還要照顧一個什麼都不知道又特別能造作的女兒,老的不快才是見鬼。
而在公司破產不久,她的父親也跳樓了,只是這個「跳樓」簡夢菡一直都很疑惑,她父親真的不是那麼脆弱的人,就算公司破產的打擊很大可能性也比較微弱。
或許最開始不清楚,但在往後十幾年與鄭家的鬥爭中,簡夢菡多少有點感覺,他父親心裡還有執念,執念沒完成不可能就那樣自殺。
而這個執念是什麼,恐怕不止是她,鄭家也清楚的很,她就不明白了,鄭家雖然曾經整個家族都在不同國營企業擔任高層,可後來除了效益不行的公司和過於敏感的行業,大部分的國營企業全都逐漸改制了。
改制之後雖然還是國家所屬,可經營模式和普通商業集團沒什麼區別,鄭家憑什麼優越感這麼高?明明在京城二流世家都算不上!
而就是這樣一個二流世家,上輩子自己創業的簡夢菡花了十幾年時間都沒能完全斗垮他們,更別說查清楚父親的死因了。
根本不信父親是自殺的簡夢菡越想越無法驅散心底的陰霾,差點把信封捏碎,這次,她得好好和鄭家算算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