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路 第八章 露從今夜白

山水有路 第八章 露從今夜白

與遠霞山遙相呼應的另一座叫近月山的山頭上,有兩個戎裝的士卒模樣的人正在緩緩向上爬。

為首的是一位老者,爬山途中還時不時咳嗽幾聲,似乎氣息調轉不過來。

在其身後的三十多歲模樣的漢子忍不住開口問道:「老師你還撐的住沒有啊,真不用學生我來背您一程?」

老人背過身來瞪了他一眼:「要你多嘴,為師這把身子骨硬朗著呢,天天說些晦氣話,是不是巴不得為師早點入土啊?」

漢子識趣地閉上嘴,一邊憂心忡忡地擔心老人一不小心失足滑下來。

漢子名叫宓蹤,是腳下這塊土地屬國的戍邊大將軍,今天一早得到從皇宮加急傳來的秘旨一封,讓他火速趕往此地靜候一條大魚上鉤。

為了釣起這條大魚,可是大大小小的伏筆暗線將進布置了近十年,而布局者正是宓蹤身前這位聲譽冠絕一洲的軍神「齊端陽」。

在這位老人的指揮下大楚王朝近五十年來一直是不斷向外擴張,經他之手的大小戰役都有著畫龍點睛之關鍵手,時常讓原本胸有成竹的敵軍瞬間潰不成軍,日積月累之下軍神的稱號便被打響了。

而這次老者也是跟著一同前往,原本一直勸說老者的宓蹤也是一路上苦心婆口地說自己到時候萬一打起來會怎麼顧不上老人,怎麼被責罰,但老人一直無所謂地就一直說自己已經是半個身子入土的老頭子了,要是因為心情不好少活了那麼幾年......每當說到這裡宓蹤便會乖乖閉上嘴巴。

據老人所言,這次很多暗處的人都想圖個熱鬧看能不能撿點福緣什麼的,他們這些修行者是不介意這趟水越來越渾,那樣他們只會更高興,但既然洞天要接入的土地是大楚的地盤,那麼你們這些以為修道有成就可以脫離世俗冷眼看待平民百姓的死活了?對不起,我齊端陽有個規矩,那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我在的地盤也得給我把規矩守好了,不然怎麼樣也能從你身上咬一塊肉下來!

這次他就是來向這些修行者講這個規矩的,也有人不聽規矩的,但結果就是眼前這個老人已經站著講了一輩子這個規矩了,而有的人就此湮沒在了歷史的長河裡,再也掀不起半點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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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五柳收起旱煙管,慢慢站起身,一旁的漆巍馬上看過來:「喂,你要幹什麼,我可是把你盯著好好的啊,別想著偷偷溜走。」

彭五柳只是淡淡回應道:「我可沒想過逃走,畢竟福緣就在眼前有就此收手的理由?倒是你,等會別被嚇跑了。」

「嘿你這個中年油膩大叔挺會說話的啊,我們兩個來這裡比劃比劃?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拳頭硬。」

「行了行了,別吵吵,你們倆給我消停點。」算天張用手掌在自己的眉心豎著一抹,緩緩有一道金光閃出,這是他的天賦,天眼。

算天張一邊用天眼對著前方的平原,一邊用雙手築成靈印,四方的靈氣瞬間向他噴涌而來:「我用天眼已經可以看到村子的模樣了,就座落在正前方。」

「洞天的版圖還在緩緩和這裡融合,但看速度差不多便是在今晚入夜時完全融合,到時候禁制也完全打開了。」

在他的天賦神通下,村子一覽無遺,也能看到包圍著這塊洞天的天地法則在不斷衰減。

然而當下他們還是不能做什麼。

「等下,好像有人影從村子裡面飛過來了。」算天張有些疑惑,因為按常理來說外面的人不能進去,相對的村子裡面也不能出來的,但剛剛自己看到幾個身影朝著四周散去,還有一個朝著自己這方飛過來了。

「嗯?有架打了?正好這幾天把我給憋出來一身毛病。」漆巍扭了扭脖子,在那裡活動手腕。

向他們飛去的不是別人正是張老頭。

一眨眼的功夫,張老頭便到了三人的面前,一臉笑意地做了個揖,「龍虎山張朱,別來無恙。」

算天張等三人也同時做揖,對於龍虎山的本姓大天師還是願意給個面子,畢竟還是聲名在外,天下雷法無出龍虎山左右!

