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皇妃蘇醒
「皇妃醒了,皇妃醒了!」
「你是不是睡迷了!又在這裡一驚一乍的。皇妃早就醒過來了,還用你說!」
「不是姐姐,這回是真的醒了!我看見皇妃剛才睜開眼睛了!不信你來看啊!」
「是真的誒!你看你看,嘴還一張一張的,是不是想要說話啊?」
「皇妃?你想說什麼?能聽見奴婢說話嗎?」
「大夫那日就說皇妃隨時都有可能醒過來的,看來是真的。」
「太好了!太好了!皇妃終於要醒了。」
「快去告訴皇子,就說皇妃能睜開眼了。」
「皇子去宮裡了,還沒有回來呢。」
「那要不要告訴老夫人一聲?」
「還是等皇子回來再說吧。」
聲音嘰嘰喳喳卻輕柔悅耳,像小鳥叫。
「姐姐,你說皇妃這該……不會是…………回魂吧?算起來今天正好是頭七,回魂就是在頭七這一天。」
「啊?!我怕!」
「靈兒你又說這些!皇妃剛醒那天你說是詐屍,現在又說是回魂!你誠心是要嚇死我們是不是!」
「不是嚇唬你們,我也害怕啊!可這也太巧了吧?正好今天就睜開眼了?」
「還敢亂講!忘了義王的家法了嗎!」
「姐姐!不是我亂講,太醫當初過來給皇妃診脈的時候,姐姐你也在場啊,胡太醫親口說皇妃氣息已絕,脈象全無。那不就是死了嗎?怎麼還會醒過來呢,還偏巧就是在這一天,這不是回魂是什麼?」
「什麼叫偏巧這一天醒過來了?皇妃是今天才醒過來的嗎?這幾日來了多少大夫都說皇妃脈象雖微,但人確定是活著的。哪來的回魂?!」
「可胡太醫是國醫,更不會診錯了!他……」
「好!就你懂的多,明知道老夫人的規矩,還一天的在這裡神呀鬼呀的亂講,我這就叫人去西府告訴老夫人,看她聽了會怎麼說!」
「別啊,姐姐!我也是看著皇妃這樣心裡著急嘛!靈兒再不敢了!求姐姐寬饒這一回,千萬別告訴老夫人。」
「你們都聽好了!別以為皇妃病著,老夫人又不常來這邊走動,就沒人管著你們了,你們就信口胡說!哪天要是傳到了老夫人耳朵裡頭,管保讓你們一個個吃不了兜著走。」
「不敢了!姐姐。」眾人齊聲道。
躺在榻上的人吃力的睜開眼睛,可還沒等看清這是在哪兒,眼皮就又啪嗒一下沉重的合上了。她歇口氣,挪動著綿軟的胳膊,強撐著想要坐起來。硬邦邦的枕頭硌的她腦袋生疼。
「你想要起來嗎?皇妃?」馬上有人伏過來問道。就是剛才那個疾言厲色訓斥人的聲音,不過此時卻充滿了關切。
躺著的人這才知道是在叫她。原來她們一直是在說她。黃飛?她怎麼會叫這麼一個奇怪的名字?她一點也想不起來這個名字,也想不起來叫這個名字的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既然人家叫她,她也就微微點了點頭。不止頭痛,她覺得渾身都痛,實在是躺不住了。
「你別動,皇妃。」幾隻手一起伸了過來,小心的探到她的背下,然後一起發力,把她扶了起來。
「哎呀呀呀!痛痛痛痛痛!頭痛!」她大叫起來。雙手亂抓著,想去招呼腦袋,可隨即就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噁心,忍不住伏倒身乾嘔起來。
「皇妃!皇妃!」嘰嘰喳喳的小鳥們炸了窩似的亂叫起來。
「快,……快把我……放倒。」她強忍著湧上來的口涎,掙扎著說道。
「哦,好的。」
」快把皇妃放倒。」
「快點快點。」
「哎,慢一點!小心又把皇妃碰疼了!」
「慢點慢點!」
小鳥們又是一陣騷亂。
她的腦袋又被擱回硬邦邦的枕頭上。
「啊!」她一聲慘叫。覺得腦袋後面的某一處肯定是受傷了,而且傷的不輕。小鳥們正好把她的傷處枕在枕頭上。
「皇妃你怎麼了?」
「用不用叫太醫啊?」
「皇妃!」
「這可怎麼辦啊!嗚……」
有人乾脆還哭了起來。
「找死啊!」馬上有人斥道,「不知道老夫人忌諱?還不快住嘴。」
「哦,」挨罵的人窸窸窣窣的像是在擦拭眼淚,小聲道,「我……我不是擔心皇妃嗎。」
