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著名的悖論】

「大家好，我叫石磊。當剛才吳老結束了他的講話之後，雖然看上去大家一切如常，彷彿只是聽著吳老講述了一番關於舊歲的過去以及新年地到來的祝詞一般，但是我知道，大家心裡現在都會翻騰著各自不同的想法，就像是我走進這個大廳的時候，我竭力的告訴自己，一定要平靜平靜再平靜，不要像是一個土包子終於走進了大觀園一樣，看著這麼多的人而露出膽怯之色。可是，作為一個晚輩，一個商界的後來者，面對這麼多我曾經無數次在財經雜誌以及電視的財經欄目里才能看到的這些熠熠生輝的名字的時候，我依然忍不住的會很激動。要知道，在三年或者更長時間之前，在我的眼睛里，你們都是作為一個不可企達的目標所存在的，換句話說，你們是很多想要投身商業的年輕人偶像…啊，我這麼說是不是像是在做政府報告？」

大廳里隨著我的話傳來一些淡淡的笑聲。

我點點頭，接著說，「可是不管如何，你們的確是很多人的偶像，我從未想過自己可以跟這麼多的偶像共聚一堂，這種感覺就像是我小時候看著電視里的周潤發扮演的許文強或者小馬哥，而終於在我第一次去香港的時候，周潤發就坐在我對面的餐桌上的那種感覺。很抱歉，你們一會兒宴會結束的時候可以給我簽個名么？」

這會兒。大廳里則是紛紛響起了徹底的笑聲，他們當然知道我是在開玩笑，我的確也就是想要讓這裡的氣氛緩和一些，不要搞得那麼像是…嗯，皇帝登基的場面。

「我想，作為一個商界的末學後進，或許，在這三年裡我取得了一些成就。可是這樣的成就對於整個商界而言，實在算不得什麼，充其量是在合適的時候做了一些合適地投資而已，每個成功者都可以敘述自己的高瞻遠矚，可是，在我看來，在我自己回頭看看我這三年走過的這些路的時候，我的感覺往往只有一種，那就是幸運。很幸運的，我挑選了一些我適合的投資去經營。很幸運的。我出生在這樣的一個家庭，很幸運的，由於我們四家人地關係我得到了許許多多地幫助。很幸運的，我被幾家的老爺子們共同推到了今天這樣的一個位置上。說實話，剛才我的心裡非常的忐忑，直到現在也是如此。看到大家濟濟一堂，這麼多人，而我站在中間侃侃而談，這讓我想起了一個我們都未曾見過卻都知道的場面——皇帝登基大典…」眾人又笑了，但是這次笑得有些不自然，「是的，就是皇帝登基。這樣的感覺很不妙，因為即便吳老以及龍大等人，他們決定給我這樣的機會，去擔任這樣的一個工作，並不是帶給我什麼至高無上的權力，而更多的是責任和壓力。哪怕僅僅在半年前，我也不敢想象今天地我，站在這裡將要面對如此的壓力，感覺很狼狽…」

大廳里一片默然。有些人露出不信任的眼神，他們覺得我可能僅僅是因為年輕人的沾沾自喜才會說出這樣的話，而有些人覺得我是在完成一個程序，故意說些煽動人心的話，當然，也會有人知道，這的確是我的肺腑之言。

「我想，其實我們可以換一下我們的思維，並不要把今天吳老的話當成所謂的權力移交，也並不是給在座的各位頭頂上加上了一個什麼絕對領導。僅僅的，我覺得我今天所扮演的角色，更像是一家企業的繼承人的角色，而不是將來家族發展的什麼決策者。真正的決策者，是在場的各位先達。

龍大也好，吳酆吳大哥也罷，他們這麼多年為家族所忙碌所奔波，我並不想取代他們的位置，而僅僅是因為兩家以後將會迎來更為坦誠更為互利的合作，可是，吳趙兩個家族雖然從前就一直相互有一些合作的項目，但是一家人的合作與兩家人的合作並不是一回事，所以，在幾家的長輩做出這樣的決定之後，勢必需要一個將幾家人更好的黏合的一個紐帶。而我，希望自己扮演的，正是這樣的一個角色。我希望自己是一個粘合劑，或者是一個溝通的橋樑，而並非讓各位等著看我臉色的決策人、領導人。我不知道這樣說，大家是否明白，我只是想要帶給大家一個信息，那就是無論是昨天還是今天以及明天，大家各自的生活不會受到任何的影響，我也不會去干預家族內部任何的經濟生活和項目投資，我只想在吳家和趙家，以及我們其餘三家人之間，做好一個溝通大使的角色。吳家先有的業務，依然會由吳酆吳大哥繼續負責，而趙家的業務，也依然會由龍大負責。」

