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鬼引路
噶!
一聲突兀的烏鴉叫,劃破了大山的濃霧。山腳下傳來驚疑聲音:「好聒噪的老鴰子!」
「師傅,你害怕老鴰子么?哈哈,我可不怕!」山道上漸漸露出兩個身影,一老一少,老的年過五十,穿著一身淡青色袍子,佝僂著背,麵皮灰白,頭髮稀疏。年少的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眉清目秀,身上卻是一件黑色袍子,手裡拄著拐杖,笑著說:「不就是老鴰子叫了一聲么,看把你嚇的。」
「蠢貨,你懂什麼?」老人揮揮拳頭,冷冷說:「書上說,世間萬物,但凡不通人語,必曉陰陽。老鴰子又叫黑銀獸,相傳日出飛於陽間,日落歸於陰曹。這老鴰子忽然一叫,肯定有問題。」
少年一呆,趕緊拽住老人衣服,苦著臉說:「我就說這深山老林有危險,你偏要走。咱們要是走在大路上,打個車,坐個飛機什麼的,不是早就到了么,偏走山路,累死我了!」
「齊慕,你小子什麼時候能開竅?」老人打了他一拳,哼道:「記住,我張天生是道士,你齊慕也是道士,咱們是方外之人,要苦修,趕緊走,前面看看去。」
齊慕往前跑了一步,回頭一咧嘴,笑道:「什麼清修,師傅別騙我了,昨天在上陽縣,你讓我去乞討飯菜,自己卻跑到酒店裡大吃大喝,還問那女老闆要微信號,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張天生勃然大怒,抬腳就踹,齊慕笑著往前跑,跑了一陣,再回頭看,看不到師傅,只見一片濃霧。齊慕忍不住喊道:「師傅!」
師傅!師傅!師傅!
一聲叫完,四周竟然同時傳來聲音,不是那種山崖回聲,而是不同聲調,忽高忽低,好像周圍都是人,在學著齊慕叫喊一般。齊慕睜大眼睛,恐懼油然而生,退了兩步,忽的踩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伸手拿起,白森森的,竟然是一節手指骨頭。
「媽呀!」齊慕連忙甩掉手裡東西,咽了口唾沫,周圍又是想起此起彼伏咽口水的聲音。緊接著傳來笑聲:「臭小子,不跟著我,亂跑什麼?」
齊慕定睛一看,濃霧中現出張天生的樣子來。齊慕連滾帶爬,哭喪著臉:「師傅,這,這裡有鬼,快走快走!」
張天生也不說話,轉身就走,齊慕趕緊跟上,嘴裡還說個不停,卻不見張天生有回應。齊慕稍微冷靜一些,並排走到張天生面前,抬頭剛要說話,卻嘴巴張大,發不出聲來。
腿上面是上身,肩膀上是腦袋。這些都沒錯,只是腦袋上,卻沒有半點皮肉,只剩一副森白骷髏。
齊慕還沒反應,張天生已經回頭看著他,腦袋上正常,並沒有什麼骷髏。齊慕呆了又呆,張天生轉身又是往前走。
這一下看得清楚,張天生腳下,只有一片濃霧,卻看不到腳了。
齊慕伸手捂著嘴,睜大眼睛,不敢再跟著走了。那張天生轉過身來,冷冷開口:「快走!」說著伸手拽來,那手好似鋼筋鐵爪,牢牢拽住,齊慕嚇得魂不守舍,忍不住大叫:「滾開」
張天生動作一滯,緊跟著濃霧四散,一柄歪歪扭扭的桃木劍伸了出來,壓在齊慕肩膀。齊慕回頭一看,張天生站在身後,神色驚疑,沉聲說:「臭小子,讓你亂跑,差點著了鬼引路的道兒!」
「鬼,鬼引路?」齊慕呆了:「什麼鬼引路?」
「書上說……嗨,你自己看看前面好了!」張天生手裡握著桃木劍,皺了皺眉。
齊慕扭頭一看,嚇得眼睛睜圓。面前霧淡,哪裡還有什麼路,只有一條鴻溝懸崖,剛才齊慕只要再走一步,勢必摔個粉身碎骨,再沒人形。
「我想起來了,你那破書上寫過,鬼,鬼引路是一種陣法,當你置身其中,會看到各種幻覺,」齊慕咽了口唾沫,說:「這些幻覺會引著你到死,不死不休!」
「什麼破書,那是《道士行為守則》,是我們道教正統教科書,你小子不好好學,還想不想畢業了?」張天生打了齊慕腦袋一下,沉聲說:「這裡奇怪得很,抓著我,我們往前走。」
齊慕不敢再鬆手,緊抓著張天生,折迴路上再走。已經到了中午,陽光猛烈,山風習習,到底還是讓濃霧散開了一些。
順著小路走了兩步,面前豁然開朗,正前一個平地,野草豐茂。齊慕剛想鬆一口氣,忽的臉色一白,指著前面,顫抖著說:「師傅,你,你看。」
張天生看了一眼,頓時皺起眉頭。風一吹過,野草彎腰,正中露出幾具森白骨架,無皮無肉,周圍骨頭四散,亂七八糟堆放在一起。
