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老沈

安慶大學東門口附近有許多小吃店，不滿學校食堂的學生們經常來這裡改善伙食，其中最有名的一家就要數街尾的羅記竹升面了。

這家店的招牌細蓉（雲吞面）味道既好，價格又便宜，實是學生摯友，因此每到晚上總是有許多學生仔來此吃面。

方青現在就在店內忙碌著，身上系著一條圍裙，上書「羅己竹升面」字樣——「記」的言字旁都掉色掉沒了。

今天是周三，距離赤崗區區賽過去已經四天了。

「16號細蓉一碗！」

廚房口傳來一道非常難聽的男人聲音，像夜梟，似破鑼。剛送完一桌餐的方青聽到聲音，趕忙過去再取餐。

到了取餐口，可以看到那難聽聲音的主人是個老伯，頭髮像團雜草，半黑半白，臉上一道刀疤從左額劃過鼻翼開到右嘴角，像條大蚯蚓，看著猙獰恐怖。

他就是這家羅記竹升面的老闆老沈，也是廚師。

「16號。」

老沈對這個新來的夥計又叮囑了一遍，聲音像鋸子拉過一樣刺耳，然後轉身再去下面了。

方青取了面就去送餐了。

這是他現在的兼職工作，每天下午五點來羅記竹升面當夥計，干到晚上九點。

……

忙完了赤崗區區賽這一檔子事後，方青終於有時間好好思考自己接下來的人生了：大學肯定是要繼續上完的，但是自己未來要幹什麼，現在也要開始計劃起來了。

看似已經有點小成就的音樂行業他肯定是幹不了的，自己這厭音體質，要是真從事這一行的話，搞不好哪天就被自己噁心死了——是真噁心死，不是形容。

那麼幹什麼呢？

方青第一時間想到了做生意。

《K歌之王》那邊還在談，等汪業成把《K歌之王》真正賣出去，他就有一筆啟動資金了，可是做什麼生意呢？

方青想了一天，又四周圍走了一遍，找到了目標。

干餐飲。

他發現學校門口的這家羅記竹升面的生意非常好，自己嘗試后也發現這家的細蓉確實是一絕。

這麼靚的細蓉不搞大來做，只在學校門口開個小店賺點辛苦錢？

如果能夠把這技術工業化、可複製化，再摸索出一套適合的管理流程來做連鎖，就像開遍全國的大嫂水餃一樣，豈不是有前途的多？之後還能上市，拆分，再上市，炒地，投資，跨界……

當然了，這種事也不是憑他一個大學生一張嘴說說就成的，他也只是有了個大致目標，具體的技術難點、可行性研究等要慢慢來做。所以他先摘下了店門口的招工啟事，來當了個小夥計，想著先把這家店的情況摸熟了，到時候能不能做、怎麼做，是買（偷）技術還是合作，再看情況一步一步來。

這也是他為什麼現在在這裡當個夥計的原因了。

……

羅記竹升麵店內一共有10張台，晚上六點多正是用餐高峰期，店內都坐滿了，包括方青在內的兩位夥計也是忙個不停，送餐翻台手都停不下來，一直忙到七點多才緩了下來，總算可以稍微躲會兒懶了。

老闆老沈率先躲懶，把活兒全撂給了學廚羅子健，自己從后廚溜了出來，往門口一蹲，一邊抽煙，一邊盯著門口路過的女大學生們看起來。

「老闆，」

方青往他旁邊一蹲，「你這麼直勾勾地看，小心哪天被人報警抓起來。」

兩天的工作下來，在方青的細心觀察下，他對這羅記竹升面的各人總算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學廚羅子健沉默寡言，性格內向；除他外的另一位夥計潘登很活潑，喜歡吹水；至於他們這老闆老沈，雖然面相和聲音都令人害怕，性格倒不壞，很是隨和，還有點為老不尊。

