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遠方的喜訊
「爺爺，爺爺，爸爸來信了！」
高拴柱望著孫女那張快樂的小臉，不由啼笑皆非，自己的兒子自從外出打工，會經常往家裡寫信。這一次，怎麼讓寶貝孫女如此興奮？
他俯身抱起扎在身上的孫女，和藹一笑，「好好好，想爸爸了吧？」
「想！咱們很快要見到爸爸了。」
高拴柱一愣，「你爸爸要回來了嗎？」
「不，咱們很快就要搬到爸爸那了。」
高拴柱心裡忽悠一下，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本想抱著孫女進屋，可身子骨不給力，只好放下她，再牽著她的小手，三步並兩步往屋裡走。
當他剛邁入自門檻，兒媳婦就迎了上來，細嫩的小手端著一張信紙，臉上同樣是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爹，鴻博來信兒了。」
「哦，信里都說啥了？」
高拴柱並沒有好奇兒媳婦手裡的信，隨手放開了孫女的小手，準備與兒媳婦擦肩而過。
不料，兒媳婦卻把手裡信硬往他面前一塞，「這一張是洪博寫給您的。」
高拴柱一怔，信手接過了那張信紙，在他的印象里，兒子高鴻博自從出外打工，雖然寄回家的信不少，但從無例外地寫給兒媳婦，卻從未特意寫給過自己。這一次，果然不同凡響，難道特意勸自己離開的？
他一聲不響回到自己的房間，從箱蓋上拿起一個老花鏡，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伸展開了那張信紙——
爹：您老人家的身子骨還好嗎？我上次接到雨涵娘來信，說您的老寒腿會不定期發作。現在老家那裡雖然早已經開春了，可氣溫還很不穩定，您早晚注意多添加衣服。不過，您在那裡也呆不多久了，很快隨雨涵娘娘倆來我這裡生活了。這幾年我在這座沿海城市混得不錯，不僅有了屬於自己的公司，還貸款買了一套房子。將來，這裡就是咱們的新家了·······
高拴柱默默讀著兒子的親筆信，內心不禁百感交集。他的兒子高鴻博也是他的驕傲，今年已經三十齣頭了，雖然沒有像魏老嘎的養子魏新民那樣考上高等學府，卻也是高中文化，並且腦子活兒，做人做事就像他一樣仗義。如今，兒子出外打拚這些年，終於干出一些名堂了。可是，他能夠接受兒子的好意嗎？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時候，兒媳婦從外屋傳來清脆的聲音，「爹，該吃飯了。」
他定了定神，立即起身去了外屋。
在一張八仙桌上，許巧芸已經擺好了午飯。由於家裡有一個能掙錢的男人，她總會把伙食搞得挺豐盛。在那個年代，作為一個家庭主婦，能夠做到衣食無憂，就算是很幸福了。如今，又要被男人接到沿海大城市裡生活，就如同小鳥飛上了金枝，令她的雙唇就快合不上了。
「爹，看過鴻博的信了？」
面對兒媳婦年畫般的面孔，高拴柱卻皺緊了眉頭，悶頭坐到八仙桌的一側。
許巧芸一看公公的情緒反常，不由一愣，「爹？」
他感覺怠慢了兒媳婦，抬頭泛起溫和的表情，「雨涵娘，你是不是特別想離開這裡？」
許巧雲一看公公竟然反問起自己，先是眨一下詫異的眼神，隨即直言不諱，「嗯，誰願意呆在這個鬼地方？」
高拴柱一皺眉頭，「你這叫啥話？這裡再不好，也是生你養你的家鄉呀。」
「我難道說錯了嗎？在咱們村，但凡有一點本事的，都走了。」
高拴柱臉膛略微有一點發燒，剛想張口反駁，卻講不出幾句犀利的句子，又垂下了腦袋，面對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
許巧芸擦了擦手，便坐到了公公的對面，順勢拿起筷子，「爹，快吃吧，一會晾涼了。」
高拴柱突然掃視一眼周圍，「雨涵呢？」
「您別管她。她去我娘家了。」
高拴柱很是詫異，「孩子咋去姥姥家了？」
「向我娘報喜去了。」
「報喜？」
「嗯，咱們不是快走了嗎？」
「咋地，說走就走呀？」
「嗯，鴻博說已經為雨涵聯繫了學校，不能耽擱孩子的學業呀。」
高拴柱不以為然，「鄉里的小學不是一樣學習嗎？」
「唉，這裡的學校咋能跟大城市的學校相比呢？鴻博在信里說了，為雨涵聯繫一家教育質量很高的小學。為此，每學期還要付給人家好幾百塊錢呢？」
「什麼？」高拴柱的眼睛頓時瞪起來了，「那麼高的學費？」
「不是學費。」許巧芸解釋道，「鴻博說，只有外地戶口的孩子才收這筆錢，好像叫啥『贊助費』。」
「這不是欺負人嘛！」高拴柱額頭綻起了青筋，如果不是腿腳不方便，恨不得跳起來。
許巧芸卻顯得很淡定，「您別生氣了。誰讓咱家戶口不好呢？即便是這樣，鴻博還托關係了呢。」
高拴柱重重垂下頭，憋了好久，才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聲。
許巧芸實在弄不懂公公反常的情緒，感覺公公並不是很開心，卻沒有影響自己的好心情。她早聽丈夫說起那座沿海城市的繁榮景象，早就神往已久。如今，她可以吃得津津有味，再也顧不上公公的感受了。
高拴柱勉強往嘴裡添一口菜，可越咀嚼越不是個味兒，啪的一聲，把手裡的筷子拍在了桌案上。
許巧芸嚇了一跳，一雙驚愕的杏眼盯著公公。
高拴柱只好掩飾道：「巧芸，咱家還有酒嗎？」
許巧芸很快還過神兒，使勁點點頭，「有，還有呢。」
「哦，把酒端上來吧。」
「您想喝酒？」
「嗯，想喝一口。」
當許巧芸端上半瓶酒後，高拴柱張口對著酒瓶嘴，狠狠灌了一大口。
「爹？」
許巧芸驚呆了，自從過門以來，還從來沒見過公公如此酗酒。
高拴柱喝猛了，差一點沒嗆住，被迫咳嗽幾聲，就連雙眼都溢出了眼淚。
許巧芸見狀，再也不敢發聲，神情緊張地注視著公公。
高拴柱還沒來得及擦拭眼淚，後續的眼淚便如泉涌，在兒媳婦面前，再也無法掩飾。他此刻的內心真可謂五味雜陳，不知道是啥滋味。
當天下午，高拴柱離開家，步履蹣跚地奔向春委會。此時的他一副身心俱疲，矛盾的表情又透露幾分沮喪。他沿著熟悉的村街，途經一戶戶熟悉的低矮的民房，一種莫名的鄉情油然而生，這令他渾身的血液逐漸沸騰，就連孱弱的雙腿也變得虎虎生風，很快就到達了那扇熟悉的大門。
在那個簡陋又冷清的房間里，陳勇剛等一干村委會成員都已經到場了，他們一個個無精打采，彼此之間鮮有交流，彷彿有一種大廈將傾的感覺。
高拴柱見狀，嗓子眼先發出一聲『彈奏』然後打聲招呼，「大家都來了？」
陳勇剛向上抬了抬那副下墜的眼瞼，陽陽怪氣回了一句，「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高拴柱不由一愣，「老陳，你這話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