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別人家的叛逆期（上）
「你是寇正夕的未婚妻？」ICU護士例行公事地詢問道。
「是的，我們今年就結婚！」差蘋大言不慚地回應。
她為了能在第一時間見到寇正夕，已經達到不擇手段、恬不知恥的地步。所幸，她以未婚妻的假身份獲得探訪資格，初次步入神秘的ICU病房。
ICU較比普通病房區別不小，室內格外安靜且能見度較低，四周充斥著濃重的消毒藥水味兒。待在ICU的患者，基本處在危險期或者觀察期，所以多半在沉睡或者閉目養神，只有各種儀器在運作中發出輕微的響動，安靜得像無人之境。
差蘋亦步亦趨跟在護士的身後，本以為馬上可以見到寇正夕，但護士一拐彎把她領入醫生的辦公區域。
「歐陽醫生，這位是患者寇正夕的未婚妻。」護士介紹道。
歐陽醫生敲擊鍵盤的手一頓，回眸凝睇，一看來者不是那位前女友差小姐嗎？怎麼兩天不見身份自動升級了？
「……」差蘋乾笑兩聲，真是冤家路窄啊，啊不對，熟人相見分外尷尬。
歐陽醫生見她一身本院的護工打扮，猜想她為了照顧寇正夕也是煞費苦心，所以沒有當眾揭穿她的身份，而是關上門，請她入座對談。
「寇正夕的手術很順利，於今早6點12分蘇醒，我已經給他做過全面的檢查，目前各項指標均穩定。畢竟年輕，恢復狀況喜人。」歐陽醫生如實道。
差蘋高興一秒，就覺得不對勁，因為歐陽醫生的態度十分嚴肅，她吞吞口水，謹慎地問，「所以，但是是什麼？……」
歐陽醫生直呼內行。
「但是……」他推了推眼鏡框，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但是，正如當初我預料的一樣，前額皮質受到損傷，他的情緒很不穩定。」
「怎麼個不穩定？」差蘋的心揪成一團。
「這個嘛，因為太過吵鬧，為了不影響其他患者休息，我已經請人把他送回普通病房。」
「吵鬧？……」差蘋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一字一句地問，「您說的是我認識的寇正夕嗎？別是重名重姓吧？」
歐陽醫生深沉地應了一聲，又說，「我之前就告訴過你，手術會帶來一定的風險，其實指的就是情緒上的變化，當然，情緒不穩只是顯性表現，至於還有沒有其他問題，需要進一步觀察才能逐個排除。我找家屬來的原因，主要是為了，說明一下患者必須搬離ICU的理由，搬離ICU便無法獲得24小時的專人看護，所以需要家屬與護士配合共同照料。」
聽罷，差蘋張了張鼻孔秒變震驚臉，那麼換句話說就是，寇正夕因為調皮搗蛋、不聽勸告，被攆出ICU了？
這是什麼你們知道嗎？這是活久見啊鐵鐵們！666！
她忽然很想笑，於是強忍笑意，舉手自薦，說，「好的我知道了！他的家人都不在身邊，就由我這個冒牌未婚妻盡心儘力地照顧他吧！」
「……」歐陽醫生搞不懂她笑容滿溢的原因，但是她那份樂觀的態度很值得稱讚。其實吧，醫生在跟患者家屬講述病況的時候壓力很大，唯恐家屬吵鬧不休。既然已成事實，最好的方法就是積極面對與配合，否則對病患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寇正夕說的沒錯，你這女孩兒確實有點意思。」歐陽醫生暗自鬆了一口氣。
「寇正夕還在您面前提到過我？你們都聊什麼了？」差蘋瞪大好奇的雙眼。
「隨便閑聊過兩句，我問他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他說喜歡二百五。我想他喜歡的人就是你，應該不會錯。」歐陽醫生目光如鷹。
