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夢醒時分
「您怎麼會在這兒,還在,我家樓下?」
沈未意被她問的不知道怎麼回答,低著頭摸了一下袖口。
「看您的樣子,不會是在這兒呆了很久了吧」顧典試探地問他。
「嗯。」
顧典想說怎麼不給她打電話,才反應過來沈未意並沒有她的聯繫方式。
她有點愧疚,說:「不好意思,不知道您來,讓您等了這麼久。您有什麼事么?還是方澄有事?今天周六,不急的話,我們周一可以去學校說。」
「不是,和他無關。」沈未意打開後備箱,拿了好些東西。有藥箱,還有一個很漂亮的飯盒。
「你包紮的葯這裡都有,還有,我讓家裡的阿姨隨便做了點,不知道你愛吃什麼。」說完遞給顧典一個大的便攜箱。
「謝謝」除了這兩個字,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兩個人面對面站著都說不出話來。
「那,我還有事,我回去了。」沈未意先開口打破沉默。
「等一下!那個,沈先生,這是我的號碼。」顧典報了一串數字,「微信也一樣。方澄和您有事可以直接打我電話,或者如果有下次的話,您來了可以告訴我一聲,就不用等這麼長時間了。我受您這麼多人情,不知道怎麼還了。」
「我說過,以後會有機會的。」
沈未意深深的看著她,顧典怕又一次陷在他的眼神里,一直低著頭。
「我,上樓了。」
「好。」一個字也可以被他說的那樣動聽。
沈未意看著手機里的號碼,眼裡快要溢出來的歡喜。
顧典在家裡過了兩天的死宅日子,一隻手見不了水,幹什麼都慢吞吞。
周一上班,差點睡過了。顧典看了一眼鬧鐘,大事不好。趕忙起身洗漱。刷牙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她蹭了蹭手上的水,把手機拿了起來。
陌生號碼?顧典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
「我是沈未意,你走了么?沒有的話,我和方澄現在在你家樓下。你收拾好以後就下來吧,我送你們去學校。」
沈未意說了一連串,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就掛了。顧典來不及反應,小跑到陽台,就看見那輛熟悉的車停在樓下。
她不敢怠慢,急沖沖就下了樓。
「對不起,對不起。」顧典一面說著,一面下意識的整了一下衣服。
「顧老師,早上好!」方澄搖下車窗高興的和她打著招呼。顧典隨即想打開後車門,和方澄坐在一起。
「你坐到前面來。」沈未意打開了副駕的車門。
顧典上了車,沈未意遞過來一個紙袋子。
「這是?」
「早飯。」
顧典有些驚喜,就聽到方澄在後面笑著說:「叔叔從來都不喜歡別人在車上吃東西的,我都不可以的呢!」
「那我先收起來,到了學校再說吧。」顧典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你放心吃吧。」沈未意說著,從紙袋裡掏出一個三明冶,撕開包裝紙給了顧典。
她接過去,沈未意這時才發動車,往學校開去。
方澄在後面笑得一臉燦爛。
到了學校,沈未意說了一句:「明天在家裡等我,我送你們來學校,我不來不準自己走!」
「好。」顧典應了一聲,就下了車。
晚上下班回了家,顧典回憶起早上,驚覺彷彿夢一場,那麼不真實的存在,像抓不住的暗夜裡的光亮。
她怕它太熱烈,又恐它轉瞬即逝。一切美好的那麼虛晃,她怕到頭來是她空想一場。
於她,從來都沒有選擇的餘地,三年前如此,三年後亦如此。
第二天一早,顧典拉開陽台的窗帘,沈未意果然在樓下,他靠著車門,陽光里的他看起來沒有那樣的冷峻,渾身有一種溫潤的氣息,讓人著迷。
顧典看的入神,他想是發現了一般,抬起頭,逆光里朝陽台上的顧典笑著,他笑得彷彿世界在那一刻靜止。
顧典看著他,濃而密的眉毛,笑眼朦朧,好看的微微上揚的嘴角,稜角分明的下巴。
這個人真真是生了副好皮囊,好看的像是從畫報里走出來一般。
顧典心裡默念。
她把窗帘又閉起來,趕忙拾掇一下自己,下樓。
沈未意瞧見她走了出來,問道,「手怎麼樣了?」
「好多了,過幾天應該就沒事了。」顧典回答他,刻意和他保持了距離。
「上車吧。」沈未意察覺,沒多說。
車開了一路,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在剛上車時方澄和她說了一句早安,她客氣的回應。
到學校,停下車,他想開口打破這尷尬的氣氛。
沒想到顧典先說一句,「沈先生」,「非常謝謝您這兩天對我的幫助。您對我的好,我不清楚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如果僅僅是因為我上次送方澄回家的話,就真的不用了。我們真的不太熟,而且我想您的女朋友也會誤會的。我不想要落人口舌。您的人情,我真的不想再欠了。」
顧典說完,瞥見身旁的沈未意,一隻手不停的摩挲著西裝袖口,可能是有點用力,那袖口上竟然起了些些褶紋。
過了一會,顧典又開口道:「您明天不用特地來送我,這麼麻煩您,真的很對不起。我實在是不該的。」
說完顧典看了一眼後座的方澄,這孩子打了聲招呼竟然一路這麼睡了過來,她下了車,拉開後座車門,輕輕拍拍方澄,醒了之後,就牽起方澄的手頭也不回得走了。
留下沈未意一個人坐在駕駛座上發獃,深邃的眸子里透得失望和難以分說的委屈。
她算是,拒絕他了么?
