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N章 槿歡草堂
落日餘暉撒在一間茅草屋上,茅草屋雖比家徒四壁要好上一些,但終歸不如富貴人家的裝潢。
一青衫男子落座於草堂間,手持一本書籍,眉眼帶笑的看著一眾學生,他是廖槿,也是教書先生。
姜國已經換主,責任也已卸,他卸甲歸田,馬放南山,在一處隱蔽處蓋了這間茅草屋。
屋雖小,但好在溫馨,與心愛的人就這樣度過一生,勉強可以。
他也重新操練起了教書事業,雖然以前只是掛個名號,以便軍事之宜,但好歹也學會了些文縐縐的模樣,也能勉強收到些束脩以補貼家用。
如今已是姜朝23年,他又虛長了好些歲,也還是逃不過愛撒嬌的習慣。
每逢過節,他都要向余歡討的些禮物,當做歲月之禮,就封在箱子內,這天,余歡心血來潮,偷偷打開了他的寶貝箱子。
廖槿教完書回來后,只見余歡坐在桌前愣神,他心一急,過門檻時差點被絆倒,急匆匆的將余歡擁入懷中,輕聲問怎麼了。
余歡在廖槿懷中忽然就放聲大哭,邊哭還邊說:「阿槿你是個壞蛋。」
廖槿應聲:「是,我是。」
余歡看看他:「阿槿你是個笨蛋。」
廖槿再次應聲:「是,我是笨蛋。」
「阿槿你是個大笨蛋,嗚嗚嗚,是個大笨蛋。」
廖槿拍拍她的後背,連帶著揉揉她的腦袋,溫聲問:「怎麼了?我哪裡惹到你了嗎?」
余歡哼唧幾聲,從他懷中露出腦袋:「阿槿你很早就認識我了,對不對?」
廖槿眼神一愣,原來在這裡等著他呢,他撇撇嘴角:「我與歡寶半世相逢,半世留戀,總歸於此間得以相愛。」
「這麼說,你是親眼看著我、死於那場事故的?」
廖槿斂下睫毛,心裡驟疼,輕微點點頭。
「我的阿槿,你怎麼這麼傻,你怎麼不讓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呢。」
余歡拍打著他的肩膀,廖槿卻將她的手輕輕握住,眉眼一片清明:「因為我想給歡寶全天下最好的,這件事情一直未曾改變。」
余歡眼含著淚水,突然無語凝噎,沒想到她聰明半輩子,竟然從未發現廖槿這廝早已經了解到她的過去,這一時間,倒讓她覺得,廖槿是否也曾為她感到痛苦?
余歡忽然看向了廖槿,雙手揣在大棉服的口袋內,鼻尖輕微帶些紅氣,廖槿轉身便伸手揉揉余歡的腦袋,而後將余歡輕輕揉進懷中。
「歡寶,我希望你知道,廖槿這一生都是在與命運搏鬥,但我唯一慶幸的便是結識了歡寶你。
我認識歡寶時,歡寶還小,肯定不記得那個髒兮兮的我,給歡寶講個故事吧。」
余歡靠進廖槿懷裡,輕輕側身疑惑的問:「喔,我怎麼記得阿槿前前後後給我講了不下二十個故事。」
廖槿一愣,隨即輕笑著將余歡拉著稍離他一點:「我怎麼不記得我講了不下二十個故事?」
余歡腦袋一歪:「阿槿要耍賴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我可以申請不聽阿槿的故事。」
廖槿無奈摸摸鼻子,大聲道這可不行:「我就只可以給歡寶講故事,歡寶還不願意聽,我這兒好疼。」
余歡見廖槿摸著自己的良心直喊疼,她眉眼帶笑的踮腳拍拍他的腦袋:「阿槿乖,一會兒給你糖吃。別如此傷心,歡寶我早就準備好要聽阿槿的故事了。」
