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偷回
夜色如墨,大雨瓢潑,我沒想著躲雨,直直地坐在雨里,全身澆透了。
此時此刻,真的動了輕生的念頭,人生毫無希望,不如一死了之,我實在沒有勇氣去面對以後的生活。
我扶著牆慢慢站起來,想著怎麼找一個沒有痛苦的死法。慢慢走進黑暗衚衕,在最後的時刻,我還是想悄無聲息地離開,不想驚動別人,搞的沸沸揚揚。
我漫無目的地順著衚衕往裡走,走了沒多遠,突然踩著一個軟乎乎的東西,差點絆了一跤,就聽到地上有人痛苦地喊了一聲:「阿彌陀佛,誰這是,怎麼不長眼嗎?」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用手機的光芒勉強照過去,這一看驚了,地上坐著老和尚,禿腦袋,白鬍子,身上髒的跟個要飯的差不多,正是在羊湯館里偷醉漢東西吃的那位。
「這位師父,你怎麼睡這兒了。」我打趣,感覺有意思,煩惱暫時放下。
老和尚抬眼看我,嘿嘿笑:「施主,原來是你,坐坐,真是緣分。」他往旁邊挪挪,留了個稍微乾淨的地兒給我。
我們坐著的這個地方,高處有屋檐,勉勉強強能擋住雨水。難怪他能選擇在這裡避雨。
「這位師父,你可害死我了。」我靠著牆閉著眼說。
「哦?」老和尚疑惑一聲。
「你是跑了,我不但要給你買單,還被打了悶棍,連最重要的東西都丟了。」我苦笑。
「身外之物,丟就丟吧。」老和尚說。
我睜開眼,挪動了一下身體:「方丈,你真是吃根燈草說得輕巧,我幫了你,你一句好話沒有,反過來還說著風涼話。」
老和尚道:「施主,你還是放不下。你看我,我原來是一個大寺廟的主持方丈,萬人敬仰,日進斗金,信男信女更是無數,把我當活佛。可我呢,現在把它們都放在一邊,拂袖而去,出來要飯,飽受欺凌和白眼,你說我圖啥?」
「是,你圖啥呢?」我看著他:「你就是個大傻比。」
老和尚無奈:「施主,說話歸說話,不要惡語傷人嘛。」
「好,好,」我說:「那你告訴我,你圖個啥。」
「首先你得問問自己需要什麼,」老和尚說:「然後才能決定你的行動。不忘初心。我嘛,現在的人生目的是為了修行到更高境界,領悟更高的佛法,所以必須進入紅塵,重新體驗。」
「沒聽說過受欺凌能體驗人生的。照你這說法,當個慫包當個吊絲都能成佛了。」我說。
老和尚道:「我是愛富不嫌貧,享受榮華富貴和被人白眼唾罵,這兩件事本質來說沒什麼區別。沒有哪個重哪個輕,都是水來則應,我則磐石不動。」
我「哼」了一聲:「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也罷。」老和尚看我:「施主,問你一個問題。」
我心灰意冷,抱著肩膀不說話。
「假如讓你從來一次,你還會不會選擇現在的生活?」他的聲音在我的耳邊傳來。
我閉著眼想了想,這個問題真沒好好想過。我覺得還是會,畢竟坐過牢,出獄后低人一等,如果再不奮發圖強做個人上人,我這一輩子都不甘心。有這個企圖心,必然見機會就上,說不準又要再過一遍現在的生活。
不過我知道一件事,現在的生活對於我來說,其實是德不配位。我根本沒能力和心境,坐到現在的位置。論起什麼領頭人,富少偉甚至比我更合適。
我想明白了,人啊,活著還是應穩穩噹噹的,多大的腳穿多大的鞋。資源到了而能力沒到,也不要勉強去做。
「長老,我得問問你了,」我說:「你不去做的話,怎麼知道自己的能力極限在哪?現在不都是提倡走出舒適圈嗎?」
耳邊傳來老和尚的笑聲:「走出舒適圈的意思是,你要一點點去試探,緩緩拓展,不是讓你坐火箭,貪圖冒進。就算你一時得到了不該得到的得到,那你日後一定會失去不該失去的失去。」
我喃喃念叨著這兩句話,得到了不該得到的得到,就會失去不該失去的失去。
我心念一動:「大師,沒請教你的法號……」
「出衚衕抬頭看。」聲音縹緲而去。
我猛地一睜眼,衚衕里靜悄悄的,那老和尚不知何時蹤跡不見。
我眨眨眼,愣了好半天,這是個高人啊。
我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從那一頭出了衚衕,外面路燈閃亮,借光亮看過去,對面是一排民房,其中有間屋子上面掛著牌子,寫著「圓通快遞站點」。
再左右看,牆上亂七八糟貼著很多招貼畫。我有點糊塗,剛才問他法號,這老和尚讓抬頭看是啥意思?