聽到方青的話，老沈咧嘴一笑，面容更顯猙獰，目光卻沒從剛經過的那位女學生的大腿上挪開過，「我只是看看美女，讓自己心情愉快一點，又不對她們幹什麼，警察憑什麼抓我？」

說著，他拿起他那包煙遞到方青面前，「來一根？」

方青搖頭，「我不抽煙。」

老沈也沒勸，把煙收了起來。

「老闆，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方青蹲在他旁邊問道：「你姓沈，為什麼開個店叫『羅記』啊？」

老沈笑罵：「你小子，話怎麼這麼多？」

方青笑笑不答。

老沈似乎不想說，但不知道為何，過了兩秒后，他還是說道：「不過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他長抽一口煙，吐出一道長長的煙氣，緩緩說起來：「這家店其實是羅子健他父親開的，那個時候子健他年紀還小，他爸也不希望他干這行，想他好好讀書以後當一個醫生，所以就把他的一身本事和這家店都交給了我。後來他爸走了，他讀書也讀不成，我就說你還不如回來把你家祖傳的手藝再拿起來，這家店說到底是姓羅的……」

方青沒想到，這小小的竹升麵店還有個類似「託孤」的故事。

這老沈也頗有燕趙豪俠的氣概，羅子健他爸已經把店給他了，在現在這個追逐利益的法治社會，他完全可以不把店給羅子健，但還是把羅子健接了過來教他手藝。聽口氣，等羅子健能接手后，他還打算把這家店再交還給羅子健。

方青聽得心中都有些敬佩了，就是這老沈的表現有點破壞氣氛：在說這些的時候，老沈的眼睛就沒離開過街面上的這些小妹妹，來一個看一個，大媽都不放過。碰到稍有姿色的，更是看得目不轉睛。

這麼看，心情不愉快就有鬼了。

故事說完之後，老沈又抽了一口煙，道：「你小子有點意思，聽我說這麼多。你看著我就不害怕嗎？」

方青搖頭，「多的是人模狗樣的衣冠禽獸，老闆你瞧著比他們和藹可親多了，有什麼好怕的。」

老沈聞言笑罵：「子健才是真老闆，我也就是一個暫時幫忙照看的夥計，想擦鞋你找他去。」

方青笑了下。

「擦鞋」是粵語「拍馬屁」的意思，老沈說這麼多，原來是把自己當成了想跟老闆討好關係，想自己別煩他。

「這個不錯。」

老沈突然開口。

看美女到現在，這還是他頭一次夸人呢，方青不由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見到一個短髮女生正向這邊走來。

「方青！」

那人未到聲先至，話音落下后，人已經到了近處。

是張瑤。

「可以呀，小子。」

老沈低聲贊了一句，扔掉煙頭站了起來，笑容滿面，「靚女，吃面啊？」

方青也站了起來，無奈地看著她，「你怎麼還找過來了？」

「你要是答應了我我也不用過來了。」

張瑤說著，看到老沈，面色微微一變，似乎是被嚇到了，不過馬上就微笑道：「老伯，我找人，不吃面。」

老沈說：「不吃面沒事，不過我可不是老伯。你可以叫我老沈，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Gavin，嘉文，可以問下你的名字嗎？」

張瑤只好道：「好的，嘉文，我叫張瑤。」然後馬上對方青說：「我們走吧，方青。」

方青推脫道：「我還要上班呢。」

老沈馬上道：「沒事，接下來也不會忙了，小潘一個人能搞定。小方你有事就先走吧，不扣你工資。」

方青拿他剛才說的反制道：「老闆，你不是說羅子健才是真老闆么？」

老沈道：「現在我還是老闆，我說了算了。行了，你們快去吧。」說著，還去解方青的圍裙，解下后一推方青，「快去吧！」

在王浩然的事情上，張瑤當初的出現幫了大忙，方青本就感覺欠了她點什麼，現在老沈又這麼一陣推，他也只好答應了下來，半推半就地跟張瑤走了。

老沈站在羅記竹升面門口看著這一對少男少女的身影並排而行，漸行漸遠，點了點頭，甚是感慨。

「青春啊……」

他顯然把這兩人當成一對鬧別捏的小情侶了。

而這對「小情侶」中的張瑤，正在說個不停：「這次真的非得要你出馬才行了，不然《羅生門》是真的拍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