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完結篇:倦鳥歸林
大楚元年,懷王之事後不久,皇上下旨裁撤了天機堂。震影和俠影背起行囊,選擇去尋找他們的師父鄭伯。孤影和蛇影的一番辛苦雖然沒有救得了幻影,但卻找到了藥物的分離提純之法。他們將草藥的有效成分分離,製作小藥丸,引起了眾人的火爆追捧。他們安心待在了南記藥鋪,成了真正濟世救人的大夫。天機堂散眾們有一少半選擇了留在皇城,分別被編入了御林軍和暗察使司,更多的人則選擇了離開。
離開的人,如辰也並不擔心。兩國統一,最直接受益的是商隊,鏢局也興旺起來,生意不絕,人手奇缺。散眾們因為都有功夫在身,成了被爭相籠絡的香餑餑,工價也水漲船高,生活倒都是不愁的。
九叔和墨秦已經下葬,夜晴變成了一小罐骨灰,放在了如辰隨身的包裹里。孟珞與如辰離開皇城,先去了龍泉寺,發現媽祖峰已經被封鎖了。然後他們一路向南,邊走邊看。既然答應過夜晴,他們就一定要做到。
大皇子一直留在了龍泉寺,聽聞皇上放他原先的妻子菊若離開了離宮。菊若走出離宮后,徑直出家為尼。或許想比起大皇子,菊若才是真正的一心向佛吧?
孟瑛的藏身之處很快被人供了出來,只是找到他時,他已經嚇得瘋瘋癲癲,精神失常。在媽祖峰被抓的眾人照理說都是死罪,但他們命好,趕上南北統一,皇上大赦天下,都被流放外地,撿回了一條命。
異黨肅清,南北一統,屬於大楚的盛世開始了!二十一歲的年輕皇帝已經被史官們戴上了千古一帝的帽子,並將先帝從三子中選中了當今皇帝列作他一生最大的善政。皇帝整治了數次,甚至指著朝臣的鼻子大罵他們是捧殺,才剎住了這股狂熱崇拜的勢頭。但不管怎麼說,登基以來擋在他面前的絆腳石終於全部清理了!他開始按著自己的想法,對吏治、兵制、科舉等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
朝中湧現出了一批國之柱石。魯放被封為布政大使,位同一品,留在了北境。原本的虎丘軍、立仁軍和汴州軍徹底合併,改成楚安軍,仍由李行和曾冶統領,只是人數已經大不如前,只有不足五萬人了。李氏兩兄弟,徐氏兩兄弟,都在原先北周的城池做了守備。李贊將妻兒老小都接到了蒙托,一家人終於團聚了。
九個月後,如辰夫婦走到了揚州。如致肚子里有了第二個孩子,一家人過的其樂融融。然而方錦龍卻失魂落魄,整日借酒澆愁。魅影的青樓女子身份果然不為方家所容,受夠了排擠和諷刺后,三個月前的一天,她趁著方錦龍出門,留下了一封信,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在信中寫到:努力過,不後悔,不埋怨,求成全。
看到方錦龍的樣子,如辰也很是心疼,畢竟他是真愛著魅影。但是對魅影的決定,她並不意外。這就是魅影,她有她的驕傲,也有她的洒脫。情愛雖有,但不是全部,她知道抉擇,知道斷舍離。
揚州多了許多北周人前來做生意,甚至定居。如辰和孟珞有一次在街邊閑逛,居然看到了忽格和扶桑華,正在興沖沖地挑選綢緞。扶桑華的身段苗條了許多,難道南邊風水不養胖子?如辰和孟珞相視一笑,並沒有上前招呼。
洋芋已經成了大楚最常見的食物,人們發明了多種吃法,許多餐館都以把洋芋做出新鮮口味作為賣點。變得常見的還有北周的良馬,毛皮和鐵器。鐵不再是稀缺之物,而是化作種種尋常的東西,走進了千萬家。臉盆,痰盂,衣架,乃至鐵門,衣櫃,過去木製和銅製的種種物件現在都有了鐵製品。
這些變化或許肉眼無法捕捉,卻如春風化雨,逐漸融入了人們的生活。伴隨著新物件出現的,自然還有一個個發家致富的傳奇故事。機會層出不窮,似乎只要抓住一個,就能變為人上之人。
當然,如果沒什麼追求,只想種地,那也不錯。這幾年年景都很好,賦稅又輕,何況隨著北周歸順,原先地少人多的的局面不斷改觀。原先無地可種的佃農不再排著隊等待東家給地種,甚至還要行賄。他們可以選擇去北邊分永業田,也可以去當礦工。北邊雖冷,可是有自己的地,礦工待遇也很好,總好過留在原籍受氣吧?就算是一年只守著土地過日子,也至少能吃個肚兒圓,倉里有糧,心裡不慌,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如辰夫婦在揚州住了半年,如致又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念蓉。庄嬸,如致和雅元雖然苦留他們在此定居,但他們仍舊背起行囊,繼續南下,一直走到了大楚最南邊后,才又折返回來。