「……」差蘋不知道是該自己悶頭大哭一場，還是該去把寇正夕揍哭。
「既然您說寇正夕現在完全像變了一個人，那麼還能變回去嗎？」她問。
「不好說，腦部太精密，隨緣吧。」
「……」隨緣可還行。
…………
一刻鐘后
差蘋回到住院樓的普通病房區。前腳剛進來，後腳就聽到護士台的小護士們在議論寇正夕。
「你去跟他說說，別把音樂放那麼大聲！」小護士A推動小護士B的肩膀。
「我不去，我都去過兩次了，我說他他就關掉，我一走他又繼續播，跟鄰居家的熊孩子一個樣兒！」小護士B朝寇正夕的病房門揮揮空拳。
護士長敲敲桌面，提醒二人端正態度，「病患剛剛做完手術，行為不受控制可以理解，你們要多一點耐心。」
「護士長您知道他有多拽嗎？跟他說話他一句都不理，讓他吃藥也不肯吃，量血壓也不讓量，我要不是一隻純種顏狗，我早就……早就活活氣死啦！」小護士A嘟嘴叉腰。
「不好意思我打斷一下……」差蘋疾步上前，憨憨地說，「我是寇正夕的全天護工，有什麼需要統統告訴我，我保證完成任務。」
What？想接燙手山芋？她衝鋒陷陣甘當炮灰的壯舉贏得眾人芳心，幾人雙手捧花滿臉堆笑，終於遇到救星了！
差蘋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讓寇正夕停止播放吵鬧的搖滾樂，然後讓他安安靜靜的躺下休息，這才能有助於傷口的癒合。話說醫護人員還真像幼兒園裡的老師，不是這個哭就是那個鬧，摁下葫蘆起來瓢，打不得罵不得，心塞到崩潰。
…………
寇正夕的病房前，差蘋整了整穿戴，原本還在想自己出現的理由，但是還沒編好理由，只聽到嘈雜的樂曲聲灌入耳朵。她無暇多想，一把推開門，見到頭部纏滿紗布，臉上戴著墨鏡的寇正夕。
沒有看錯，輸液限制了他的行動，他雖然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輸液，但臉上居然掛著一副墨鏡。屋內播放著狂躁又頹廢的搖滾樂。
短短的刺蝟頭，包紮的白色繃帶，純黑的墨鏡，以及震耳欲聾的地下搖滾樂。猛地一看，他頗像一個剛打完群架受了重傷的小痞子。
顯然，他沒有注意到來人是差蘋，沉浸在樂曲當中逍遙自在。
猝不及防，音樂停止，房間恢復一片安寧。
這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寇正夕帶著一股怒氣看過來，看到擅自取走他的手機，並關掉音樂的大膽狂徒！……竟然是差蘋？
寇正夕沒有取下墨鏡，也沒有詢問她突然出現的原因，而是朝她的方向攤開掌心，示意她趕緊把手機還回來。
「你……還記得我是誰嗎？」她緊張地問。
「廢話，我又沒失憶。」他的聲線磁性渾厚迷人依舊，但內容著實討人嫌。
差蘋的口型不自覺地張成大大的「0」。
她確實聽說換器官的手術，可能造成患者性格突變，但是他只是摘除一點東西啥也沒換呀，怎麼會因為一個開顱手術，從言語、外形，甚至是氣質，都發生了掀天揭地的變化？
真的，眼前的寇正夕與之前的他沒有一毛錢關係。
這這這，也太神奇了吧？
他剛剛做完手術還不能隨意移動身體，於是他勾勾食指，頤指氣使道，「手機給我，快點！」
「啊？哦……好的。」差蘋一個恍惚遭到控制，她雙手奉還手機，只見寇正夕一把奪回來，還不忘在病號服上蹭了蹭。