這番話對於吳酆來說是不會陌生的，因為這本就是我跟他的協議之一。而龍大則多少會有一丁點兒的奇怪，雖然我之前就跟龍大商議過，但是他大概也不會想到我會將權力旁交的如此徹底。我這番話說的意思很明顯，今天吳老宣布的，僅僅是一個促進幾家人合作的理由或者借口而已，而作為這個借口所存在的我，則等同於空氣一般，對於兩家的經營手段，不會有任何的影響。

吳老悶頭不語，他大概很難理解我今天的這番話。可能在他的思維當中，我今天站起來之後，應該是慷慨激昂的表決心，說些什麼會用自己的努力去帶領大家走出一條新路的話來。又或者，做出強硬的姿態，用行為告訴所有人以後一切將由我做主，幾家人合併之後將會成為一個強權的政府，而最高領導人則是我。

可是，我沒有這樣。我讓吳老失望了。作為一個有著足夠涵養的成功人士，特別是一個久歷風霜的老楓葉，吳老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說些什麼，他僅僅是用不解和不支持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等到大家議論夠了，大廳之中的嘈雜終於平靜了下來，我才又重新開了口。

「吳老，雷老，你們是我的長輩。用上流社會流行的話其實我應該叫你們一聲世伯。我知道，剛才我的那番話讓你們有些失望，甚至是非常失望。你們原本希望看到一個絕對領袖的產生，能夠帶領幾家人乘風破浪勇往直前。很抱歉，石磊我做不到。並且，用管理學的理論或者實踐都可以證明，所謂絕對領導，那是作坊式的做法。而一個成功的現代企業，往往其項目決策人是各個部門的領導，或者是請來的職業經理人。而絕對不會是企業的擁有者。更加坦白的說法是。一個成功的現代企業根本就不會出現僅僅只有一個絕對大股東的狀況，而更多的，是股份相近的人非常多。某兩個人或者某個小利益集團的聯合就能夠改變一場董事局會議的最後決策。也許我這樣地比喻並不是十分恰當，那麼，換一種說法吧，既然您已經決定，將這個家族的大小事務交由我來處理，那麼我現在第一件要發布的決定，就是一切照舊，我希望吳酆大哥以及龍大依然能夠擔起他們各自的責任，而在場的諸位的一切權力都將不會受到改變，這。就是我現在的決定…」

說著，我看向吳老，我需要他的支持，雖然他剛才已經宣布了由我繼任這個家族的當家人，但是實際上，他的影響力遠比我大得多，許多的事情，還是他說出來的話更管用。

吳老不吭聲，他還在思索。我並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但是看得出來，他覺得有些矛盾。

「事實上，你們幾位長輩的願望只是幾家人能夠像是一家人那樣在一起共同進退，現在已經可以做到了。

我是這麼認為的，作為一個當家人，更多的責任是維繫家族之中各個成員的感情，而不是要替他們做出生意上的決定，也不是要那種舊式家長式的領導。在吳大哥和龍大的帶領下，趙家吳家都發展的非常好，我又有什麼理由非要插進來橫加指戮呢？當他們之間的生意決策出現了衝突，我來擔任這個和平大使，作為一劑調和劑的面貌出現，豈不是更好？我希望你們能夠支持我，支持我擔任這個當家人之後的第一個決定。如果今天這個決定我都無法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實施，那麼我這個當家人的話事權究竟在哪兒？」

我這話說的就有點兒慷慨激昂了，這原本就是一個悖論。就像是一個王國的領袖，已經決定將自己的王國交給自己的兒子去打理，所謂的禪讓。王國領袖禪讓的動機不得而知，但是絕對不會是希望繼任者上任之後的決定是解散王國。可是，繼任者上任之後做出的第一個決定，卻恰恰就是解散整個王國。這時，作為王國的創造者，他自然是要阻止繼任者的這個決定的，可是，繼任者告訴創造者，權力的移交就包括一切的決策權，既然作為一個決策者，那麼就有權做出任何一種決策。否則，繼任者根本就沒有得到權力的完整移交。這就是一個完整的悖論，權力的不完全移交導致繼任者對於創造者的不足夠信任，而權力的移交就代表著權力的徹底消知，」

