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歸

我預想過千萬次遇見你的場景，沒有一次不使我期待……

顧典，我們又要見面了

一

海市致心酒店，老闆辦公室。

「今年向小學的捐款已經落實到學校了，這幾年的學生人數有了明顯的增加。各項基礎的教學器材我們也已經委託了專業的教學採購正在進行當中。」

林深向他面前的這個男人詳細的彙報著工作。

他背對著，坐在老闆椅上，沒有開口說話。

林助理知道這是讓他繼續說的意思，稍稍頓了一下。

「另外，校長說，非常感謝老闆對教育事業的支持，他和學生們都會帶著對沈總，對致心的感激努力的做好。還有，校長非常希望您能親自去一趟學校。」

「她呢？」也許是迫切想要知道她的消息，這兩個字聽起來頗像質問般。

「我了解到顧老師已經不在小學任教，三個月前回了海市。」

「在海市？」沈未意掩飾不住內心的欣喜，竟連語調都微微上揚。不過馬上又正經起來，一邊說話，一邊抬起手摸了摸西裝袖口，「去幫我找一下她的消息。」

「是。」

林助理從辦公室出來微微得鬆了一口氣，裡面的這個人，他著實佩服，三年前接手了父親留下的爛攤子，現在能把致心這麼大一盤棋走的如此穩，也是不得了的。

他天生帶著一種氣質，骨子裡透的驕傲卻不輕易展示與人前，透過眼鏡，凌厲而深邃的目光總是在與人交談時總是讓人不自覺臣服。

林助理甩了甩頭，兀自走了。

辦公室里，沈未意繞著沙發走了好幾個來回，聽到她在海市的消息，他竟然是這麼高興，就彷彿她就在他身邊。

想著想著嘴角微微揚起，滿臉笑意。

他從西裝褲里掏出手機往家裡打了個電話，囑咐司機今天早點將方澄接回家。

顧典翻了手機通訊錄足足有半個多小時，不知道該給誰打電話，自己的手機號雖然三年裡從未換過，但畢業后也再沒有給她們打過電話。

這樣突兀，她總覺得不好。但她的確需要幫助，工作還不確定，賓館也不能一直住著。

回海市一周，她一直都住在賓館里。

她賭一把，給陶安安連打了兩個電話，都沒通。

最後一次，終於通了。

沒等顧典開口打招呼，陶安安就劈頭蓋臉把她一頓罵：「我說，姓顧的，你心挺狠啊，一沒消息就是三年。三年裡你主動給我打過一通電話么？啊！我她媽看它響了三次我才敢接。你是修仙呢還是歷劫呢啊，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還是說您老早就飛黃騰達，走上人生巔峰了瞧不上我這普通人？你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么！微信，微博的狀態就跟死了一樣。顧典，你這個人，太狠了。」

「安安，對不起。」

三年來第一次聽到顧典的聲音，陶安安不禁身體顫了一下，從不輕易說對不起的顧典竟然向她陶安安說了這句話，她心裡好像明白了什麼，卻還是忍不住打趣她，算是報了這三年的仇。

「喲，我這是聽到啥了，難能可貴啊。」

顧典被陶安安說的不知所措，剛想說的話，生生都咽了回去。在她猶豫不決準備掛的時候，陶安安突然正經起來，帶著幾分嚴肅的口吻說了一句：「典典，我們見一面吧。」

「好。」對陶安安，她沒什麼隱瞞了。

她承認，陶安安，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我說，終於捨得見我啦。」陶安安先開口。

果然，只要是有她在的地方，必定是第一個說話的人，她就是有這般自信。在顧典看來，這就是她陶安安的魅力。

「我，我不知道怎麼告訴你……對不起。」

「哎呀，行了。你顧典的對不起這麼不值錢的么，別老是說來說去的。我可記著了，你這次欠了我一筆，不急，慢慢還。」

陶安安說完，轉頭望著窗外，瞧見了陸言，還有一個女人的背影。她猜到，那個人應該是論壇上說的那個未婚妻。

她回過頭，看著顧典，「典典，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

顧典一聽，忽地抬起頭，雖然當初打給安安目的絕對不止敘舊這麼簡單，這一點陶安安也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她竟然這麼直接。

