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崑崙大選

雲陸之上，崑崙山脈自北向南綿延八百餘里，山高處，積雪皚皚，常年不化，自遠處觀之，雲霧繚繞，松海竹林，不一而足。

據說，仙族修行界八大修行門派中公認的第一大門派便坐落於崑崙之上。

昆崙山腳下，一條大河浩浩蕩蕩向西而去，最終流入西海。墨綠色的河水波濤洶湧，這是號稱仙族母親河的洗墨江。據說，當年天帝居於崑崙，天帝以神筆畫四季景色而天下季節更迭，神筆以江水洗之，江水於是變成墨綠色，這便是洗墨江名字的由來。

此時正值六月，驕陽似火。仙臨城人聲鼎沸，無數仙族凡人匯聚至城中心的廣場。

今天，是崑崙派每五年一次的收徒大會，被世人稱作崑崙大選。

這是崑崙派的盛典，也是無數凡人的狂歡。每至崑崙大選的年份，無數仰慕崑崙仙名的人拖家帶口，自雲陸各處而來，造就了仙臨城數不盡的繁華。當真是喧囂道不盡，繁華盡仙臨。

只見廣場中央的石台上，一名白衣道人御劍而來，白衣飄飄，仙氣凜然，那男子自飛劍之上輕盈落地，長袖一揮，飛劍化作一道白芒，直衝雲霄！

「錚~」一聲劍鳴響徹天地，無形的波紋如同漣漪擴散開來，但凡聽到這聲劍鳴的人都心頭一顫，停下腳步，也停下了喧囂。

那白衣道人劍眉星目，環視四周，開口道：「五年之期已到，我崑崙派承惠於天地，當反哺於蒼生，小道嚴鵠，乃崑崙派坐忘峰一脈，特主持此次崑崙大選！」

廣場上眾人攝於仙人威勢這才回過神來，不斷鼓掌叫好。

嚴鵠眉頭微皺，作為坐忘峰大資深弟子，他早已多年未理俗事，如今看見廣場上密密麻麻的凡人，心頭不禁有些煩躁。

不過，縱使再過煩躁，他也不敢發作，他看了一眼高處雲台上的幾位，只能耐著性子繼續：「各位，本次崑崙大選，我宣布，不再設往年的文試，以後考核便只有靈根一項！」

話音剛落，台下一片嘩然，無數人開始議論紛紛。

取消文試，意味著後天的努力再也沒有意義，只有資質，才是唯一的考核標準。而靈根，除了天生之外，只有天才地寶才能加以改良，而但凡被稱作天才地寶的寶物，基本都被大家族壟斷，這意味著，寒門子弟的機會將進一步減少。

「肅靜！」嚴鵠高喊一聲，頓時壓下了廣場上的熙熙攘攘，「各位不必吵鬧，此事為我崑崙掌門定下，不可更改，現在，請各位參加此次大選的少年送至台上，依次測驗資質！」

嚴鵠說完，自有崑崙弟子上前組織。台下的各個家長把孩子交到崑崙弟子手中，崑崙弟子以仙力在這些少年手上寫上編號，然後排成了長長的隊伍。

嚴鵠飛上雲台，雲台上有四個石凳，一字排開，其中三個石台上各有一名道士，只有左邊居首的石凳沒人落座。

嚴鵠疾步走至三人前方，微微躬身行禮道：「三位師叔，大選已經開始，各位師叔如有什麼吩咐，還請示下。」

「無妨，」中間一位道士出聲道：「你做的很好，坐吧！」聲音溫婉如水，浸人心脾，竟是一位道姑，只是她輕紗遮面，未露真容，卻是誰也不知這聲音的主人究竟是何等模樣。

嚴鵠聽見這位三師叔誇獎，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只是他雖然貴為坐忘峰嫡傳，卻也不敢坐在本應該自己師父的位子上，於是說道：「多謝二師叔誇獎，只是小子決不敢與各位師叔並坐，還請師叔允許小子立於身側，聽憑差遣。」

