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說書人
除了早晚跑步,青黛依舊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長。
一道聖旨下來長公主和青黛成了普通百姓,沒有任何前兆,在長公主痊癒那天,母女倆坐上一輛馬車。
母女倆人手緊緊握著,青黛的身體顫抖,看著角落裡放著兩個包袱,那裡面是母女倆的全部財產,幾套換洗的衣物。
難怪都說伴君如伴虎,就這樣被趕出家門,上哪裡說理去啊!
母女倆剛剛互相攙扶著下了馬車,馬車在下一秒揚長而去,帶起一地灰塵,長公主用帕子捂住嘴,輕輕咳嗽幾聲。
灰撲撲的院牆,木門縫隙有手指粗細那麼大,門上的漆掉差不多了掉光了,只有些紅紅的印子。
木門突然打開了,站著一個十四歲左右的女孩子,她雙眼空洞無神看了一眼母女倆,側身讓開左手抬起指了指屋裡。
一眼看過去院子里雜草叢生,根本不像是有人住過的樣子,青黛咬咬牙,抓著比自己抖得更厲害便宜娘的胳膊,「娘,進去吧!」
三間瓦房旁還有搭了一個半封閉的廚房,茅房真是用稻草蓋的頂,青黛咂舌這要是下雨天不得打傘上廁所。
兩間屋裡有床和桌子,床上放著摺疊的被褥,四處沒有灰塵,也許是剛才那個少女打掃過了。
少女已經不見蹤影,也許是去後座房了,青黛去水井旁邊打了盆水,兩間房裡仔細抹了一遍灰塵,她打掃好的時候看到便宜娘坐在凳子上抹眼淚。
母女倆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何況便宜娘還是因為自己才落得這個境地,青黛抓住她的手,「娘,你放心好了,我一定能掙到錢養活我們倆。」
淚眼婆娑的長公主抬起頭,輕蹙眉頭問道,「女兒,你有什麼辦法?」
突然一個聲音打斷兩人,「吃飯了。」
少女木木的表情,如果不是她會說話走路,青黛都覺得她是一件栩栩如生的雕刻品。
缺了一角的桌子用木柴墊著,桌子上一大盆白菜豆腐湯,和盛好的兩碗米飯。
豆腐湯鹹淡適宜不難吃,就當是換換口味了,青黛扒拉一口米飯,「娘,餓了吧!快吃。」
便宜娘就是眼淚太多了,又偷偷抹眼淚。
吃完飯青黛在院子外邊轉了轉,熟悉一下方向位置,這裡一排都是這樣的院子,衚衕里也沒有幾個人。
觀察了一下,記好了自己新家的位置,青黛走出了衚衕。
「剛出鍋熱乎乎的包子了~」
「姑娘,看下簪子嗎?」大娘熱情招呼,青黛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走。
不由感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本以為自己走運了,誰知道一朝被打回原形。
越往前走,越發熱鬧起來。藥鋪,成衣館,茶樓,青黛眼前一亮,突然想到怎麼能快速賺到錢了。
以她前世的經驗去茶館說書不就行了,夥計看她的穿著不俗,立刻堆著笑意。
雖然奇怪這位小姐獨自一人沒有帶丫鬟,還是熱情招呼,「姑娘,請上二樓。」
說書人正眉飛色舞講述一個戰爭的場面,說到關鍵處突然停了下來。
他吊足胃口,等衣食父母大方送上銀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更加口沫橫飛賣力講述。
搖頭晃腦的聽眾看客情緒也隨之起伏,驚呼、嘆息聲不斷。
來到二樓空桌子坐下,正好可以看到一樓台上的說書人說了句,「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起身離開去了後台。
店小二一臉笑意問道:「姑娘,要點些什麼?」
「呃,說書先生走了,我等會再點。」
夥計的臉垮了下來,霸佔著位置不花錢,這小姑娘看起來也不像個吃霸王餐的。
他的眼神實在是紅果果鄙夷,青黛臉皮也沒有厚到那個地步。
「你們掌柜在嗎?其實我也會說書。我想和你們掌柜談談。」
「你一個十幾歲的姑娘會說書?」夥計眼睛瞪得溜圓,扭頭大喊一聲,「有人鬧事。」
嘩啦啦兩個膘肥大漢站在了桌子面前,虎視眈眈看著一個小姑娘家。
客人小聲的議論,「是不是太過分了?」
「這是誰家姑娘呀!竟然也不露怯。」
青黛這會不害怕是裝出來的,她坐正身體,「我只是想和你們掌柜談談就說我鬧事,你們講不講理了,這裡是天子腳下。」
咦,自己和他還能扯上關係的,青黛底氣又足了。
「本朝也沒有律法規定姑娘家不能說書,我想說書也不犯法。」
北黎朝雖然男女大防沒有那麼重,姑娘家還是可以出門的,只不過姑娘家說書還是頭一遭聽說。
竊竊私語聲漸漸大了,有人質疑先不論男女,她年紀看起來十一二歲會說書嗎?