「少說這些不吉利的!皇妃福澤深厚,好著呢!」
「姐姐,你也犯了忌了,不能說那個字。」有人在小聲提醒著。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說死的那位女子一疊聲道。「我也是讓你們氣糊塗了。不行,等哪天皇子來了,非得讓他好好管管你們,要不這東府非亂了規矩不可。你們一個個都敢如此胡言亂語,那外面的婆子們還不得翻了天啊?」
「再也不敢了!」眾人又齊聲道。
躺著的人強忍身體的不適,又睜開眼睛,想看看這到底是些什麼人,怎麼閑的如此淡疼,在這裡嘰嘰歪歪的這麼半天。
剛看清第一眼,就驚的渾身一聳。她一定是在做夢,怎麼這麼多童男童女?哦,不,應該都是童女,一個個輕稠軟緞,衣袂飄然。端的是九天仙女落凡塵。
難道她是死了?已經魂歸仙府不成?她又是一驚。左一驚右一驚,不覺已是遍身冷汗。
「皇妃?」一個雲鬢歪斜的腦袋伸在她面前,金釵上的金絲流蘇垂下來一漾一漾的拂過她的臉頰。
「%……&*!」她想厲聲喝退她,可發出來的卻是幾聲她也聽不清的囈語。只能徒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把軟綿綿的胳膊擋在胸口。
「你想說什麼,皇妃?」腦袋湊的更近了一些,脂香粉氣撲鼻而來。
「*&%……#¥!」她想說的是離我遠點兒。她其實仍未想起自己是何方神聖,是哪朝哪代做什麼地。但是看著這些長裙及地,奼紫嫣紅的女子們,無端只覺得一陣驚恐,想起死者靈前擺放著的那些彩紙做的童男童女。
莫非她不是此地的人?否則怎麼會如此的不適?
「皇妃……」腦袋憂慮的看了看她,直起身來對其餘的人說道,「皇妃剛醒過來,身體還很虛弱,還是讓她休息一會兒吧。」
「對了,告訴外面的婆子,皇子一回來就馬上告訴他,說皇妃這回是真的醒過來了。」腦袋又道。
聽語氣,這應該是位管事的。
「知道了。」門上有人應道。
黃子?她嘶了一聲,暗自思忖。聽起來這像是個男人的名字,難道她還有個哥哥?或者弟弟?她怎麼一點也想不起來呢?完了,完了。肯定是腦袋摔壞了。這下可糗大了,一會兒那人來了,她叫錯人說錯話怎麼辦?哎呀,天吶!到底出什麼事了,怎麼會成了這樣!她可不想成為別人的笑柄。尤其這裡這麼多人,小鳥們嘰嘰喳喳的,她要真有點什麼,還不被她們傳的滿世界去?她左思右想,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先等對方先開口,他要叫妹,那她就叫哥,他叫姐,她就叫弟。豈不是萬無一失?完美!她得意的點了點頭。以後不管誰來了,她都照此方如法炮製。確保在想起他們之前,能安然過渡。
「皇妃!皇妃!」一個急切的男聲穿堂而過,向這邊來了。
「皇子回來了!」身邊圍著的小鳥一鬨而散,迎了過去。
「皇子,皇妃醒了,都能說話了!就是還的說太不清楚。」腦袋報喜似的說道。
她已經記住了這個聲音,不管它變化成什麼語氣,她還是一下就能聽出來。
「知道了。」男人沉悶的聲音,「皇妃現在在哪兒?能下床了嗎?」
「皇妃……」腦袋停頓了一下,才又說道,「皇妃才剛醒,說有些頭疼……現在還躺著呢。」
「頭疼?叫太醫了嗎?老夫人知道嗎?」男人一連聲的問。聲音越來越近。
床榻上的人兩手緊揪著絲被,不知道是該裝睡還是裝病。她已經隱隱覺出情況有些不對,不論是枕邊披散著的濃密的黑髮,還是枕腦袋底下那圓滾滾硬邦邦硌得慌的枕頭,都讓她覺得不適和陌生。現在又跑出來一個男人。她霎的又是一驚,難不成,這男人,是……她的男人?她趕緊看了看旁邊,一個跟她腦袋下面一樣的圓滾滾的枕頭,孤零零的放在那兒。還是大紅色的。還有這闊大的床,同樣是紅色的雙人被……不可能不可能!她趕緊搖了搖頭。聽名字也知道是兄妹嘛,黃子,黃飛,不是一母同胞還能是什麼?
