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麗娘
聽說是來送錢的,胡三立刻換了一副殷勤嘴臉,引著閻維徑直的上了二樓,推開一間房門道:「麗娘,閻公子來了,有事要見你!」
屋內有一個女聲回應道:「進來吧!」
閻維步入房內,裊裊青煙中一個女子正坐案前焚香,香味太過濃郁以至於讓人感覺有些憋悶。
這位鴇母並非是閻維想象中體態豐腴的半老徐娘,反而是個端莊嫻靜美人,看模樣也不過三十歲,她抬頭嫣然一笑,讓人覺得半邊身體都麻了。
麗娘指著一旁的蒲團道:「閻公子請坐!奴家這裡有剛剛烹好的茶,要飲上一碗嗎?」
此時的茶並不是沖泡的,而是將茶餅碾碎和蔥、姜、蒜、鹽、薄荷等各種材料一起烹煮,製作複雜口味多變,在上流社會還未完全普及,百姓中也只有蜀人好飲茶,家境好點的人家一般都是以酒待客。
「勞煩麗娘了!」閻維一拱手就在蒲團上跪坐下來。
麗娘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若是往常這位閻公子一定會沒皮沒臉的湊到她的身邊動手動腳,今日這般規矩反倒是奇怪。
麗娘放下茶碗和聲道:「奴家那日忙著待客,後來才聽說閻公子與人廝打受傷,心中難過不已正準備去府上看望,沒想到閻公子先來了,就容我以茶代酒向公子賠罪!」
麗娘說著端起茶碗小小的抿了一口,她雖只是歡場女子,卻背靠大樹誰不給她幾分顏面,可沒想到閻維卻不領情。
「我被鳳來樓的人打至昏厥,麗娘只以一碗茶就把我打發了實在沒有誠意。」
麗娘笑笑道:「不如奴家免了公子欠下的纏頭,就當賠公子的湯藥錢。」麗娘知道閻維已是身無餘財,不然也不會到鳳來樓白嫖,根本就沒指望他能還上。
「麗娘小瞧人,姑娘們用心侍奉我若再欠她們的纏頭,傳出去豈不是讓人恥笑。恰恰相反,我今日登門造訪就是來還纏頭之資的。」
麗娘奇怪這個輕浮無賴今日表現得竟有些男子氣概,笑道:「既然公子要還,奴家沒有不收的道理,以免壞了公子的名聲。」
閻維沖著張不二打了眼色,張不二立刻把身後的布包袱放在麗娘的身前的桌案上。
包袱裡面輕飄飄的不似錢物,麗娘隨手打開只見裡面儘是一個個的紙卷畫軸,「閻公子這是何意?」
「不瞞麗娘,我已家財散盡,家中值錢的也就只有這些了。勞煩你幫我賣出去,所得錢財償還欠賬,若有結餘再給我。」
麗娘搖著手中的團扇笑道,「奴家這裡可不是書畫鋪子。」
閻維笑笑用手指點著她道:「麗娘待我不誠,這些春宮圖難道不是鳳來樓找人繪製,再讓姑娘推介給恩客的嗎?」
這是其實鳳來樓的另外一樁生意,類似後世的賣手機的同時又賣軟體的銷售模式。出手闊綽的恩客為博美人一笑便掏腰包買下春宮圖,回家參悟一番再來找姑娘過招,兩樁買賣相輔相成可謂絕妙。
閻維其實也不敢肯定,麗娘微微錯愕之後竟大方承認,掩著嘴咯咯笑道:「想不到閻公子還有這般眼力,其實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買賣,歸根究底還是投客人所好。
公子既然找到奴家這裡,奴家就收下讓姑娘發賣,所得錢財一半給姑娘們抽佣,剩下的奴家分文不取全都給公子送去。」
她原本以為閻維會跳腳大罵,誰知閻維卻擺擺手道:「那怎麼成,好處我若是都收了買賣如何長久做下去。」
麗娘皺眉反問:「長久買賣?」
閻維從袖子裡面又取出一捲紙來遞過去,「請麗娘看看這個!」