「怎麼，師叔的話就不用聽了么？」那道姑聲音還是那樣動聽，如同山洞裡的銀珠乍落，驚心動魄，又餘音裊裊。只是這話里的一絲寒意竟讓嚴鵠心底一驚。

難怪崑崙弟子除了遮雲峰弟子，均道三師叔李玄清行事乖張，做事全憑個人喜好，直至此時他才切身體會。

正當他斟酌語言之時，李玄清左手邊的中年道士開口解圍道：「師妹，你又何必為難一個二代弟子？嚴鵠師侄，你便在我旁邊罷！」

「是，二師叔！」嚴鵠心裡感激，默默立於中年道士身側。還是二師叔古烈山好啊，雖然崑崙派所有弟子都懼怕這位掌管崑崙執法堂的玉虛峰峰主，可關鍵時刻，還得靠他老人家才能壓住這三師叔啊！

「哼！」李玄清輕哼一聲，卻也不再說話，直接學著四師弟閉目養神去了。

「唉！」古烈山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師妹，無奈低嘆一聲，然後便看向了雲台下的廣場上的人群。

卻說這人群之中，無數少年排成長隊，這些少年有男有女，有的衣著光鮮，有的衣衫襤褸，有的神情傲然，有的唯唯諾諾，各種神態不一而足。

少年林風就是這其中的一個。

林風看起來也就十歲的樣子，好像長期營養不良一樣，面色蒼白，一雙烏木般的眼睛閃爍著狡黠的光芒，高挺的鼻樑和飛劍一般的雙眉又透露著一股桀驁不馴的氣質。

只是他一身對於他身材來講過於肥大的長袍，讓他顯得格外瘦弱。

他看著自己如玉般溫潤的手，仔細端詳著。時隔三年，再回到臨仙城，想必沒人能認出他就是當年那個在街頭混跡的小乞丐了吧。

三年時光一晃而過，那是他有限的人生中最快樂地三年。只是，這份記憶，他只能深埋於心底，只能在夜深人靜時慢慢回味。

他抬頭往雲台看去，「那就是仙人啊！」他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雙拳握緊：「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居然往小阿姨身上潑髒水！」

自己臨行前，小阿姨說過，他天生五行靈根俱全，再加上服用了五行奇珍，提升靈根品質，已成為傳說中的無垢之體。恐怕整個雲陸，論資質，已無人能出其右。

也正因如此，小阿姨篤定，只要他參加崑崙大選，拜入崑崙派，是板上釘釘的事。

「小風，你畢竟是仙族，妖族畢竟不是你的家，回仙族去吧！」那夜，小阿姨立於建木之上，下邊的妖帝城燈火燦爛，林風卻沒有心思再去欣賞這份美景。

夏日的赤水河波光粼粼，流向他從未去過的遠方。

只是，小阿姨是否知道，他雖然身為仙族，可在仙族受盡苦難，那裡從來都不是他的家，而妖帝城，才是他真正的家。

「我知道，我會回來的。」

「崑崙派太上長老死於鳳凰真炎之事，不必刻意調查，好好做一個崑崙弟子就可以了。」她的聲音一貫地清冷，如同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風倔強地看著她的背影，那火紅色的紗裙，在風中搖曳。

「我一定會查明真相！」

說完，林風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三年來的點點滴滴一點點浮上心頭，他只感覺胸膛里彷彿有隻無形的大手，把他的五臟六腑揉到一起，慢慢揉碎。

他努力抬起頭，不讓淚水流下，朦朧之中，建木之上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那個撐起整個妖族天空的妖族至尊，就那樣如同一個孤獨的小女孩，孤獨地俯視著這片天地。

雖然她不在意真相，她只是想找個理由讓他重回仙族，可是，如果他不調查真相，他就再也沒有重回妖帝城的理由。

因為，有她的地方，才是家。

「靈根測試，現在開始！」紛亂的思緒被一聲呼喊打斷，他往聲音所在之處看去，一名崑崙弟子正在一塊巨大的石頭邊上示意大家看過來。

「小傢伙們注意了，」他指著身邊那塊一人多高的橢圓形石頭，把手輕輕放了上去：「這就是測驗石，只要你像我這樣，把手放在上面，測驗石便會顯示你的靈根屬性！」

只見那名崑崙弟子把手放上去后，兩三個呼吸的功夫，那石頭晶瑩剔透的表面自手掌放置處慢慢浮現出鮮亮的紅色紋路，煞是好看。

「看清楚了么？測驗石顯示鮮紅色，便是火屬性靈根，紅色佔據測驗石一半面積，便是火屬性中級靈根，一半以上便是高級靈根，如果要是布滿測驗石，那便是火靈之體！同理，水屬性顯示黑色，金屬性顯示白色，木屬性顯示綠色，土屬性顯示黃色，聽懂了么？」