三年了，她陶安安還是對顧典這麼了解，原來在她還沒開口的時候，她就全部洞悉了。陶安安還是三年前的那個陶安安，那個不會讓顧典尷尬無措的陶安安。

只是，顧典早就不是那個顧典了，從她爸爸從二十層樓高的天台縱身下跳的那刻起，就再也不是了。

晚上沈未意回家，看到方澄悶悶不樂坐在客廳沙發上，餐廳的餐桌上擺著做好的晚飯，有方澄最愛吃的糖醋魚，卻一點沒動。

他笑著走到方澄旁邊，摸了摸他的頭，順勢蹲了下來。「這是怎麼了？」

方澄扭過頭，沒有說話。

他又繼續說道：「生氣了？」

「叔叔答應了今天會自己來學校接我的！」

「你這麼想讓叔叔去接你，到底是為什麼啊？」

雖是質問，語氣里溫柔都像是溢出來般。

「我們學校有手工活動展，老師說我的做的最好，我想讓叔叔也看看，別的同學的爸爸媽媽們也去了。」沈未意一聽，原本望著方澄眼神忽然暗了下來。

「我想讓叔叔也能看到，就問老師要了回來。小澄想讓叔叔也能看到！沈未意被這孩子的堅定語氣嚇到，他真的懂事到可怕！

當初方遠夫妻兩出車禍的時候，方澄才五歲，送去醫院搶救沒有救過來，兩個人就這麼沒了。他人在國外，沒來及見他們最後一面，趕到醫院的時候，看見方澄坐在手術室外的地上，不哭不鬧，一直抬頭看著門上的顯示進行中的警示燈。

護士走過來告訴沈未意，其實手術早就結束了，車禍太嚴重，送過來的時候女方早就沒了心跳，男的沒一會兒也走了。帶著孩子來的一個中年男性，好像是孩子的舅舅，偷偷趁大家手忙腳亂的時候跑了。

沈未意不知道他在這地上坐了多久，他走到方澄身旁蹲下來牽起他的小手。

「叔叔，燈還亮著呢。」

這幾個字彷彿巨石一樣沉沉壓在沈未意的胸口，讓他透不過氣來。

「叔叔，我還能看到爸爸媽媽嗎？他們，會不會不記得小澄了？」

「不會的，不會的。」沈未意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一直重複著三個字。

「爸爸說，以後要是他不在了，小澄就要去找叔叔了。叔叔帶小澄回家吧。」

「好，回家。」

沈未意緊緊牽住他的手，想把所有的溫暖都給他，方澄拉住他的手也越握越緊。

沈未意半躺在沙發上，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林深打來的電話。

「老闆，您今天讓我找的那位顧老師的消息已經有了，她三個月前回的海市，現在就在方澄的學校上班，教一年級，已經工作快兩個月了。另外，這個顧小姐好像還有點故事。」

沈未意沒吭聲，認真聽著。

「顧小姐的大學就是在海大念的，大學一畢業就去支教了。她的父親是一家製藥廠的副廠長，當初這個廠長犯了事，進去了。廠長進去之前問高利貸借了不少錢，放貸的人看找不到人還錢，就成天追著顧小姐的父親討債，把顧家鬧得雞犬不寧。廠里的工人也是追著要工資。最後被高利貸的人逼得神經衰弱，跳樓了。」

「就這麼多？」沈未意聽完明顯有點不悅，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電話那頭的林助理懵了，一時被噎得不知道說什麼好，等他反應過來，那頭早就掛了。

沈未意放下手機，摸了摸袖口。一會兒又牽起方澄的手，溫柔的說：「走，去吃飯。」

兩個人坐到餐桌旁，方澄開始興緻勃勃和沈未意聊起天來。

「叔叔，我們班來了一位新老師。之前叔叔都太忙了，小澄很早就想和你說了。」

說完方澄癟了癟嘴，似乎有點不高興。

「哦，看來小澄很喜歡這個新來的老師啊」沈未意有點打趣帶的說道。

「叔叔，您見到她，您也會喜歡她的！」

「真的？」

「就是顧老師鼓勵小澄參加手工活動的！」方澄有點驕傲得說著。

說完沈未意的心像是漏掉一拍，彷彿有什麼吸引著他，讓他不得不回想。

是她么？

是她了。他在心裡默念著。

「叔叔，顧老師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老師！方澄又說了一遍。

「是，她是個好老師，三年前就是了。」

他說地堅定而深情，眼裡儘是收不住的溫柔。

自從知道顧典在方澄的學校工作，沈未意一直在想著到底要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去見她。

三年前初見她以後，他的眼裡就容不下其他人，他彷彿在她身上看見了當初的自己，一舉一動都已經深深刻在他心裡：

「沈先生您好，非常感謝您對我們學校的幫助，我們所有的老師還有所有受到幫助的學生都會記得您的！」

顧典說完，給沈未意鞠了一個90度的躬，抬起頭的瞬間撞上了他的目光。

顧典被這不知言說的眼神看的有些耳根發燙，隨即找了一個借口，抽身離開了。

沈未意站在原地：我不求他人記得，你記得就好。

他怕他突如其來的招呼會讓顧典不知所措，只能小心翼翼得保留自己的這顆心。知道她一切都好，縱然，不能靠近，卻好像沒有距離。

「叔叔」

這天他們正在吃著晚飯，方澄先開口。

「我們班裡要開家長會了，明天下午，叔叔您會去么？」

沈未意聽完，楞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說道：「小澄放心，叔叔一定去的。」

顧典，我們就要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