算天張率先開口道:「不知張天師這是?」

張老頭撫須笑道:「實非有意叨擾諸位,而是在下想和諸位做個買賣,讓你們就此收手離去,不再爭奪本次福緣。」

一向脾氣比較暴躁的漆巍便忍不住開口道:「就此收手?我們幾人已經在此地守候十餘日,現在讓我們收手,是不是顯得有點過於可笑了?」

算天張只是用手示意漆巍先不要說話,眯著眼睛道:「不知張天師何出此言。」

張朱指了指周圍的方位,皆是四處潛伏著修行者的位置:「我們這些在洞天裡面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老骨頭在今天就要從此地離開,人一老啊,就是喜歡念舊,說對此地沒有留念那都是假的,所以我們想著在臨走之前再護著此地最後一程。」

「我們村裡的老人分成幾路,分別與你們碰面,就是想讓你們暫且不要爭奪這個福緣,畢竟一群證道期在這裡大打出手,換作任何一個地方也免不了山河破碎。」

「臨走看到這樣糟心的一幅畫面,心裡會很不是滋味。」

「當然,不是讓你們白走,我親自承諾,日後諸位若是有需要我這把老骨頭幫忙的地方,一定前來相助,而對應的,就要考慮你們的實力夠不夠強勁,是否強勁過老朽的雷法了,希望諸位能好好考慮。」

「張天師這是在威脅我們?」彭五柳神色中帶著一絲不悅。

張老頭打了個哈哈:「談不上威脅,只能說是一個皆大歡喜的提議,若是諸位繼續堅持的話,估計結果會變成雙方都不樂意見到的局面。」

「我接受你的提議。」算天張第一個開口,引來漆巍和彭五柳的詢問的目光,開口解釋道:「我本來就對此次福緣沒有抱多大期望,倒是最近在符道一途上一直為符紙所困,沒有進展,只要張天師能給鄙人幾張你畫的行雲布雨符即可。」

「好,我答應你。」張老頭豪爽一笑,「只是現在沒有畫此符的條件,你一年之後到龍虎山找我,屆時我自會交與你。」

算天張拱了拱手示意感謝,便化作一道飛虹而去。

漆巍也開口道:「我本次本來就對這個勞什子天梯不感興趣,倒是那個算天張給我算了一卦說可以習得我一身拳法的徒弟就在這裡,想著順便看看能不能搶到,既然張天師這麼說了,那我也就此收手。」

張老頭朝著漆巍抱拳一笑,示意感激。

張老頭的目光落在彭五柳的身上,感覺到了目光,彭五柳只是淡淡回應道:「一直以來便想討教一番龍虎山的雷法,苦於沒有時機。」

「你的意思是打一架嘍。」張老頭眯起了眼睛。

彭五柳回應道:「討教了。」然後便展開自己的天地結界。

兩人同時從原地消失不見,都進入了彭五柳的天地中,這便是證道期會掌握的一種神通,將自己的大道顯化為一座小天地,在這裡,除了彭五柳本人其他人都會收到一種玄之又玄的大道壓制,無法使出自己的全部實力。

「也好,在你小子的天地里也不怕把這片山水給破壞了。」張老頭笑道,右手喚出一把道劍,在身前呈橫斜式。

「小心了。」彭五柳低聲道。

荒蕪的天地間緩緩長出了五棵柳樹,皆是蕭索的模樣,但柳條仍是綠意盎然。

張老頭用磨劍符緩緩劃過道劍,原本古樸無華的道劍瞬間大放異彩,「引雷!」一聲令下之後,儘管是在彭五柳的小天地中,仍是四方雲動,烏雲瞬間壓過兩人的頭頂,不斷有閃電在雲層之間閃現。

劍尖指向彭五柳,「落!」如水桶粗的閃電筆直地朝著彭五柳站立的地方豎直劈下,在這道閃電落下之際彭五柳便通過小天地主人的敏銳感知力提前察覺到了,身形往後急速地退去,堪堪閃過這道閃電。

「不愧是張天師,若不是在此方天地里,剛剛那記落雷便是在我彭某的身上了。」彭五柳說道。

張老頭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你小子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有本事把你的證道期的大道顯化收起來,我們兩個以煉神境來干一架。」

彭五柳笑言道:「彭某自知實力不如張天師,自是不敢收回此方天地,張天師可要小心了。」

言畢,地面突然伸出無數柳條朝著張老頭飛速伸長。

張老頭皺了皺眉:「流火!」一道符紙應聲飛出,飛速地在道劍一抹,符紙竟自己開始緩緩地燃燒,而張老頭手中的道劍也是升起一陣熱浪,溫度之高,將周圍的空間似乎都隱隱扭曲了。

朝著向上野蠻生長的柳條揮去,一道燃燒著的劍氣將它們悉數燃燒殆盡。

「似乎你的本命物也不過如此啊?」張老頭輕鬆地說道。

彭五柳卻是一臉神秘道:「張天師不妨在等等,彭某人保證能給張天師一個驚喜。」

張老頭冷哼一聲:「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給我什麼驚喜。」

之間原本被張老頭揮出的劍氣悉數燃燒的柳條都化作了一粒粒晶瑩的種子,而落入泥土后,竟緩緩長出了一些豆芽?