「怎麼回事?」一個國字臉戴著帽子的中年人走了過來。
青黛搶著夥計開口前說道:「請問您是這裡的掌柜嗎?我想說書。」
「胡鬧,你是哪家的小姐?」
中年男人朝膘肥大漢揮了揮手,讓夥計也去忙了,他坐在青黛的對面,認真打量她。
「你家裡人同意嗎?」
青黛點頭,家裡都揭不開鍋了能不同意嗎?
中年男人摸了下光溜溜的下巴,「你會說書嗎?能比先生說得更好?要不然憑什麼讓你搶了別人的飯碗。」
「您讓我試下。」
「胡鬧,歡喜樓豈是隨便一個人就可以上台說書的。」中年男人壓低聲音,「再說你一個姑娘家被壞人盯上了,出了事誰承擔得起。」
「快些回家去吧!」
「我~」中年男人已經起身走了,留下一個背影,青黛無奈下了樓。
她低著頭也不看眾人的目光,站在了歡喜樓的大門口。
無語望天,難道就這樣放棄了,青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雖然不是以前穿的精緻華麗的衣裙。
這料子做工看起來也不錯的,要不然先當掉救救急。
一個小童慌慌張張從青黛面前跑過去,一進去就大喊:「張先生出事了,被馬車撞了昏迷不醒。」
青黛湊到竊竊私語兩人一旁問道:「張先生是誰?」
「張先生是晚上說書的先生,你問這個做什麼?」
其中一人正是之前接待她的夥計,懊惱地咬了咬嘴唇,後悔接了她的話頭。
青黛恍然大悟,正是天助我也,張先生這事出得正是時候。
好像有點不厚道,在心裡祝福他早日痊癒,她杏眼笑成了桃花眼。
夥計看得楞了下,彆扭地轉過頭去。
之前那位說書先生一邊抱怨一邊往前走,他旁邊站著一人信誓旦旦保證,「左先生,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您辛苦了。」
受傷了一晚上就能好?青黛嗤了一聲。
剛才問了下受傷的張先生早晚說書,這位左先生吃完飯說到太陽下山。
這會兒歡喜樓里燈火通明,隨著一聲聲叫好,左先生也被簇擁著離開了,總共也就半個時辰左右。
機會來了,青黛清了清嗓子,「看對面旗幡招展,旗下一紅馬少年,唇紅齒白削肩窄腰,帥令下,少年騎馬出陣,手握雙刃勢不可擋打得對方毫無招教之力。」
「回想當初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現如今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
可誰知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大家正聽得入神,聲音噶然而止,站得最近的夥計急得抓了抓頭髮,「還有呢?繼續說呀!」
「對呀,對呀,繼續說。這不是吊人胃口嗎?」
原本端坐著的客人走到門口把青黛圍了起來,兩名夥計到底是見過世面的,見狀急忙把人隔開,省得讓小姑娘吃了虧。
青黛清了清嗓子正準備開口,腳邊撒過來一把銅錢,一個個咕嚕嚕轉著掉在了她的繡花鞋旁。
彎腰撿起吹了吹灰,青黛眉眼彎彎,蒼蠅再小也是肉。
撲通一聲一個不明物體落在了她的腳邊。
下意識的撿起地上的銀錠,朝著對面看去。
帘子落下來,她只看到白色袍子一角。
從二樓包間精準扔到大門這肯定是個武功高強的大俠,青黛暗自咂舌就聽到一個低沉好聽的男人聲音,「愣著做什麼上台來繼續。」
青黛答應了一聲,急忙把錢都塞到袖子里,牽著裙角腳步輕快直奔台上去了。
「今天要講的是花木蘭代父從軍的故事……」
她的面前放著一盞茶,說到口乾了喝了一壺茶,估摸著天色不早了,用一句且聽下回分解結束。
客人意猶未盡但是天色不早了,嚷嚷著,「明日什麼時候過來?」
國字臉中年男人笑呵呵走下樓,「沒想到啊!竟走了眼,姑娘得罪了,明日早晚過來如何,這是今日的錢銀。」
青黛點點頭,不客氣的接過來,塞到袖子里,轉身飛快走出了茶樓。
而這時人們才回過神來,一客人轉身看向一旁的同窗好友,「你不是說姑娘年紀小說不了的?」
剛才質疑青黛那人尷尬解釋,「小生眼拙了,還是廖兄慧眼識珠。」
他回頭看向門口,看到那姑娘側身站在門口和誰在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