差蘋咂咂嘴哭笑不得。記得寇媽曾經以引為傲的說過，寇正夕這孩子從小就讓大人省心，學霸這事兒就不過多炫耀了，主要是不存在叛逆期。當同齡家長為了孩子叫苦連天、抓耳撓腮的時候，寇媽該吃吃、該玩玩啥都沒耽誤。按照寇媽的話說，世界上只有兩種孩子，一是報恩，二是報仇。寇正夕顯然是來報恩的，自打上了小學以後，寇媽除了給他一點零用錢之外，他基本是自己養自己，一路受到表彰，不僅沒讓家裡人操心，還讓家人收穫羨慕無數。
彼時，寇媽嘚瑟完畢，又嗑著瓜子昵看差蘋，發出靈魂拷問，你是來報仇的吧？
差蘋萬箭穿心無語凝噎！
…………
思及此，差蘋嗤聲一笑，寇媽肯定不知道有一個網路用語，叫做「雖遲但到」。原本的意思是，正義雖然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經過衍變和簡化，目前多用於代表某些定律絕對不會改變。如今的寇正夕，酷似叛逆期的少年，別說點火就著，沒火都要想辦法拱火，只要你抓狂發瘋，他就快樂似神仙。
狂野的搖滾樂再次環繞四周，差蘋下意識地捂住耳朵，依照她的脾氣本該厲聲制止，但誰叫寇正夕是病人呢，她客客氣氣地打商量，「小點聲可以嗎？這樣會吵到其他病人。」
寇正夕充耳不聞，甚至還調大了音量。
護士紛紛趕來，同樣怕他傷口裂開，所以皆是和顏悅色地勸阻。
然而，寇正夕仗著自己是高危病號非但沒有收斂，反而為所欲為，把一干人的話當成耳旁風。更有甚，他還不停地按響呼叫鈴，不明所以的護士們匆忙趕來查看，一看被耍了必然不高興，頃刻間，寇正夕把整層病房搞得雞飛狗跳手忙腳亂。
噌地一下，差蘋火了。
「寇正夕！我警告你！你別蹬鼻子上臉、給臉不要臉！」
正道的光！險些晃瞎大夥的雙眼。喧嘩聲戛然而止，她怒步上前，一把抓過放在他手邊的手機，果斷地關掉音樂，同時把手機揣進自己的口袋。
見狀，護士們無不瞠目結舌，這樣跟患者說話，不止是投訴那麼簡單吧？
眾人本以為寇正夕會大發雷霆，護士長都做好當和事老的準備。不料，寇正夕沒有做出任何過激反應，或許是大病未愈容易疲倦，加之他自打回到病房就搞事，這會兒頭一歪直接昏睡過去。
大伙兒真心替差蘋捏一把冷汗，當然也不忘為她點贊，這位女俠真是藝高人膽大！話說應該是剛剛步入社會，還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吧？
終於安靜下來，差蘋虛掩房門，隨後躡手躡腳地，搬把椅子坐到他的身旁。
和煦的陽光灑在他的身軀上，他的唇抿成一線，安睡的模樣彷彿回到從前。
差蘋深情地凝視他，不禁潸然淚下，沒人知道她這些天過得是什麼日子，每分每秒都在恐懼當中煎熬，每個毛孔都在戰慄，生怕他的生命像風一樣說散就散。幸好老天眷顧，把寇正夕全須全影地送了回來，她以後一定要多做好事回饋社會！
這時，他戴的墨鏡與輸液管無意間相碰，引起一聲呻吟。
差蘋無奈撇嘴，真搞不懂在病房裡耍什麼酷，真不怕其他地方都晒黑了就眼圈白。她探起身，小心翼翼地幫他取下墨鏡，當墨鏡脫離臉頰，露出眼部的時候，差蘋情緒一驚，心都要碎了。
原來，他戴墨鏡不單純只是為了裝叉耍酷，而是為了遮擋手術帶來的淤青。他的眼眶四周遍布青紫與淤血，加之蒼白的臉色與嘴唇，一看便是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手術的高危病患。
他的性格雖然發生巨變，但是他的倔強與堅強依然如故，討厭憐憫的目光，寧可遭到厭煩，也不願讓任何人看到此刻的孱弱無力。
這種獨立自強的個性看來是萬年不會變了，固執得讓差蘋心疼。
她輕手輕腳地，又把墨鏡幫他戴好。
保護他的尊嚴，她作為冒牌未婚妻，責無旁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