兜兜轉轉一圈,回到武俊山,已是三年過去了。這三年,皇上除了大刀闊斧的治理朝政,後宮里也連續出生了十四個孩子,皇后連生兩子,現在腹中又有了一個。貴太妃整日里孫子孫女都纏不過來,哪裡還顧得上看皇后不順眼?何況聽聞皇帝雖寵愛皇后,但也還算雨露均沾,所以後宮裡很是安寧。
武俊山又是一片綠色,欣欣向榮,彷彿那一場大火只是一場噩夢。只有木樓的斷壁殘桓還依稀留著大火的印記。兩人站在山谷中,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感慨連連。
相比起如致,如辰在子女之事上要艱難得多。直到兩個月前,她才察覺了身體有些異樣,經大夫確認,的確是有喜了。孟珞激動地眼淚橫流,過後卻又唉聲嘆氣,如辰問他,他便道:「我說過要隨你姓,你不肯。可是我已經不是孟家人了,我們的孩子要姓什麼?我一想起我有多不喜歡孟這個姓,可是若是我的兒子姓孟,孫子也姓孟,想想我便堵心。」
如辰笑道:「何必要姓孟,你不喜歡,便換一個喜歡的。我們國號大楚,不如姓楚如何?」
孟珞眼前一亮:「這個姓好!名字叫什麼都好聽!楚天,楚江,楚河,楚山,楚雲,我們大楚什麼都好!我已經想好了這麼多名字,娘子你要抓緊生才行啊!」
如辰將裝著夜晴的陶罐埋在了地下,在上面種了一顆梨樹。隨著他們一起周遊了三年的夜晴,最後還是入土為安了。時光抹平了一切,也包括她的心境。做到了夜晴一直想做的事情,她覺得心中的一塊石頭放下了。仍有悲傷,仍有遺憾,但是,坦然接受,別無他法。
孟珞從皇城裡叫來了一幫過去的兄弟。雖然分別幾年,但是袍澤之情絲毫沒有淡薄。兄弟們幫他在武俊山裡重新蓋起了五間房。隨後兩人修修補補,不斷布置著他們的新家。
初夏,如辰肚子已微微隆起,兩人手挽著手,去九叔和幻影等人墳前祭拜。誰知還沒走到,就聽見了女子的痛哭聲。
兩人詫異地走了過去。墳前痛哭的女子察覺到有人靠近,轉過了頭,高高的鼻子,雪白的臉,一雙含著淚的大眼。
如辰的眼裡也湧出了淚花,張開雙臂向她跑了過去。
皇上此刻正在御花園裡閑逛。剛剛幾個大臣在前殿議事,吵得不可開交,直到現在,他都覺得腦仁有些微疼。但他心裡明白,這是好事。人人都敢於發言,敢於據理力爭,堅持己見,這是他一直試圖營造的環境。
王全安依舊跟在他後面,幾年時間,他明顯老了,兩鬢斑白,腰也彎了。皇上屢次想放他還鄉安度晚年,他不願意,皇上也便隨著他去了。只是每次王全安服侍,他便刻意走的慢些,王全安心裡明白,背地裡時常感動地抹眼淚,卻也從不說破。
初夏時節,花園裡奼紫嫣紅,他一步步走來欣賞,漸漸覺得心情好了很多。前面一陣嬉笑聲傳入了他的耳中,他示意王全安別聲張,悄悄走了過去。
皇后領著四五個嬪妃和幾個皇子皇女正在草地上玩,幾個宮女兒在來回踢毽子。皇子皇女們還太小,只在旁邊拍著手笑著。皇后看的興起,叫了一聲:「我來!」便撩起袍子,跟著進去踢了起來。幾個嬤嬤嚇了一大跳,慌忙圍上去勸道:「皇後娘娘!你肚子里還懷著龍種呢!可馬虎不得!」
「那又怎麼了?」皇后一擺手:「我娘懷我的時候還騎馬呢!我和皇上的孩子不會那麼嬌氣!你們瞧著,我還可以這麼玩!」
她雖懷著孕,身體卻很是靈動,踢出了新花樣,腳尖朝後,一下一下,那毽子彷彿黏在她腳上一般。她額頭上滲出了微汗,笑的很是洒脫肆意,眾嬪妃都圍著她拍著手笑著數數。皇上不覺微笑起來,他眼前似乎晃過了另一個影子,一樣矯健的身姿,飛揚的眉眼。
他眼中滿是溫和,抿著嘴唇陷入了回憶中。王全安輕輕捂著嘴咳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笑道:「你們可真會找樂子!」
眾嬪妃這才看到了他,忙停下來連聲請安。他高聲笑道:「這麼好玩的事,也不叫上朕。來!朕也一起來踢!」
御花園裡一片歡聲笑語,毽子迎著陽光,一上一下地起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