雨已經淅瀝瀝停了,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剛才的頹喪有些過去了,但心中還是有些抑鬱。一些事情我想明白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現在只想回老家去安安分分地過日子。
正要走,對面有一間民房的院門開了,出來一個人倒髒水。我趕忙閃到衚衕內牆,因為這個人正是羊湯館的那個醉漢,這小子讓我打的傷勢不輕,臉上包紮過,纏著白色繃帶。
他沒看見我,倒了髒水回院,門還開著。我小心翼翼過去,趴在後邊,深吸口氣小心探頭看進去。
裡面的小院不大,由於地勢低洼,剛下過雨都是積水,有兩個人正在清理,盆子裝了水,再倒進桶里,拿到院外去倒。
我藏在角落,看著這兩個人交替出來,忙活能有半個多小時,院子才勉強清乾淨。那醉漢罵罵咧咧,說住在這麼個地方真是倒了霉,外面下大雨屋裡必然下小雨,還不夠收拾的。
另一個人道,老胡,一會兒天亮你別忘拿著那玩意去古董一條街看看,能不能賣出去。
我馬上明白了,他們說的會不會是御幣?
我暗暗心驚,能找到這裡,靠的是老和尚指點,這和尚到底是誰呢。
院子是他們兩條大漢,屋裡還不知道有幾個人,我忽然充滿了信心,覺得一切命運使然,能找到御幣下落,就必然會失而復得。
兩個人幹完活,進到裡屋。我一咬牙,仗著膽子進了院子,躡手躡腳來到裡屋前。門開著,順門縫看進去,裡屋支著一張麻將桌,有三男一女在打麻將,都是市井老爺們老娘們。醉漢老胡和另外一人,在旁邊坐著說話,老胡手裡拿著一樣東西,我看得心驚,正是御幣。
「你們說這玩意值錢嗎?」老胡拿著御幣翻來覆去看。
打麻將的老娘們說:「去鑒定鑒定不就知道了。我覺得能值錢,看著像個稀罕物。」
「這玩意挺嚇人,上面還有鬼頭呢。」老胡說。
打麻將的一人道:「老胡,哥幾個為了弄這麼個東西,可都沒少冒風險,你要真賣個好價錢,別私吞啊。」
老胡嘿嘿笑:「我這人別的好處沒有,就是重情義。你們放心,一個都少不了,全都有好處。」
我在外面看得心急如焚,怎麼才能把御幣拿回來。硬闖肯定不行,我現在是普通人,裡面這麼多的市井無賴,挨一頓臭揍不說,回頭再污衊我偷東西,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現在只能等機會。
屋裡麻將聲「嘩嘩」不斷,他們沒有困意,一邊打麻將一邊嘮嗑,老胡喝著茶,有些興奮,在等著天亮出去賣御幣。
我設想了好多方案,其中有一個是,等老胡出門的時候在路上伏擊他,可一想不太好,這裡靠近火車站,攝像頭林立,隨便拍攝個畫面,我就是攔路搶劫的性質,最好是能在這裡解決,不留下任何隱患。
說了一會兒話,老胡還在喝茶,另一人進裡屋可能是休息去了。他一走,屋裡的說話節奏漸漸慢下來,打麻將的聚精會神打麻將,老胡也有點扛不住,伸個懶腰,窩在沙發里有些瞌睡。
屋裡安靜下來。我在外面挺緊張的,現在是最好機會。
我一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拼一把。我蹲在地上,四肢著地,慢慢往屋裡爬。打麻將的人盯著自己的麻將牌,老胡在昏昏欲睡,竟然一時沒有人注意我爬進來。
我就跟個流浪狗差不多,悄無聲息,一步一步爬進了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