「聽懂了！」無數少年少女激情澎湃，恨不得立刻上去測試。

那名弟子直至紅色紋路布滿大半個測驗石，才將手收回，看向台下激動的少年男女，不禁嘴角一撇，微微不屑，這裡上萬名少年，最後能通過測試拜入崑崙的，又能有多少？

靈根難求，高級靈根更是難遇，自己十年前也是在這裡接受靈根測驗，當時也是人山人海，如此盛況，最終，得以拜入崑崙的，不過二十人，資質最好的，也不過是水火雙屬性高級靈根。就如自己這般火屬性高級靈根的，已是千里挑一。

林風從小嘗盡人間冷暖，那名崑崙弟子嘴角那一抹不屑清晰地落入他的眼底。

「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林風心裡暗罵，然後舉起了手，大喊道：「這位仙長，您這是高級靈根吧？敢問這個程度是不是很罕見？」

那名弟子聽見林風的喊聲，不禁嗤笑一聲，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只見他負起雙手，微微一笑：「高級靈根，萬中無一，小兄弟，可不要好高騖遠哦！」

台下一片鬨笑，高級靈根罕見，也只有高級靈根以上，才能拜入崑崙派，這是仙臨城世人皆知的常識，這少年果真是天真爛漫。

林風等大家笑完，接著說道：「原來如此，想必仙長您一定是崑崙之中的天之驕子了，太讓人羨慕了！」

那名弟子臉上的微笑僵硬了起來，看向林風的眼神閃過一絲凌厲，這小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高級靈根罕見是不假，但那時對於普通仙族說的，能拜入崑崙的，哪個不是高級靈根起步？雙屬性三屬性的天才比比皆是，自己單一屬性，根本不算什麼，要不然也不能被派來做靈根測試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小兄弟果然見識不多，我崑崙派天才眾多，我還算不上什麼天之驕子。」

林風好像恍然大悟般點頭：「哦......原來高級靈根也不算什麼啊......」

台下人群笑的更厲害了，一片吵鬧。

「肅靜！」那弟子臉色通紅，大喊一聲：「開始測驗！」說完，便狠狠看了一眼林風，甩袖而去。

台下少年少女看著林風，有的敬佩，有的鄙夷，有的帶著一絲看傻子的憐憫。

林風卻好像沒事兒人一樣，坦然接受大家的審視。

人群中一個身著華服的少年對著身邊的人問道：「那個少年是誰，竟敢得罪崑崙弟子，倒是有些膽色。」

身邊另一個少年說道：「大少爺，我看此人不過是不知死活罷的莽夫罷了！」

「未必，」華服少年搖搖頭，繼續說道：「你看此人，器宇軒昂，眼神靈動，可不像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說罷，他從袖中拿出紙筆，刷刷寫了幾行字，折好后交給身邊的少年：「天星，把這個交給那個傢伙。」

「是。」那少年領命而去，雖心中不解，卻只能從命。

林風正和周圍的人打著哈哈，那名少年把紙條放進了他的手中：「小子，這是我家少爺給你的！」說罷，也不等林風發問，便轉頭離開。

林風看著手中的上等宣紙，打開一看，上邊的字龍飛鳳舞：「兄弟，不知可否交個朋友，我很欣賞你——祁游龍。」

「神經病！」林風把紙條撕碎，放入袖中。

不遠處，祁游龍嘴角微抽，臉色不渝。

送紙條的少年祁天星更是氣憤不已：「大少爺，我就說這小子是不知天高地厚，整個仙臨城，誰不知道我們祁家，您有意結交，這小子竟如此不識好歹！」

「算了，可能我看走眼了，且看靈根測驗吧！」

此時，台上已經上去了第一個少年，那少年先是看向了自己台下的父母，然後手顫抖著放上了測驗石。

兩個呼吸過去了，三個呼吸過去了，測驗石卻沒有任何反應。

「無靈根。」邊上的崑崙弟子毫無波動的聲音響起。

那名少年面若死灰，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不可能，父親說他是低級靈根，我怎麼也會有低級靈根的啊，怎麼會是無靈根！」