余歡牽著廖槿的手,走到他倆的茅草屋內,簡陋的茅草屋偶爾可以看得見天光,偶爾映射出月亮的身影。
屋內陳設逐漸簡單:一桌一椅一茶杯,一飯一湯一水壺,一床一枕一薄被,一窗一門一紙畫。
余歡將廖槿拉入板凳上,自己從桌上拿著擺好的什錦糖,剝開糖紙,遞向廖槿嘴邊:「阿槿吃。」
廖槿順著余歡的手指尖吃下糖塊,而後笑眯眯的將糖塊從左邊移到右邊,一臉壞笑的看著余歡。
「怎麼,歡寶想嘗嘗么?」廖槿誘惑著,還特意說這顆糖塊又甜又有糖心。
余歡幾番無奈之下,趕緊隨手在桌上拿著一顆糖,剝開糖紙后塞進嘴裡,沖他笑著說:「我這顆糖也是很甜呢,所以阿槿就不要再炫耀了,大家都很熟的,我還能不知道你的做事風格么?」
「那歡寶說說我的做事風格是什麼?」廖槿突然托著腮問。
余歡將糖塊從左邊移到右邊,而後掰開手指數:「阿槿最喜歡給我下套了,老是說什麼我這兒疼啊,我那疼啊,然後博我的同情,關鍵是我這人還心軟,就偏偏會中了你的圈套。
有時候阿槿還愛耍流氓,就比如剛才。阿槿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嘛,阿槿可太壞了。
我還記得有一次,阿槿說要給我變魔術,拿了個斗篷樣的布料,而後我以為阿槿會變出個什麼好玩的東西,結果——」
「結果我變出個自己,歡寶是不是被嚇到了?」
余歡無語:「我只是覺得阿槿好無聊,你以為自己躲在那斗篷下,我這雙眼睛會看不見么?」
廖槿忽然用牙齒抵著那顆還有小指甲蓋那樣大小的糖塊,輕笑著看著余歡,趁她講得正歡時。
他趁機將其攬過來,嘴對嘴的睜眼看著她,低聲說了句好甜,而後舌頭輕輕抵進她的嘴裡。
又將那顆糖塊渡進她的嘴裡,廖槿嘴角勾起,輕輕移到她的耳邊,用著極其沙啞的嗓音誘惑著:「歡寶,我那是求偶的小小手段,沒想到歡寶竟不吃那一套。」
「那我覺得,我還是少說話多做事比較好,畢竟——」廖槿親了下余歡的側臉:「畢竟我這種小流氓,還是很願意拜倒在歡寶的石榴裙之下的。」
余歡聞言輕輕看向自己的裙擺,忽然就覺得自己的裙擺髒了。
余歡伸出小手抵在廖槿的胸前,微微喘息道:「誰說阿槿是小流氓了,阿槿明明是大英雄,誰要說阿槿是小流氓,我第一個打死他。」
廖槿歪頭邪魅一笑:「歡寶不記得了嗎?」
余歡一愣,臉上微露出尬笑,而後問:「我、我應該記得什麼?」
廖槿伸出食指抵著余歡的額頭,點上幾點后,笑著說:「從前從前,歡寶還衝著一髒兮兮的小孩兒喊出過『小流氓』的稱呼。」
余歡更是一愣,揪著手指搖頭:「我怎麼不記得——哎?」
余歡說話時,廖槿正巧將她的手指微捧進自己的大口袋內,余歡微笑:「我手不冷的。」
「我知道。」廖槿說:「我只是覺得這雙手這麼好,不應該受到主人的冷落。」
余歡瞥瞥那雙手,眼神言簡意賅:你髒了,我不想要了。
廖槿沒有告訴余歡,自己便是那個髒兮兮的小孩兒,也沒有告訴余歡,那雙手曾碰過他的臉,曾輕輕撫摸著他臉上的污漬,告訴他:「只有趟過泥水的人,才會知道水下的世界,才會了解這泥土是怎樣的鬆軟。要腳踏實地,同時還要對得起自己頭頂的星空。」
——要腳踏實地,更要對得起自己頭頂上的那片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