齊慕想起剛才撿起來的手指骨,又看到眼前場景,更是害怕,本想拽著師傅就走,張天生卻徑直走過去,拿著桃木劍,在那就幾具白骨上比劃兩下,然後懷中掏出一本藍色古樸小書,翻看了一頁,忽的臉上大變:「好邪性的法子!」
齊慕壯了膽子,跑到周天生背後,急道:「師傅,什麼意思?」
張天生揮了揮桃木劍,說:「這裡山風陰冷,這些白骨暴露在外,本該腐蝕不堪,但這些白骨卻乾燥的很,而且中間屍骨完整,四周零落,按照天元厚土陣勢擺放,再看這裡峰迴路轉,正符合陰陽交匯之理,讓這一帶山脈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鬼引路!」
張天生頓了一下,又說:「普通人要是上山,肯定有去無回。只怕這裡,還埋著不少人的屍骨!」
齊慕心窩子都要跳出來了,聽到這裡,哭喪道:「山下賓館的二狗都說了,這山不能走不能走,你偏要從這裡過,這下好了,我們也落在這裡了,我可不想和你這個糟老頭子埋在一起!嗚嗚嗚!」
張天生氣得吹鬍子瞪眼,呸了一聲,說:「怕什麼,有老子在,能讓你走不出去了?只要別再有老鴰子叫,這地兒,就和剛才沒兩樣,你小子要是想留在這裡,就亂跑吧。」
齊慕當然不敢,連忙拽住張天生衣服,賠笑道:「不跑不跑,師傅,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跑。哦,為啥不能有老鴰子叫?」
「書上說,這種地形叫陰陽地,交匯陰陽,要是黑銀鳥叫起來,就會開啟陰陽門,」張天生說:「那這裡的鬼引路,就不一般了,我們……」話還沒說完,忽然「噶」的一聲響,一隻黝黑老鴰子從天際飛過。
齊慕一呆,張天生暗叫不好,拽起齊慕轉身就跑,就在這時,剛消散的霧氣重新匯聚,,緊跟著各種聲響突起,又似沉重敲鼓聲,又像刀劍尖銳聲,又如炮彈轟炸聲,不絕於耳,齊慕只覺目不能視,頭暈轉向,只是手被抓著往前,剛想張嘴喊一聲,卻發現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臭小子,不能說話么?貼到鼻子下!」一聲大喝,穿透各種聲響,直達齊慕耳朵。齊慕只覺被抓著的手裡塞進來一張紙,想也不想,吐了唾沫粘在鼻下,一張嘴:「師傅!你在哪兒,我,我怕!」
「老鴰子害我!」濃霧中傳來張天生喘氣聲:「四周無數個鬼引路,被這一聲老鴰子叫給引出來了。」
「咋辦?」齊慕幾乎哭出來,手上一重,又是傳來張天生的喘氣聲。齊慕驚了一下,叫道:「師傅,你,你怎麼啦!」
「混小子,跟我背靠背,雙腳背對齊,一起往外走!」張天生喊了一聲,齊慕趕緊順著指示去做,兩人並足而行,走著走著,張天生吐出一口氣:「還好還好,小子,別亂走,跟著節奏,動作慢,跟著我左腳右腳一個慢動作……」
「師傅,你就別跟我唱歌了!」齊慕苦著臉:「我都要尿褲子了,趕緊離開這鬼地方吧!」
張天生志得意滿,邊走邊笑:「知道師傅的厲害了吧,還是那句話,知識就是力量。平時讓你看書你不看,這次出去,給我好好看書,知道沒?」
齊慕看師傅氣定神閑,自己也不怕了。他生平最喜歡懟自己師傅,這會兒張嘴就來:「什麼呀,你也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子,這要是再來些黑銀鳥呢,你還行嗎?」
話音剛落,頭頂又是「嘎嘎嘎」幾聲,一群老鴰子好似烏雲,黑壓壓一片飛了過去。本已有些散去的濃霧和聲響,頓時又濃郁起來。
「糟!」張天生喊了一聲,齊慕心裡一驚,趕緊走路,卻發現肩膀沉重,好像有什麼東西壓著,每走一步,身上就加重一分,好像要把自己壓扁一樣。
「臭小子,臉在哪裡!」濃霧中,張天生一聲喊,齊慕呆了一呆,仰起頭來,正好碰到張天生的手。張天生打手摸著齊慕臉頰,然後握著下巴。
齊慕一愣,心裡頓時悲涼,完了完了,是不是走不出去了,師傅這麼摸我的臉,估計是想跟我來個永別,哎呀,死定了死定了!
還沒讓齊慕悲傷,下一刻,一個清脆的耳光子響起。張天生左手捏著齊慕下巴,右手頻出,一下下抽著齊慕臉頰。齊慕腦袋一空,啥也反應不過來,就這麼挨了幾下,鼻子一酸,鼻血頓時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