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下棋
這時,窗外出現了一個紅彤彤的影子。婆子們挑著火燭,依次點亮院里的燈籠,嘴裡叫著:「上燈了!小心火燭!」
丫頭們早就等不及了,外面婆子的話音未落,外屋幾乎立時就亮了起來。腦袋也起身點著了裡屋的油燈。屋子裡走動的,倒水的,說話的,動靜一下都來了。做針線的拿出針線活坐到了燈前。雀兒和靈兒就又磨著腦袋要下棋。
棋還是前些日子腦袋拿出來給皇妃看的。靈兒看見了,就每天磨著腦袋要玩。腦袋總也不許。可今日外面瀝瀝下著小雨,再加上皇妃
「下棋?好呀好呀!」她饒有興味的說道。雖然她不懂,但好歹也是個娛樂嘛。悶了這些天,她都快要無聊的發瘋了。腦袋見她高興也就不再阻攔,想著皇子不在,夜裡沒人會來。就把她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看著小鳥們玩。
就著不太明亮的油燈,兩個小鳥頭對頭坐著,都是一樣的動作,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放在裝棋子的罐子里,把玩著一枚棋子。眼睛緊盯著棋盤,卻半天不見一子落下。
即便拿出棋子來,手也要在空中停留半天,似是仍未想好要落在何處。
她不看棋局,只看著她們下棋那樣子就覺得費勁,不過是玩嘛,又不是生死抉擇,至於這麼艱難嗎。
再者,她天生就是參與者,不喜歡旁觀。參與跟旁觀,說起來好像差別不大,不過就是一個玩一個看。可要落實在現實中,那差別就大了。你就像演戲,參與者就是演員,是要在舞台上燈光下展示自己的。旁觀者便只能是觀眾,沒在人群中坐在黑暗處欣賞別人。要在職場,那差距就更大了,參與者多數情況下也會是決策著,起碼是核心人物,掌握著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機密和大多數人賺不到的財富。面帶微笑,轉著手裡的鋼筆,眼睛不時乜斜起來,看著外面忙碌的下屬,誰也不知道她心裡在打著什麼主意。而旁觀者呢,就是在外面忙碌的眾下屬們。所謂起得比雞早睡的比狗晚的那幫人。他們雖然也身在其中,可只有聽話照做執行的份。累的賊死,到頭來卻只能瞻仰上司的榮光。
要想出頭,就只有勇於優秀。
勇於優秀這句話是她這輩子最認可的一句話。首先你得有膽。敢。敢出頭,敢展示,敢說敢做。這是大多數優秀者之所以優秀的關鍵。你得讓別人看見,知道,然後才會被接受,信服。
要說起這方面的心得體會,她足可以跟你大談三天三夜。
所以,沒看一會兒,她就不安分起來,嚷嚷著要下棋,說自己也會。
腦袋拗不過她,只得讓小鳥們把棋局搬到了床上。
真正執棋在手,才知道看和下完全是兩回事。她也是舉著一枚棋子,半天不知道往哪放。
「皇妃,這裡。」腦袋小聲的提醒她。
她這才把棋子落在腦袋所指的地方。嘴裡還解嘲道:「好久沒有下了,有點手生。」
「不急,皇妃慢慢來。」腦袋安慰著說道。
第二子就好放了,不就是連線嘛,挨著放成一排就對了。她用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枚棋子,瀟洒的一轉手腕,落在了棋盤上。
「……」腦袋像是有話要說,可只張了張嘴,沒有出聲。
這回對手的小鳥倒是下手極快,緊跟著就把她的白子放了下去,怕她反悔似的。
嗯,你堵著這頭,那我就只好另闢蹊徑嘍?於是她又把第三枚棋子放在了另一頭。
「……」腦袋在身後又是欲言又止。
她這才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魯莽了。正要重新審度一番,卻見對手又是飛快的落子。
這是什麼意思嘛!難道說跟她下棋就這麼容易不用動腦子的嗎?她有些急了。再拿著棋子就有些猶豫。
「這裡,皇妃。」
腦袋在身後又出言指點道。
她跟著腦袋的指點走了幾步,越走越糊塗。非但不見五枚棋子連成一線,還跟對方的棋子攪成了一鍋粥。這是什麼棋路嘛!她決定不聽腦袋的,自己下自己的。她拿著一枚棋子正要落下,卻聽見腦袋在身後失聲叫道:「皇妃!」
「哎!落子無悔喔!」對手小鳥馬上說道。
「哎!還沒落呶!」她學著小鳥的語氣,舉起食指和中指夾著的棋子晃了晃。
「對,我們還沒想好呢。」腦袋也難得的孩子氣的說道,說罷裝模作樣的問她,「皇妃你是不是想要落在這裡啊?」
「對對對!」她忙借驢下坡,「我,我就是想放在這裡的。剛才是還沒想清楚呢。」
「你們悔棋!」對手小鳥眼看勝利在望,卻被腦袋攪了局。一時又氣又急,竟忘了尊卑,嘟著嘴說道。
「我,我又沒放!」她自知理虧,卻只能強辯道。
「要不是紫玉姐姐,你早就放下來了!你們耍奸!」小鳥不忿的瞅了一眼腦袋說道。
「靈兒!」腦袋提醒的沖小鳥使了個眼色。
「本來就是嘛!」靈兒卻依舊梗著脖子不依不饒的說道,根本沒注意到腦袋的眼色。
雖然第一次聽到耍奸這個詞,但憑字義理解,也知道跟出老千耍手藝差不多。於是她舉手說道:「好了好了!那這局就算是你贏了這總行了吧?」
「本來就是我贏了嘛!是你耍奸!」靈兒猶自不服氣的叫道。隨即就馬上捂住了嘴,驚恐的看著皇妃。這才反應過來。
「哎呀,你們這裡的棋跟我們那裡不一樣。我們那是五顆棋子連成一條線就算贏了……」她只顧給自己輸棋找著理由。話說到這裡,才突然恍然大悟。再看看小鳥們那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禁有些臉紅。鬧了半天,她是把這當成五子棋了。那是小孩子玩得好不好!這是圍棋!國手們下的那個!你也敢魯班門前耍大刀。
於是訕訕說道:「這個這個,頭疼之後,腦子也亂了。經常張冠李戴,把事情搞混了。嘖!真是的。這什麼時候才能好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們玩吧。」
小鳥們不動。跟她對弈的靈兒早站了起來,瑟縮在後面,像是怕挨打。
「怎麼了?你們玩你們的啊。」她又說道。
小鳥們依舊不動。只往一起擠了擠,躲躲閃閃的看著她。
誒?這是幾個意思啊?
