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魂魄相聚 第九章 前世記憶之原生家庭的痛
不知道是否是我的挨打讓後母泄了心中的火氣,我最終如願上了高中,學費卻是我的初中老師出的,彼時的我不知道如何感激那個平常樸素卻樂於助人的老師,我知道老師的家庭不寬裕,身在農村,微薄的工資負擔整個家族的費用,可他很溫和地對我說,努力上學吧,上學是唯一出路,我並不知道高中大學的生活要如何維持繼續,但是學校可以避開家裡,真是個好去處,有希望就有光,我想我的命真真不錯。
我一如既往的害怕回家,害怕面對沒有一絲溫意的空間。我的父親學會了酗酒,喝酒前沉默寡言,對後母說不上多好,卻是個誰都可以欺負的老實人,喝酒後就有了底氣,敢指著後母指桑罵槐,我很奇怪這樣的人兩面做派,對外人唯唯諾諾,對家人頤指氣使作威作福,他嫌棄後母沒有本事又愚昧無知。
那幸福了幾年的妹妹也跟著遭殃,變得叛逆,成績也不好,再不肯上學,初二就退了學家裡照顧弟弟,後母原來還有心氣看不起父親,可弟弟出生后隨著年齡增長,她嘀嘀咕咕逆來順受起來。許是認了命,她偶爾對著妹妹說,若不是父親,她們早已流落街頭,對著我依然沒有好臉色,說養這著兩個賠錢貨,難怪日子越過越差。
接著父親下崗了,工作時有時無,我們的生活慢慢更沒了著落,經常缺衣少穿,但是父親依然喜歡喝酒,依然抽煙,不知道窮苦的家庭又如何有錢買煙酒,卻沒錢給我買作業本,至於學習報紙之類,自然是沒膽子要的,我不敢怒也不敢言,內心覺得父親過的這麼辛苦也真有自己的錯,看著縱橫交錯的皺紋越來越多印在父親的臉上更填愁容,我糾結著父親的可惡,又內疚著自己的無能,畢竟我這麼大的人確實可以外出打工給家裡帶來實惠,卻堅持上著這如同雞肋的學。
生活就這樣消磨,帶著失望,在我困惑不解又帶著幾分希望的道路上蹣跚而行。
很奇怪,那個小我三歲的妹妹對外人一副別人欠著八輩子錢的仇人樣子,反而對我親近起來,當初我為她洗衣做飯的辛苦沒有白費,她經常給我留著她愛吃的東西。後母一如既往的對我冷漠,卻不會再暴怒打我,對著妹妹精分的很,有時滿腹怨氣,有時又很慈愛,唯有對著幼小的弟弟,總是露出笑顏,彷彿這個小小的人承載了她所有的希望。
我想定是我的共情能力太弱,我理解不了父親,摸不透後母,看倒是這個沒有血緣的妹妹,讓我在嫉恨與羨慕之間對她始終是淡淡的。
我努力學習,可是卻再也當不了班上數一數二的學霸,在高手如雲的高中里,時不時擔心飢餓,又從未有多餘的錢買老師讓買的資料,只能勉強維持成績在前十,我想我終究是普通人,又唯恐打破了初中老師的期望。
我不愛跟同學交流,看著別的同學高談闊論,自信快樂的成長,羨慕的流連,又覺得他們淺薄年幼,女生們談論的都是一些什麼娛樂圈美人,什麼歌曲好聽,男生們討論什麼籃球明星什麼偉人的豐功偉績,我們隔著兩層不同的世界。
謝言歡在我隔壁班,他還是會帶給我烤地瓜,其實我不太喜歡地瓜,這東西外表黑乎乎的,裡面金黃,總讓我想起弟弟的大便,味道可以,但是心情會抑鬱。可是我一次都沒有拒絕過,有總比沒有強,填飽肚子是我的首要任務,我很怕拒絕了他,連這樣吃的都沒了,現在想來自己雖然無奈,卻還是挺可惡的,人家清高品性高潔的人不受嗟來之食,可我無故受人恩惠,這個真是汗顏,讓我些許羞愧。
轉眼三年過去面臨高考,我一邊希望遠離家庭,一邊又想是不是應該就近上學,找個學費低花費小的學校。計劃沒有變化大,考試並不理想,被調劑到遠方的學校。這是個不尷不尬的學校,如果是數一數二的名校,還能四處宣揚寒門出貴子,得到人們的憐憫和認可,然後獲得一筆可觀的資助。
我一向難以判斷人性的好壞,前一刻在你面前深表同情的憐憫,后一刻對別人說著對你境地的譏諷,同情憐憫嫉恨不同的情緒對應同樣的人,讓人無所適從。
考完后的心情,時而天堂慶幸可以離家,時而地獄於對將來生活的無知。就像我的命運,漂泊著在海面上的小舟,說她它不幸,偏小時候享受了母愛,順風順水考上大學,說它幸運,總是那麼顛簸,飄無定所。