麗娘接過緩緩打開,仔細的看過一遍,又把疑惑的眼神看向閻維。
閻維問道:「這卷《鳳舞九天》可入得麗娘的法眼?」
太宗在位時為打壓士族,給寒門子弟頗多恩遇,甚至允許他們攜帶妓子出席宮宴,青樓楚館投其所好趁機培養一大批的文藝女青年。作為洛陽城數一數二的青樓,鴇母也不僅僅是操持皮肉買賣,詩歌書畫都有涉獵,算是半個行家。
麗娘指著畫道:「筆法粗糙乃是下乘之作,不過畫風新奇,人物俊美,姿態撩人,頗有些意境,只是……多半不是閻公遺作吧。」說著用手指點了點畫上的印章。
「是否祖父所作又有誰真格計較,這枚印章雖是私印,卻是高宗皇帝賞賜的沒誰敢仿刻作假。」
「看來這副畫是出自公子之手了,不愧是家學淵源從前竟沒見公子顯露。」
「不敢稱家學淵源,以免辱沒祖父名聲。」
麗娘翻了個白眼道:「閻公子是想把這副畫賣給鳳來樓?」
閻維一拱手笑道:「正是!麗娘以為這畫能值幾何?」
麗娘一臉為難的回道:「這種畫風從未見過,究竟能值幾何奴家也不敢肯定,不如郎君先從奴家這裡拿一百貫支用,多退少補如何?」
見閻維不置可否,麗娘又道:「先拿兩百貫吧,公子不知鳳來樓請人作一卷畫不過一二貫錢而已,預支兩百貫大半還是看在這枚印章的份上。」
「麗娘的難處我明白,那就放在鳳來樓寄賣,先給我兩百貫花銷就是!」
閻維也不怕麗娘騙他,只要賣出去就會在紈絝圈裡傳開瞞不住人的。
麗娘起身到了裡間取出一個金餅子,閻維伸手接過在手上掂了掂,金餅子背後的刻字顯示這是嶺南道上供的,還有知官工匠的姓名,假不了。
閻維連忙起身謝道:「有勞麗娘了,馬上就要來客人了我就不叨擾了!」
「公子好幾日沒來,害的芳芳姑娘茶不思飯不想,就不上去見上一見?」
閻維起身告辭,「今日有些不便,改日再來。」
麗娘起身道:「公子留步,奴家有一句話要講。」
「麗娘但說無妨,小可洗耳恭聽!」
麗娘正色道:「公子和鳳來樓做買賣實屬明智,也只有在鳳來樓公子畫才能賣出高價,不過做生意就當守做生意的規矩,除了鳳來樓切記不可賣給旁人,即使親朋故舊也不可。」
閻維知道麗娘說的沒錯,他也需要鳳來樓替他揚名,當下拍著胸脯保證道:「麗娘放心,小可想把這份買賣長久的做下去自當會守規矩!」
等閻維走了,麗娘又把手裡的畫打開看了又看,玩味的笑道:「有點意思。」
麗娘把畫捲起來,出了房門走到二樓中間的客房推門而入。
只見這個房間很是寬綽,一個男子手執玉笛立在房間正中,只見他長發披肩,面如冠玉,穿一身精美的白綢長袍,赤著腳踩在鬆軟羊絨的地毯上,身體隨著曲調微微搖擺神情自在逍遙,頗有些出塵之意。
男子四周圍著一圈彈琴撫瑟的女子,或清麗或嫵媚或端莊,燕瘦環肥各有千秋。眾女的琴技亦是絕妙,琴聲與笛聲此起彼伏交纏呼應,時而激蕩,時而飄渺,婉如仙音梵曲令人沉迷。
只看這群人的顏值便是賞心悅目,更何況還有動聽的樂曲,麗娘也不攪擾站在門邊靜靜聆聽。
一曲奏罷,麗娘撫掌笑道:「五郎的琴笛合奏真是絕妙!」
眾女子見麗娘進來,便紛紛起身告辭,可一雙雙美眸仍舊不舍的在男子的身上流連。
男子放下玉笛,到了案前端起酒杯一口飲盡,神情淡漠的道:「麗娘有事找我?」
「也沒什麼要緊事,五郎近來常來奴家這兒,也不怕耽擱了宮裡的正經差事。」
「我在此為聖人編練曲目難道就不是正經事?」
麗娘掩嘴笑道:「以奴家看五郎是捨本逐末,聖人更看中你床第間的技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