「把棋拿走吧。」半晌,還是腦袋說道。
「你們怎麼了?」她疑惑的看著這些個瞬間變臉的小鳥們,「我都說是我輸了你們還要怎麼樣啊?賠禮道歉?不用了吧?」
「奴婢們哪敢啊。」腦袋忙道,「皇妃也累了,快躺下歇著吧。」
「我不累。你們玩吧。」她說道。她喜歡屋子裡有人聲。
「時候不早了,她們也該回屋了。府里的規矩,二更就得熄燈。」腦袋說著不由分說的站起身來,開始給她更衣。一邊指揮著眾人,「紅兒!你們幾個還愣在那裡看什麼?還不快去給皇妃打水!雀兒,把這些都收拾了!」
小鳥們見她真沒有怪罪的意思,都趕緊起身,打水的打水,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各自散開。
好不容易有了這點娛樂,她豈肯就此罷休,又拿出殺手鐧大鬧了起來。「這才幾點啊?!就又要睡覺!我不睡我睡不著就不睡!」一向聽話的腦袋這回卻毫不心軟。講了一火車皮的大道理來教育她,什麼尊卑有別,再是仁厚的主子也不可過於寬縱下人,亂了規矩會被人笑話等等等等。見她仍是不聽,便又說道:「皇妃如此鬧法,若是傳到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自是知道皇妃有病,不能過於苛求。可奴婢們身為下人,卻沒大沒小的敢跟皇妃大呼小叫,這可是要被趕出府去的!挨板子都是輕的!皇妃若是想看著奴婢們被罰,就只管由著性子胡鬧。剛才也是奴婢疏忽了,看見皇妃高興,便忘了禮數。以後再不敢了。」
她不想讓腦袋挨板子,更不想讓她被趕出去,便只好作罷。乖乖的睡去了。
可她不想這麼認輸,滿腦子都是要一雪前恥。她怎麼也得在小鳥們面前找回點面子來啊。可經過一夜觀戰,她知道圍棋這東西是需要天賦的,還真不是她強項。她只得另闢蹊徑,從圍棋想到了軍旗象棋跳棋等等,可這些她也沒一個會的啊,更別說精了。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跳棋比較簡單,不過就是見坑就跳嘛。於是就磨著腦袋。要玩跳棋。
腦袋哪知道什麼是跳棋啊。聽都沒聽說過。只能是好言相勸。可她哪裡肯依,每天纏著腦袋軟磨硬泡。腦袋被她磨的不得安生,腦袋瓜子嗡嗡的就聽見跳棋兩個字。老夫人打發一個婆子過來問皇妃在幹嘛呢,她脫口就說在跳棋呢。說完才醒悟過來,忙說皇妃剛睡著。
「那正好。」那婆子交疊著兩隻手抱在圓滾滾的肚子上,一副傳話的派頭,「留下兩個丫頭招呼著皇妃,剩下的人都去西府,老夫人有話要跟你們說。」
「是,奴婢們知道了。」一聽老夫人有話,腦袋不敢怠慢,忙俯了俯身應道,「有勞王媽媽了。」
「嗯!」婆子垂著眼皮哼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王媽媽。」腦袋忙叫道,「不知用不用奴婢去叫門上的人?」
腦袋情知老夫人這時宣召,肯定是有事。只是不好跟婆子打問,只能婉轉的問道。
「門上的人自會有人去叫的。就不勞煩姑娘了。」婆子昂首說道。扭頭而去。
老夫人在這府里那是老佛爺一般的存在,說的話那就是聖旨,誰敢不遵?腦袋趕緊把院里的丫頭都召集起來,留下兩個穩妥的照顧皇妃。把其餘眾人排成一列,從頭到腳的打量著,看可有不妥之處。直到橫看豎看都挑不出毛病來。這才帶頭出來,領著丫頭們去往西府。
東西兩府之間,隔著一座園子。兩邊都留有角門,方便兩頭互通往來和遊園賞景。此時正值中秋將至,園中花草大多枯敗,只東南角一簇菊花開得正盛。四周鳥兒啾啾,蜜蜂嗡嗡,蜻蜓蝴蝶翩然飛過。在正午濃烈的陽光下,美得就像是一幅畫。
可腦袋她們一個個低垂著頭,匆匆走著。誰也無心欣賞美景。都知道此去凶多吉少,除了挨訓再無別事。
婆子們緊跟在她們身後,也是鴉雀無聲。全然沒有了平日里的趾高氣揚勁兒。
老夫人的屋子再大也盛不下這三十幾號人。她們也沒準備進去,走到門口就自動停住了,侯在那裡聽命。
「老夫人,東府的人來了。」屋裡有人在向老夫人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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