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 你是對的
炎國人類聯盟臨時會議室中,所有人都還在看戰鬥人員的名單,隨後大門忽然打開,一個人快步入內,跑到雙鷹國代表人身邊,輕聲耳語了幾句。
雙鷹國代表人淡定地點了點頭,隨後對眾人說:「諸位,不用看了,作戰失敗,戰鬥人員全部陣亡無一生還。」
高盧國代表人無所謂地放下文件,其餘各國代表人,有的一臉憤怒,有的一臉絕望。
整個會議室陷入了短暫的死寂,而雙鷹國代表人則從容地拿出另一份文件,開始宣讀:「因為作戰失敗,雙鷹國已無力參與魔王討伐相關戰役,從今往後只提供物資與情報相關的協助……」
雙鷹國的代表人,慢條斯理地讀著早就準備好的文件,內容雖長,但總結下來只有幾句話,那就是雙鷹國從今往後在詭異領域將不再具備一個國家應有的防禦力,與鎮壓能力。
在怪異處理方面,希望各國能提供咒術師派遣協助,而雙鷹國也願意提供豐厚的物資與之交換。
簡單來說,雙鷹國不再是一個可以與炎國相提並論的咒術強國,這個國家的武力已經幾近殘廢。
在宣讀完早就準備好的聲明后,代表人又接著說:「根據傳來的消息,這次作戰出了一些意外,不但沒能對魔王造成傷害,平民死亡數量也超出了預估,後續可能會發生一系列暴亂事故,具體究竟會怎麼樣,我個人說不好。
雖然我不應該以個人立場站在這講話,但我還是想請大家聽我說幾句。」
代表人微微停頓了一下,說道:「留給人類的機會已經不多了,可以預想到更加灰暗的時代的來臨,請諸位抓住這最後的,轉瞬即逝的機會吧,不要再猶豫了。」
說完,他發出一聲飽含感情的嘆息,走下演講台,用力挺起胸膛,邁步向外走去……
三天後,燈塔國南部的一座古典府邸中,被昏黃暖意填滿的房間內,周銘坐在點燃的壁爐前,看著電視中播放的雙鷹國暴亂的錄像播放。
這種錄像在其他國家當然是全面禁止的,但雙鷹國的平民有許多自己錄下了這樣的錄像,隨後由專人收集,經過重重阻礙,跟著走私品來到了燈塔國,在燈塔國全面播放。
此時此刻,半個燈塔國的人民全都觀看著這段錄像,為別國人民遭受的政府壓迫而義憤填膺。
他們恨不得馬上發動戰爭,跟隨他們的救世主,將這個扭曲的世界從深淵地獄中拯救出來,將這個偏離的命運糾回正軌。
周銘面無表情地看著電視中播放的畫面,表情很是難受,幾乎要落下淚來。
「咔噠。」
門輕輕地打開,王思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看到周銘痛苦哀傷的表情,也不禁嘆了口氣:「我說你啊,當初我就勸你別幹嘛,這種事本來就不是你這樣的人幹得了的,所謂慈不掌兵,義不掌財嘛!」
「但我不做誰來做?這件事必須要有一個人來做啊。」周銘哽咽著說道。
王思言嘆了口氣,坐到周銘身邊,如母親般將周銘抱在懷裡:
「好啦,別傷心了,如果你現在這個樣子被外面那些崇拜你的人民看到,恐怕他們都會感到幻滅吧,他們所追隨的救世主,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周銘把頭埋在王思言的胸口,深深吸氣,絞緊的心終於平靜下來。
現在他所能傾訴的,所能分擔壓力的,也只有她這個唯一的秘密共享者了。
做出這種事,如果沒有一個能夠傾倒負面情緒的,令人暫時忘卻負罪感的對象,那恐怕真的會瘋掉。
他用力抱著王思言,就像一個嬰兒抱著母親般,這姿態甚至令人感到軟弱。
這三年來,王思言是看著他從那個果斷堅強,一往無前,成竹在胸的模樣,慢慢變成如今這般脆弱的樣子。
雖然他的行動依然果斷,依舊一往無前,心中也堅信著一定會勝利,然而強烈的負罪感仍舊在慢慢侵蝕他的一切,而她,自然而然,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我做的是對的嗎?」
「嗯,你做的肯定是對的。」
不管這是不是正確答案,她現在都必須這麼說。
「我這次的表現怎麼樣?」
「一樣很好,要振作起來啊,而且你也要保重身體,咒力等級再高也不能這樣連續通宵熬夜,這是人的設定啊。」王思言說。
「我在等你。」
王思言將本來要發出的一聲嘆息壓回喉嚨,溫柔道:「現在我回來了,我們去床上吧,你該睡覺了。」
「嗯。」
……
血紅的一片。
空氣很冷,冷到令人骨髓都打顫,呼吸都感到痛苦。
周銘站在粘稠的,發紅的空氣中,周圍是一張張血跡斑斑,傷痕纍纍的臉孔,他的四周布滿了殘肢斷臂,那些人用極其憎恨的眼神盯著他。
周銘有些懵了,他怎麼在這裡,這裡是地獄嗎?思言呢?她不是一直陪在他身邊嗎?!