學費是個問題,我的父親難得愁眉苦臉,後母仍舊冷漠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逗弄著懷裡的弟弟。而那個十五歲的妹妹,私下找到我說:「姐姐,你去上吧,我會出去打工,給你生活費的」
我頗感意外,還是詢問說:「你不怨我嗎?早早退學?如果不是我,你...」
「這關你什麼事,是我無心求學,又成績不好,我好羨慕你,成績好,可以上大學改變命運,我自己學不進去。」柳依珊也奇怪我的情緒,思想倒真是端正的很。
我默不作聲,這樣的家庭環境,有幾個人能卯足了勁的學習呢?突然領悟,或許後母對我的漠視敵意,也造就了我的另外人生,禍兮福所倚,天道總會在苦難之中留有一絲希望,而有因有果,我對妹妹小時候的照顧,就有了果出來。我沒有接受亦沒有拒絕妹妹的好意,無悲無喜地說:「學費還沒有著落,再說吧」
很意外謝言歡沒有考上大學,某天他找到我說他打算去學一門技藝廚師或開挖掘機,問我的意見,我自然而然地說當廚師吧,不用為吃的發愁,不用為生存發愁,是我目前的渴望。
他扭捏地說,以後不要忘了我,說我上了大學可能就不會回來了,我聽到這裡,忍不住沒了耐性,發火道:「八字沒一撇,家裡沒錢,我估計不上學了」。
大概我一向脾氣溫和,他愣怔了片刻,安慰我說不要著急,然後走了。隔天有媒人帶著一中年婦女上門說親,說是謝言歡的媽媽,折騰了大半天,終於明白,大學的學費他家幫我出,條件就是定親,說我們老早有了情誼,媒人的一張嘴把謝家誇出一朵花,說我佔了好大個便宜,我雖然懵懂,卻也知道這其中代表的意思。
我父親眼看就要喜上眉梢的答應了,還額外提出了給彩禮,可後母卻反對說:「婚姻這種事情,讓她自己做主。你們不用花言巧語,她大學畢業再做決定不遲。」
等媒人走了,後母對我說:「女孩子嫁人還是要小心謹慎些,不如先答應了他們,錢先用,但是婚事再等等,你晚點做決定,他家那小子喜歡你的很。」
我很詫異,卻難以分辨好壞,覺得後母這樣不好。看著我的神色,後母又恢復她冷漠的臉,「隨便你,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定吧。」
對後母我委實說不上喜歡,心底還有些嫉恨,此刻我很懷疑她的動機。但我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我覺得自己甚是無用,小三歲的妹妹尚且知道可以外出打工解決困境,可我卻還在作繭自縛。我不喜歡欠別人的,與其誆人心底內疚,不如許諾求個心安來的實在。
與謝言歡又一次的見面,他唯唯諾諾地解釋,那是他媽的意思,我不咸不淡地說:「我不覺得你媽做的有什麼不對」。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會無緣無親無故的幫助外人呢!他還說自己無所謂,可我已經神遊太虛,想著大學不知道這生活費會如何解決,一個前言不搭后語,一個靜寂無聲,委實無聊,可在外人眼裡,和諧的很,在謝家小子眼裡,這是很幸福的事。
臨走的那天,後母給了我一筆錢,面上有些肉痛,我很訝異她的大方,這錢夠維持我四個月的生活費用。弟弟在一邊張牙舞爪的笑,露出豁牙,父親仍然沉默寡言。我很少過問家庭里的事情,此刻即使有疑惑,也被按下心頭。
大學生涯開始,年齡上已經長大,可是我卻摸不到前行的方向。生活里多了見識,原來有那麼稀奇的菜肴,那麼令人愉悅的人,那麼讓人心怡的書籍。可能此生做的最好的決定,就是來了遠方,見識了不同的世界。
新奇的環境沖淡離別的疑問過往生活的悲傷,我的見識缺點,在看似正常的環境里一一展現又一點點的修補。可我依然是那個外表淡然內心焦灼又卑微又自負的我,靠著微弱的優勢維持僅存的自尊。看似遺忘了過往忘記了悲傷,可有些東西卻又像刻在骨髓里,難以除去。
我想哪兒出了錯?可後母沒錯,妹妹也沒錯,父親似乎也沒什麼不對,年幼的弟弟更沒錯。可事事不如心意,那終究還是有錯,那是只能怪命了嗎?
春假期回家,我見到了謝言歡,一年半時間不見變化甚大,他褪去了少年的稚嫩,人已經長成生龍活虎偉岸的男子,可卻不是我喜歡的樣子。我更喜歡陽光乾淨溫潤如玉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