「皇妃,你感覺怎麼樣?頭還痛嗎?」這回是一個男人的腦袋浮現在眼前。一個還長得很好看的男人。眉清目秀,粉面薄唇。清秀中帶著硬朗,文雅中透著貴氣。端的是一個模樣俊俏,氣質上佳的妙人兒。
皇妃不由得面紅耳赤心發慌,垂下眼睛不敢再看。習慣了脂粉香,乍一聞到這男子氣,她一時有些不適應。
「好些了嗎,皇妃?」男人又問。
「好多了。謝謝。」她盡量像小鳥們一樣輕聲軟語。
「皇妃?」男人卻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情。「你這是怎麼了?到底哪裡不舒服?」
「沒,……沒有啊?」皇妃答道。她也有些吃驚,不知道自己哪裡不對,引來他這麼大的反應。
男人盯著她,徐徐站起身來,說道:「你先好好休息吧。明日叫大夫過來給你瞧瞧。」
「……」她正要又說謝謝,話到嘴邊又及時的剎住了。莫非是這聲謝謝沒說對?老話講親不言謝,哪有妹妹跟親哥還這麼客套的。於是她笑了笑。代替了語言。
男人被她這一笑笑的愣住了,停下了要邁出去的腳,細細端詳著她。像是想要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麼。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也回看著他。兩個人互相探究著。她不知道他看出點什麼沒有,但是她,卻看出他的眼神表情,有了些許變化。不,是有了雖細微,但卻看起來跟剛才那張關切的臉反差極大的變化。除了好奇,還有一絲冷冷的光在他眼底閃爍。
他的關切是裝出來的。她馬上得出這樣的結論。包括一路上那誇張的黃飛,黃飛!都是裝出來的。現在這個表情,才是他的本色。可是他裝給誰看呢?這些對他畢恭畢敬的小鳥們?她覺得不可思議。但是毫無疑問,這個人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皇妃好像……認不出我們來了。」有人悄聲對皇子說道,「看起來還很害怕。」
對。失憶。裝失憶。一言驚醒了她這個夢中人。他能裝,她為什麼不可以呢?不管她是真忘還是裝忘,反正都不記得這些人。何不藉此裝瘋賣傻,也可以省卻認人的煩惱?
主意打定,她躲閃著垂下了視線,揪緊被子直蓋到嘴邊。
「皇妃只是剛醒,」腦袋卻像是在替她解釋,「頭腦可能一時還不是很清楚,所以才會認不得人。」
「皇妃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他終於開口說道,還輕輕替她掩了掩被角。又回身對腦袋說道,「你們幾個好好伺候著皇妃,有什麼情況馬上告訴我。」
「是!奴婢們知道。」腦袋屈膝應道。
男人一陣風的又去了。
空空的腦袋裡——這個腦袋指的是她自己的腦袋,不是床邊立著的那個——有了這點想頭,她不再覺得躺著難熬了。咬著指甲起勁兒的猜想著,這新環境,新人物——就算她是真失憶,這說法對她來說也是成立的。她老是忘不了男人眼裡那一閃即逝的寒光。急切的想弄清楚他到底是何等樣人,什麼身份,跟她又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會那樣子看她。
打量著這雕梁繡戶帷帳重重的房間,覺得像是在哪裡見過這樣的場景,可自己身在其中卻又是那樣的不適和怪異。像錯走進了別人的房間。那些古色古香的傢具,笨拙而又不失貴重的陳設,陽光透進窗來卻被又重簾阻隔,只留下昏暗的影子……
一切都是那樣的陌生,透著不一般的古樸和厚重。沒有一點用熟了習慣了的的親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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