「我們追隨你,你卻一開始就打算讓我們去送死了,是吧!」
「不是的,你們聽我說。」周銘內心充滿恐懼,但本能偽裝出自己一直在外界表現的冷靜模樣。
「我們都知道了,你的目的!你的一切!你這個惡魔!」
「我是為了貼合預言啊,既然你們都知道了,就應該懂的吧?我不光是為了現在的人,還有大家的未來,整個人類的未來。」周銘張開雙手,無比真誠地說,希望對方能接受他的話。
「哼,所以你就讓我們去死?你怎麼不讓你兄弟去死!怎麼不讓你父母,你朋友去死!你有私心!」
「我……」
「而且人類的未來,為什麼要我們用死去換?這次明明不用死這麼多人的,不是嗎?就為了貼合那個該死的預言,你就想要殺死這麼多人,你的良心過得去嗎!」
「拯患救難,是唯聖人;
陽復而治,晦極生明!
要斬斷那樣的連鎖,就必須有人做出犧牲,而且必須是大犧牲!大黑暗!
普通的短暫和平,無法貼合這個預言,絕不可能讓全世界的人相信它!
這個時間一旦錯過可能就再也不會有了,我必須讓時間的流速相對平衡。」周銘竭力爭辯道。
於是那些血肉模糊的人們緩緩讓開一條路,後面是血肉模糊的孩童、幼女、老人,周銘覺得腳下一陣顫動,他腳下的地面,忽然開始緩緩升高。
隨著腳下地面的升高,他看到了更多,一大片一大片的死人,還有更遠處的,穿著乾乾淨淨的活人,那些和他一起站在升高的平台上的犧牲者,忽然對他露出瘮人的笑容。
「你決心要做成這件事,是吧?沒人攔得住你,誰能攔得住你啊,那你繼續干吧,現在才殺了這麼點人呢,繼續殺吧……晦極生明,我要看看究竟晦暗到什麼地步,才會生明!」
周銘喉嚨發乾,他察覺到這是夢境,立刻從百米高的平台上一躍而下。
撲通!
他重重摔在地上,地球的重力配合堅硬的地面,將他的身體撞碎成好幾塊,無比清晰且清醒的劇痛,真實得不像在夢裡,而他也沒有脫離夢境。
破碎的身體反而開始結冰,冰塊又慢慢恢復成正常的血肉,最終傷勢癒合,恢復原狀。
那張可怖的血臉,突然閃現到他面前:「你可是最可怕的那個怪異啊,你怎麼死得了呢。」
一瞬間,周銘在這張臉上看到了許許多多熟悉的特徵,就彷彿是被他欺騙的無數個死者,都融合成了一張臉。
那張血臉忽然閃開,後面一個母親抱著哭泣的小孩衝到周銘面前。
小孩大聲哭喊著:「媽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女人卻對周銘露出他最熟悉的笑容,這笑容是那些崇拜他的,被他所欺騙的民眾所有,飽含最狂熱,最純粹的信任。
女人笑著道:「總統先生既然覺得那樣是對的,就一定是對的吧?沒關係的,我們一點都不怕!」
說完,女人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尖刀,利索地下刀!
小孩的哭喊戛然而止。
「你幹什麼!」周銘撕心裂肺地咆哮。
而女人不假思索,又對著自己心窩捅了一刀,周銘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對方癱軟下去,下意識地扶住對方。
在周銘目瞪口呆的注視中,女子將那把帶著溫熱血水的尖刀,塞進周銘手裡,掙扎著指著遠處千千萬萬的人海,慘笑道:「還有……還有這麼多,等著您殺……殺呢。」
天空忽然傳來隆隆的雷聲,好像有誰在血色蒼穹上嘶吼。
周銘流著淚看向天空,仔細去聽,他好像真聽到了人的聲音。
「你是對的!」
有人說。
「你是對的!是對的!不是你的錯!」
——猛地睜開雙眼。
王思言跨坐在他身上,一臉驚恐地看著她,抬起的手還懸在半空。
周銘的臉上火辣辣的疼,這次又不知道被扇了多少巴掌。
「呼——」周銘穿著被冷汗浸濕的睡衣從床上坐起,捂著眼睛,沉默不語。
王思言連忙下床去倒水,倒水的過程中,持杯的手顫抖不止。
真是太糟糕了,他做噩夢,已經到怎麼扇巴掌都醒不了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