在場的都是人中龍鳳，一個個都精的跟猴兒似的，聽到我這番話又怎麼會不明白我是在用一個著名的悖論在跟吳老交涉？

吳老自然也是明白的，於是聽到我的話之後，哈哈一笑，站了起來，「好吧，好在你還沒有像那個王子一樣宣布王國的解散，而僅僅是將權力分而化之。也許你是對的，不過，無論對錯與否，我們幾個老東西既然已經決定讓你來挑這根大梁了，似乎的確就該放手任你為之…好好好，原本我的確有些擔心，但是看到你現在這份氣勢，我已經不擔心了。相信你一定會很好的領導我們這個多姓的大家族的！」說著，他轉過身體，環視了一圈大廳里的所有人，目光嚴峻，威聲赫赫。彷彿他一下子回到了自己征戰商場的那些年代。

這份從千軍萬馬之中殺出來的氣勢，自然是銳不可當地，在場的所有人，心裡都感到了微微一凜。

最後，吳老將自己的目光定格在了吳酆的身上，幾乎是令人無法察覺的，他微微的一個頷首。大多數人大概是看不出吳老的頷首的，即便是看出來了。恐怕也會覺得是吳老年紀大了，微微有些顫抖而已。可是，我相信，吳酆和我，都是明白吳老這一刻的凝視，這一下輕微的頷首，究竟表示著什麼樣子的意思。

「好了，大家舉杯吧！既然石磊已經交待清楚了，我這個老頭子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吳老微笑著，帶頭端起了酒杯。

可是。突如其來的一個聲音卻打斷了吳老的微笑…

「爸爸。稍等一下！」

大家循著聲音的源頭看去，吳酆笑著站了起來。

「我有幾句話，想要說一下。大家是不是可以給我幾分鐘的時間？」

我有些奇怪地看了吳酆一眼，吳老自然也是一樣，但是吳老看著吳酆的眼神之中，還多了幾分不滿。

吳酆也不介意，繼續笑著說到，「今天是個…嗯，按照石磊的話，是一個很有點兒像是皇帝登基地場面，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向不太喜歡這樣的場面的。在此之前。石磊剛剛來到上海的時候，先來找了我，跟我談了很多事情。談論的主要內容，就是今天石磊剛才所說的那番話。我們最終的商議結果就是如此，他告訴當他接受了這個位置之後，會將權力依然保持在我們的手裡，讓我們各行其是，他並不想過多的干預。坦而言之，這種在商業談判之前的軟性侵入。想必大家都經歷了很多次，如果換了你們在我當時的立場上，我想你們也許也不見得會完全的信任對方。說實話，當時我也並不是完全相信的。或者再坦白一些，直到現在，我也依然有些不信，這畢竟是一個太多人究其一生都在覬覦地地位，我也不妨就大大咧咧一回，從小到大我都過於謹慎了。不過，我也的確沒有想到，石磊會在這裡，當眾將這番話說出來，原本，我以為這只是他跟我之間，以及他跟龍大之間的一個私人交涉，是不會放在檯面上去說的。剛才石磊說完之後，我父親在讓大家舉杯之前，用一種我很熟悉的，帶有他獨特威嚴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讓我要注意分寸，不要逾矩。但是，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想要站出來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所有人都徹底的安靜了下來，目光齊刷刷地盯在吳酆的身上，直到現在，都沒有人知道他究竟要說的是什麼。如果說目光有溫度的話，那麼現在吳酆身上的溫度已經足以將其融化了…

「不管如何，石磊做出了一個很好的姿態，他最大程度的維持了現有的狀況，並且暗示著他將極力促使吳趙兩家在商業上的進一步合作。並且，在當我們五家人終於合為一體之後，其整體效應並不是五個一相加那麼簡單，這個大家想必都是非常清楚的。石磊的表態，讓我看到了一個發展的將來…另外，我想說的一點是，也許大家並不知道，在今天之前，石磊跟白家，嗯，就是那個一直跟我們明爭暗鬥的白家，似乎也在很大程度上建立了非常良好的關係。也許大家對此不以為然，覺得我們跟白氏家族的關係一向良好。可是，你們也該清楚，真實的狀況究竟是什麼樣子的。石磊很能幹啊，他找到了一個最為適合的切入口，也找到了白大少以及他那個看似浪蕩實際精明猶在白大少之上的妹妹白茉的最軟弱的地方，從而跟他們建立了一個至少是在未來很長時間裡可以相安無事的關係。僅僅憑這一點，我想，石磊今天坐在這個主桌的主位之上，就已經完全的具備了足夠的資格…」

吳酆這番話的最後一句一出口，大家才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原來他的意思是他將會完全的支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