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死生

第二百零八章死生

皇帝是在九月上旬的深夜裡忽然去的，胡皇后守在他身邊。

他夜裡忽然驚醒，拽住了床邊胡皇后的手。

胡皇后要叫太醫過來，但皇帝搖搖頭，用複雜深沉的目光看著她，有不舍，也有遺憾，他嘆道：「若有來世，你我可做一對尋常夫妻……」

她在府中相夫教子，自己在外操勞，晚上回來的時候，他們一起照顧孩子，為柴米油鹽操勞。

榮華富貴他可以不求，他只想同她再當一世的夫妻。

胡皇后覺得他這是胡話，無情回道：「不，來世我要投胎當男人，醉卧美人膝。」

皇帝：啊，這？

「你要是有陳貴妃那樣的容貌，我勉強可以寵你幾年。」胡皇後上下將人打量一番，彷彿她此刻已經是個男子了。

做尋常夫妻有什麼意思，做男人多爽快，可以擁有許多不同的美人，還不用生孩子，胡皇后真的很想體驗當男人的感覺。

肯定是比她現在當女人，被關在深宮好很多。

譬如皇帝對陳貴妃，他自己可以有三宮六院，可以寵幸宮裡的任何一個女人，卻不能容忍那個陪伴他多年，為他生兒育女的女子，曾經在年少的時候有過一位心上人。

這樣的事情，要是反過來，旁人只會笑著說男人一句風流。

對女子來說，卻是不貞。

等她到了閻王爺面前，是一定要爭一爭的。

皇帝到了嘴邊的一腔話，只好生生吞了回去，他看著胡皇后好一會，不知道該說什麼。

後事早就交代好了，有李粟這樣的孫兒，天下還能太平幾十年，他不用擔心。

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眼前這個女人。

但對方……算了，算了。

早知道她是這樣的脾氣了，若她跟其他女子一樣，那有什麼意思。

皇帝握著她的手，重新合上眼睛，他其實還想問一句，等他死了，胡皇後會不會哭，會不會傷心難過，會不會想念他。

但想到他問這話，那叫自取其辱，於是到底沒有問出口。

這一回，皇帝再也沒醒。

胡皇后就在旁邊，發現他好一會沒動靜，便試了試皇帝的鼻息。

這一試，就發現沒氣了。

胡皇后想起他剛剛說的話，心想男人可真有意思，還沒咽氣就先說起了鬼話，如今要是開口說兩句，那才是正兒八經的鬼話。

她想著，走過去掀開帘子，平靜地將在外頭守著的人喊進來，說皇帝死了。

聽這話的人先是沒有反應過來，胡皇后真的太平靜了，她好像說晚上要喝羊肉湯一般似的說皇帝死了，任誰也反應不過來。

等眾人聽明白了，隨即才是滿宮殿的哭嚎聲。

胡皇后皺眉，覺得吵鬧。

孫太傅正哭得傷心，看著她的神色，怒氣驟然從心頭升起，質問道：「娘娘，您的丈夫離世，您為何不哭？」

陛下為了這個女人，做了那麼多事情，甚至容忍了胡家許多年，陛下離世，她竟然不哭！

胡皇后對皇帝，那是真的一點情意都沒有，皇帝死了就死了，她為什麼要哭。

「我與他貌不合神也離，你們又不是頭一天知道，問這話有什麼意思。」

自取其辱？

孫太傅捂著胸口，道：「娘娘真是無情，陛下為你，為你……」

「行了行了，」胡皇后看他那激動的模樣，叫人把他攔著，回道，「你冷靜點兒，別皇帝的黃泉路還沒走幾步，你就跟著下去了。」

孫太傅又是傷心，又是為皇帝不值得，聽了這話，一時間承受不住，歪倒在地上，暈過去了。

其他幾個老臣趕緊上去扶著，心說這位可真是糊塗啊。

如今陛下去了，胡氏本來就看他們不順眼，太子又是個軟性子，胡氏回頭想起來收拾他們，那還不是砍瓜切菜一樣的事情，沒事得罪人家幹什麼。

真的是想趕緊下去伺候大行皇帝嗎？

胡皇后倒是懶得跟他們計較，這些人讀書讀太多，腦袋已經壞掉了，他們不把女人當人，哪怕是她這個皇后。這會兒她要是給皇帝死殉，他們才能高興。

皇帝離世，本來多少是會有一些風波的，但這一回卻是少有的風平浪靜。

歷經過上一次皇位更迭的老臣們都沒有想到，皇城的這個時候，竟然還有這樣的平靜。

皇帝的喪事有禮部承辦，皇子皇孫們守在靈前。

周宓則坐在偏殿休息，她沒幾日就要生了，跪是不可能跪的，孩子要緊。

大行皇帝的喪事辦完，太子順利登基，太子妃被封為皇后，夫妻二人搬進皇宮，東宮的一眾妃嬪也換了地方接著苦熬。

李粟也順理成章地榮升為太子，周宓自然也順利成了太子妃，沒有一點意外，她成為了東宮新一任的女主人。

李粟忙得腳不沾地，大多時候都是晚歸。

周宓深夜醒轉，李粟以為她跟平常一樣是起夜，要扶她起來，但周宓抓著他的手腕，說道：「夫君，我要生了。」

周宓說完這話，臉色已經刷的慘白起來，一陣劇痛襲來，她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李粟趕緊將人放好，衝到外頭，喊了侍女嬤嬤進來，又叫人去找太醫，東宮瞬間亂起來，周宓被李粟扶著去了偏殿。

她還不能一直躺著，疼了一陣，就得被人扶著，下地走動。

周宓想起來周宣跟她說的，人被劈開了似的疼，她之前還懷疑這話，如今已經相信了。

李粟也慌亂，他換了乾淨衣服進來，扶著周宓走動，心裡已經開始嫌棄這個孩子了。

太折騰了。

周宓靠在李粟身上抽泣，疼得不想說話。

接生的嬤嬤在旁邊催促：「娘娘，您不要停，再走幾步，再走幾步。」

李粟咬著牙，繼續扶著周宓往前走。

這麼折騰了大半宿，天蒙蒙亮，周宓已經累倒在床上了，她還是沒有要生的跡象。

李粟就在旁陪著，給她擦汗的帕子都換了十幾張。

周寧姐妹倆先來一步，在旁邊照顧周宓，周二太太他們來得晚些，帶了自己親手做的飯菜。

周宓打起精神吃了兩口，眼淚先嘩啦啦地往下掉。

真的太疼了，二太太摟著她，也心疼地哭：「沒事，沒事，一會兒就生了，再熬一熬就過去了。」

周宣還抱了自己女兒過來給她瞧，安慰道：「你看，過些時候你就有自己的孩子能抱了，你看她長得多好，你和太子殿下的孩子肯定更好看。」

周宓看看外甥女，總算止住了眼淚。

一家人圍著周宓打轉，李粟在外頭廊下來回地走，跟外人看見的沉穩冷靜判若兩人。

周峋聽著他的動靜，忍不住道：「你坐下歇歇。」

李粟驟然聽見岳父說話，被嚇了一跳，這才站住。

他扭頭打量著岳父，看見他交握在一起的手很明顯地在抖動。

大家都慌張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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