「不要，讓我再試一次，是不是測驗石壞了！一定是的，一定是測驗石壞了！」那少年朝測驗石撲了過去，卻被一隻手拎了起來，舉在空中。

那名擔任測驗官的崑崙弟子微眯著雙眼，微微笑著，看著被自己舉在空中的少年，語氣里卻像藏著寒冰：「測驗石不會壞，無靈根便是無靈根，這是你的命！」

說罷，便把少年放在了地上，為他整理了一下衣領后，對著台下朗聲道：「每個人只有一次機會，不得無理取鬧，再有無理取鬧者，以擾亂秩序罪名投入仙臨城大牢！」

台下少年無不噤若寒蟬，眼看著那名少年哭著下台，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有第一個少年被殺雞儆猴，後邊的靈根測驗進行的很順利，測驗官挨個喊出測試者的靈根情況，由記錄官記錄在冊，當然，無靈根的，連被記錄姓名的資格都沒有。

「無靈根！」

「水屬性低級靈根！」

「土屬性中級靈根！」

「無靈根！」

「無靈根！」

一聲聲測驗結果，就像是刑場判刑一樣，整整測到第一百名，也沒有出現一個高級靈根。

直到第一百四十五個，那測驗石竟然蔓延了黑綠兩色，直至大半個測驗石。

「水木雙屬性高級靈根！」測驗官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冰冷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微笑。

「小妹妹，你很不錯，要努力啊！」

那小女孩約莫八九歲年紀，此時的她還有些緊張，手心裡全是汗，只好捏著裙角，說了聲謝謝。然後就被引入到一旁休息區坐著了。

而她的父母早就在人群中開始歡呼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自己女兒乃是極其罕見的雙屬性高級靈根，日後定會成為高高在上的仙人，以後，這偌大的仙臨城，再也沒有人會用以前的眼光看他們了。

幾人歡喜幾人愁，那女孩父母狂喜不已，那些無靈根或者低級靈根的孩子的父母卻愁雲慘淡，面若冰霜，有的甚至崩潰大哭，廣場之上，儼然成了一副人間百態的畫卷。

雲台之上，古烈山輕捋鬍鬚，開口說道：「恭喜師妹，水木雙屬性，正是修行《林雨劍訣》的好苗子啊！」

李玄清微微一笑，面紗下朱唇輕啟：「多謝師兄！」聲音委婉動聽，顯然是心情不錯。

發現一個好苗子，顯然讓三人心情大暢，就連最邊上一直閉目養神的道士也睜開了雙眼，道了一聲恭喜。

古烈山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師弟，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師弟，你都十年沒有收徒了，這次是不是也該收幾個了？」

古烈山身邊侍立的嚴鵠也悄悄看向這個基本只有崑崙大選才會露面的四師叔吳去塵，果然如同傳言那樣放浪形骸，一身道袍居然破了好幾個窟窿，頭髮亂糟糟的，腰間放著的不是仙劍，而是一個酒葫蘆。

「真是可惜了！」嚴鵠心裡暗暗想著，也不知道是在可惜什麼。

吳去塵嘿嘿一笑，拿起腰間的葫蘆，打開塞子，咕咚咕咚灌了幾口酒，然後用破了洞的長袖擦了下嘴角：「二師兄，你就別說我了，我品行不好，別帶壞了徒弟。」

「你就是懶！」李玄清毫不留情地嗔道。

「嘿嘿，師姐說的是！」吳去塵也不辯解，嘿嘿兩聲，便又神遊天外去了。

古烈山拿自己這個師弟毫無辦法，只得嘆息一聲，隨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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