她真的連再次靠近的機會都捨不得給么?
他竟生氣起來,一股腦兒加速走了。
臨近下班,顧典整理起學生的試卷,不小心手滑了一下,試卷散落一地,顧典忙蹲下拾起來。同事張老師路過想幫忙,俯身時突然碰到她放在桌旁的書立。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啊,顧老師,我這本想給你幫忙的,誰知道。校醫這時候肯定也不在了,這樣,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我看你著傷口恐怕不小。」
張老師看著顧典,著急起來。
「沒事,我一會就去醫院處理一下,您不是還有事么,下班了,趕緊回去吧。」顧典忍著疼。
她把剩下的整理好之後,關上辦公室的門,走了。
一出校門,就看到那輛熟悉的車,她知道是誰,裝作沒在意兀自走了。
沈未意見狀,著急下了車,大步追上去。他一把拉住顧典胳膊,力氣大了許多。顧典被他弄得傷口處一陣生疼,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沈未意看她的樣子,低下頭髮現血早已把紗布浸得通紅。
顧典小心抽回被他拉住的那隻手。
「疼么?」他心疼的問。
「還好,我正準備去醫院處理一下。」顧典平靜的說著。
「上來,我送你去醫院,現在,不準拒絕。」沈未意有些生氣。
顧典隨他上了車,去了醫院。
護士看見顧典的那隻手,輕輕的解開被血浸的紗布,傷口早就裂了開來,手上還有書立砸到的淤青。
沈未意緊緊盯著那淤青,「怎麼弄得?早上還沒有。」
「今天,不小心被砸到了手。」顧典像小孩子犯錯一般弱弱地說。
「先生,你先去辦手續然後再去拿葯,我這裡差不多快要好了,一會兒您就可以帶您女朋友回去了。」
沈未意聽到護士這麼說,一掃臉上的陰霾,眼裡有沉沉的光亮。看著顧典溫柔的說:「你等我一下。」
「護士,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們,不太熟的。」她急於向護士解釋。
護士聽她這麼說,一副看破不說破的表情,「我在這醫院來來往往見過多少人,是不是喜歡,一個眼神就知道。」
說完便拿了葯盤進了病房,留了顧典一個人。
沈未意拿了葯往回走,就聽見身後有人叫了自己一聲。
「未意!」
「陸言!」
兩個人看見對方都是一半詫異,一半驚喜。
「我看著背影,實在熟悉,就叫了一聲,一猜就是你。」陸言笑著說,看了一眼沈未意手裡的葯,又問道:「你是哪裡不舒服么,還是,方澄有什麼事?」
「沒有,是我的一個朋友,手給割傷了,我帶她來包紮,拿點葯。」
「能讓你親自來拿葯的,肯定不是普通朋友了。」陸言揶揄道。
沈未意忽然嚴肅起來,滿眼的堅定。
「下次有機會介紹我認識一下。我現在調到這家醫院工作了。」
「好。」沈未意回答。
顧典看著走廊里談話的兩個人,心揪得一緊一緊。
她忽然意識到那黑暗裡唯一的一點光亮也不屬於她了,無論是三年前還是現在,她的生活,都逃不過一個陸言。
眼淚不爭氣的落下來,浸濕了包紮的紗布。
她抬起頭看著天花板,頭頂上明晃晃的大燈刺得她睜不開眼,她匆匆回到剛來的地方坐下,怕沈未意發現。
沒一會兒,沈未意回來拿著葯回來,站到了她身前。
「走吧。」他溫柔的說。
顧典站起身,卻停住了。沈未意回頭見她還站在那兒,「怎麼了?」
顧典低著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沈先生,以後,除了學校的事,我們不要再見了吧。」她一直不敢抬頭,生怕自己所有的防備在和他對視的那一瞬間會轟然崩潰。
「我和你,不是同樣的人,更不會成為同樣的人。」
「別說了,我先送你回家。」他看著她,帶著從未有過的求全。
顧典搖搖頭,「不用了,我已經叫好車了,就在外面等著。」她拿過沈未意手裡的葯,朝門外走去,轉身的那一刻,眼淚頃然而下。
她明白,她對沈未意的是彷彿扼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讓她忽然有了希望,可是現實一次次讓她清醒。
縱然身後是望不盡的深淵,她也要退。
這個夢,遲早都要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