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最後一具屍體
睜眼是一片無盡的黑暗,看不清來處望不見遠方。
蔣小花渾渾噩噩的醒來。只是保持原有的姿勢,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無表情地望著頂上承塵。
廂房裡一片寂靜,寒風透過窗戶的縫隙吹得燭花跳耀不定。
眼見床邊放著紅梅紋斗笠碗冒著氤氳的熱氣。想來是剛送來不久。
蔣小花覺得自己應該睡了很久,否則身上怎會如此僵硬。笨拙地從床上坐起身。大約是動靜大了些,驚醒了外間小憩的麗姨。
「蔣姑娘可醒了。這薑湯是鄭公子剛差人送來的,快些趁熱喝了。你這姑娘怎得這般拚命。這才剛剛幾日又暈過去。為了抓兇犯的,他們幾個大老爺們就這般使喚你,也忒沒道理了。」麗姨見蔣小花端著碗直愣愣的發獃,不住地埋怨起鄭琛煜幾人。
被驚醒的蔣小花面紅耳赤,愣愣的趕緊將碗中的薑湯喝完。
見她乖巧獃滯地坐在床上。麗姨有些緊張。這丫頭莫不是凍壞了腦子。「蔣姑娘,可有哪裡不舒服?」
蔣小花忽然打了個激靈,算是徹底清醒了。「麗姨,又麻煩你來照顧我。我沒事就是剛剛沒緩過神來。你也別說他兩,是我自己要去的。這到處人心惶惶也不是個事。早些破案大家都能安心些。」
說著話,已然給自己穿衣服。
麗姨瞧著蔣小花的架勢趕緊伸手阻攔。「丫頭呀,你這是又想做什麼啊,這都還沒好利索就別瞎跑了。木槿他兩都出去了。前半宿孫知州好通被數落,你現在就別去裹亂了。」
「這大半夜,他兩出去幹嘛呀?」蔣小花也不反抗由著麗姨把她按回床上。
「你等等,鄭公子說了,你醒了給你看。」麗姨邁著小步從外間的小几上取來一封信箋。
形體方正,筆畫平直。字還真和鄭琛煜一般清冷。大體意思是,劉驗官從董鐵匠的鞋上找到些燒磚用的黏土。他和木槿帶人排查廢棄磚窯去了。孫知州已經派暗哨去東街附近盯著邱代峰,如果他是兇手,保證能抓個現行。末了,就是讓蔣小花好生休息。
手上隱隱發出白芷清苦的氣味來。蔣小花想著既然不需要驗屍自己也幫不上忙,不如就好好休息。
閉上眼想起邱代峰猙獰的面孔,蔣小花心裡惴惴不安。董鐵匠明明沒被放血為什麼只有他的鞋沾了土?和邱黛慧的案子有關的人還有誰?章大郎和陳大狗是因為被懷疑圖謀不軌被殺。劉進財是否因為告訴邱黛慧雪蓮的事才被殺?董鐵匠又為什麼被殺?邱代峰到底是知情人還是殺人兇手?
窗外的風依舊刮的厲害,可怎麼也吹不走夜晚的黑暗。四周靜謐無聲,只有風聲依舊猖獗。
在輾轉反側中度過一夜。蔣小花拂曉之際就守在中堂等人回來。
衙役匆匆趕來,連水也過不上喝一口。「蔣姑娘,城主在城外發現了兇案現場,讓小的來請姑娘去現場瞧瞧。馬車就在外頭候著。」
府衙外停著輛黑色馬車,低調清冷。和來時的一樣,只是原來的錦繡帳幔換成了厚實的棉布帘子。
蔣小花從善如流上了馬車。黑色的駿馬甩開四蹄飛奔而去,一路景色不斷後退,越發接近遠處的神女峰。
下車時,山間凜冽的山風呼嘯而過。蔣小花緊了緊身上的衣裙。隨後一件黑色金紋大氅落在身上,白芷清苦的氣息和寒冷的山風交織在一起,卻帶著讓人舒適的溫暖。
「沒人告訴你這裡冷嗎?」鄭琛煜面色坦然,許是還想說什麼,張張嘴最後還是選擇沉默。窯洞里艷麗的赤色揮舞著手臂呼喊。「小花兒,快進來。裡面沒風。」
窯洞里雖沒有風,但也不暖和。一路上蔣小花看到不少圓錐鐵器雜亂無章的隨手丟棄在一旁。黃色的黏土清晰的複製各種腳印和車轍。濃烈的血腥味讓人胃裡翻江倒海。
窯洞中心立著一座暗紅色的木架。赤裸上身的男子此時已然了無聲息。雙手用布條緊緊捆綁懸挂在木架上方,猶如一口破舊的老鍾搖擺不定。
這大概是和邱黛慧案子有關的最後一個人了。「這人是神女峰採藥的,失蹤快七八天了,家裡人都以為是墜崖死。哪裡想到在這發現。我怕他們弄壞屍體,又不敢點火又不敢讓他們放下來。小花兒快看看。」木槿站在黑紅色的木架旁,哆嗦著和蔣小花介紹情況,順便催促她快些驗屍。
衙役小心地從木架上緩緩放下屍體。蔣小花從驗屍箱取了薑片含進嘴裡,在鼻下抹了麻油,這才翻看查驗屍體。
胸前是一片錯綜交叉的刀傷,交織成一片網,好似凶獸一般盤踞在心口。傷口周圍呈暗紅色,創口外翻,內里肌肉明顯收縮。有些傷口已經露出粉色的新肉,有些傷口結痂還未脫落。這顯然是生前被人一刀刀割開的,甚至是好幾天。割開放血,隔天再繼續。直到徹底失血昏死過去。
屍體身上已經出現綠色的屍斑,腹部脹大,屍身柔軟。蔣小花翻開屍體的眼皮,灰濛濛的眼珠,瞳孔已經消失不見。
「這人大概死了快六七天了。失血過多。」蔣小花示意衙役可以將屍體抬走。
鄭琛煜顯然已經將窯洞翻了個底朝天。「我們回知州府再說吧。」一夜未眠,青色的胡茬在下頜冒出了頭,一絲不苟的髮絲稍顯凌亂,身上的黑衣零零散散的沾染上黏土。不負以往的矜貴。
三人回到馬車上,門帘放下,自是隔絕處一個新的世界。從外面看似不大的馬車,卻內有乾坤。蔣小花從暗格里熟練地取出青銅水壺,做上熱水。
鄭琛煜是真累了。斜靠在馬車壁上。「我休息會,到了喊我。」說罷疲憊的閉上眼。
木槿熟門熟路的拿出汝窯茶具給自己沏了杯熱茶。韻致香遠的淡淡茶香頃刻之間在狹小的空間彌散開來,帶著溫潤的氣息讓人心生暖意。
「他是真的累了。昨日見你暈過去。我也是挨了他一通訓斥。半夜拉著滿城找磚窯。」木槿只是有些憔悴,活潑的性子一點沒變。
「你們昨日發現了什麼?」蔣小花有些心急。
木槿顯然心情不錯。桃花眼裡放著光,依靠在一旁的軟枕上。「發現案子更難了。昨日那個磚窯里幾乎所有東西都是董鐵匠的。」
董鐵匠不是死了嗎?難不成自己檢驗錯誤。死的不是董鐵匠。可為什麼董鐵匠的東西會在磚窯里找到?難道他才是兇手,那又是誰給採藥人放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