彭五柳緩緩道:「鄙人平日無其它的愛好,便只剩農事與抽旱煙來消遣寂寞,但是平日的耕作似乎不是很得當?總是會使得草盛豆苗稀,世人皆以此笑我,殊不知我播種的豆苗十分奇特,若是雷雨天氣它反而不會生長,反而越是乾旱越是荒蕪它的長勢反而越好,正是當下情景。」

剛剛冒出頭的豆芽以一種令人咂舌的速度瘋狂生長,不一會兒便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天地牢籠,而且地面伸出的柳條也不僅僅只是伸長,柳葉也是片片飛出,一時間多如牛毛的柳葉遮天蔽日,而其威力也是相當於一群銳不可當的飛劍。

「小子倒是不懂得手下留情!」張老頭罵道,這方天地牢籠不僅隔絕了自己與外界的聯繫讓自己不能使用騰挪法直接逃離,而且那些如狼似乎的柳條要是抓住自己的話估計就要那群柳葉被紮成馬蜂窩了。

張老頭一臉肉疼地拿出自己為數不多的幾張極為珍惜的符紙,「芟荑!」道劍將扔出在空中漂浮的符紙從中攔腰斬斷,彭五柳瞬間睜大了眼睛,五棵本命物柳樹從地底冒出化作一層保護罩將彭五柳護在中間。

符紙被斬斷的一瞬,此方小天地的光陰流逝都停滯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豆芽形成的天地牢籠直接以一條細線的切口應聲斷裂,而飛舞而來的柳條與柳葉也是全部泯為煙塵。

狂暴的力量讓彭五柳一陣吃驚,而自己還是抵擋下來了,但是本命物柳樹上已經出現了一絲細細的切痕!這已經是自從自己成為修道期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彭五柳開口道:「不打了。」

張老頭氣的吹鬍子瞪眼:「我剛剛花了一件寶貝你就說不打了?你小子可以啊。」

彭五柳淡淡笑道:「我知道張天師還有很多寶貝尚且沒拿出來,雖然沒討教到真正滋味的雷法,但剛剛那一下也足夠讓我回味的了,晚輩只有討教一番的意思,沒有真的與張天師分個你死我活的打算,更何況以你的煉神境分生死的話一定是晚輩站到最後。」

張老頭冷哼一聲算是默認了:「那你說吧,有什麼打算。」

彭五柳抱拳道:「在下想讓我的一顆本命柳樹在龍虎山的雷池洗禮一年。」

張老頭直接跳了起來:「雷池怎麼可能讓一個外人進?不行不行,你換一個條件。」

彭五柳開口道:「晚輩也知此事困難,但張天師一向德高望重,說不定會有辦法,而晚輩也有一禮相贈。」

說罷手中變出一個朱紅小葫蘆,「這是晚輩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養劍壺,品秩極高,若是把飛劍溫養其中,不僅可以一點點修磨飛劍的神韻,還可以緩緩提升飛劍的品質。」

「因為在下早年並無練出本名飛劍,也無徒弟可以傳承此物,料想張天師在此洞天中肯定有著後輩,此物對於初入修行的修行者帶來的裨益想必就不用我多言了。」

「而且我在此壺中溫養了三片柳葉,必要時可以飛出達到煉神境巔峰的一擊。」

張老頭沉思了一會以後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這個交易。

彭五柳一邊將養劍壺遞過去一邊開口問道:「晚輩其實有些疑惑,這個小村子是否有這麼重要,值得前輩這麼,興師動眾?」

張老頭接過養劍壺緩緩道:「故鄉故鄉,就是每個人的根,根斷了,在哪都是流浪。」

「似乎龍虎山才是前輩的家鄉吧?」

「是啊,但是有個臭小子從小在這裡長大,這裡承載了他的所有童年了,這也算是我給他的一個,小禮物吧。」

露從今夜白,

月是故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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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夜將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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