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回不去的夢

自從三年前的一篇報道，一窮二白的老農，傾家蕩產，借遍所有買了一輛拖拉機，成為萬元戶以後，開上拖拉機奔向致富路就成為了當下最時髦的口號。

雖然拖拉機是大件，添置不容易，但是架不住整個漢東省的人多，近億的人口，但是生產拖拉機的廠家就三個，所以漢東機械廠算是抓住了歷史的機遇，站在風口上，豬被吹到了天上了。

加足馬力，一年漢東機械廠也就只能生產三四千台，對於市場的巨大缺口，杯水車薪，擴大生產是一個必然的選擇，這批來的幾十個大中專生，還有李衛東自然都是要當作後備幹部培養的。

廠領導，各中層領導在二樓的大會議室開會，正討論他們的去處，中專生一般是進車間的，本科生肯定是進科室的也就是技術處，大專生就看情況，但是去哪裡都是幹部身份。

「這個李建中同志，是咱們省工學院畢業的大專生，還是學生檔員，學習優秀，政治過硬，我建議李建中同志進入技術處！」

分完中專生，終於有人在關鍵地方開炮了，勞資處楊學軍，王記的第三悍將。

雖然都是幹部身份，科室環境和車間環境差別太大了，而且科室接觸領導機會更多，只要不是傻子都會選擇進科室。

「這不合規矩，我們技術處今年的名額只有一個，這個李衛東是京城理工學院畢業的高材生，還是本科生，他要比李建中要合適！」

搞技術的，永遠get不到領導的想法，有啥說啥，當然如果排除他知道李衛東的處分的情況，也許真就是個純真的理工男了。

「麻處長，我記得你也是理工學院畢業的吧！」楊學軍提醒道。

「嗯，不錯，我們那個時候叫理工學院，現在已經改名叫理工大學了！」

剛才支持李衛東的麻處長臉色一紅，有些惱怒的說道，誇自己的校友是高材生，還被當場就揭穿，這就尷尬了，自己算不是高材生？

「麻處長，您可能不清楚……」

楊學軍剛要開口說，就看到王正榮書記一擺手，停住了話頭。

李衛東若是在此，定然知道這楊學軍要說啥，前世他也鬱悶的狠，為啥他的處分怎麼弄的全廠皆知。雖說好事難出門，壞事傳千里，但是他的處分已經過去了，自然不需要公開了，只有幾個接觸檔案的廠領導和勞資處知道，其他的人應該不會知道這麼快的。

定然是楊學軍給漏了底。

王正榮對於剛才李衛東的表現很滿意，本來還想著好好培養這小夥子呢，哪裡想到對上名字后就開始頭疼了。

李建中是自己老朋友的兒子，已經定好的事情，這也是他打聽到李衛東的檔案后，還把李衛東弄過來的原因，現在感覺有些對不住李衛東了。

「老麻，一會我給你說一下這裡面的情況，還是讓李建中進你們處吧，那個老高，李衛東去咱們總裝車間吧！」

王正榮，一錘定音。

二樓會議室的事情，李衛東暫時不知道，他現在正跟著大夥們一起參觀車間，進入二車間的大門，雖然闊別了二十多年，熟悉的感覺還是撲面而來。

這就是他待了五年的車間，機加工車間，除了總裝車間外最好的車間，雖然機器的轟鳴聲很吵，聽久了倒還有些悅耳了，有些老師傅，憑聲音就能聽出哪台機器出問題了，哪個刀該磨了。

剛入廠的時候，有個老師傅教徒弟的時候，閉著眼睛就把徒弟給打了，告訴他刀的進給量給錯了，就多了十絲，這對於現在的加工精度來說已經是很小了。

當然不能和後世的新世紀比，李衛東單幹的時候參加進出口博覽會，看到人家的機床能幹到微米級的公差，當然這個不能和光刻機比，不是一個東西，沒有可比性。

人還是那些人，機器也沒變，變的只有李衛東。

李衛東滿臉的笑意，看著低頭操作機器的工人師傅們，這都是記憶里的人，有的人早已經成為記憶里的了。

想和他們抽煙打屁，可是他熟悉，他們卻不熟悉了，看到這麼多熟悉的人，李衛東再次確認自己是真的回不去了，他的妻女，他們老父母。

突然，李衛東想抽根煙，但是火柴放在褲兜里被汗水浸濕了，怎麼也擦不著，夏天為了不讓火柴和香煙被汗水浸濕，都是放到上衣口袋裡的，但是他的上衣不帶口袋。

正在著急的時候，一根點燃的火柴棒遞到煙頭前，李衛東下意識的用手擋著風，點燃了帶過濾嘴的香煙，紅盒大雞，七毛五一盒，價格極高。

若無意外，李衛東實習期工資六十二塊六，外加一些勞保用品，肥皂毛巾洗衣膏之類的，轉正後一百一十四塊七，這兩個工資是李衛東記了一輩子的數，他是這個二分廠除了車間主任和股級領導外工資比較高的，地位卻是最低的，誰都能欺負他一下。

「謝謝，張哥，來一根？」

抬頭一看是張永慶，隨口說道，看到對方愣神的表情，李衛東也愣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的抽出一支煙，遞給他，趁著他沒有反應過來，趕緊隨著大部隊離開。

留下迷糊的張永慶，「他咋知道我姓啥的？」

衝壓車間、焊接車間、機加工車間、模具工裝車間、總裝車間、噴漆車間、維修車間這幾大車間一圈走下來，的確良也不保持形象了，直接脫了襯衣漏出背心，毫無形象的揮舞襯衣扇著，寄希望於有點涼風。

五十來個人齊刷刷的站到樓前，只是多少顯得有點疲憊，開始念名字，去哪個車間可就定下了。

雖然不用干具體活，在工藝施工部門，但是車間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去了噴漆車間，雖然工資會高一點，勞保用品也多，但是那氣味不是那麼好受的。

果然，還是沒變，李建中進入了技術處，當念到李建中去技術處的時候，李衛東感覺到無數的眼睛在盯著自己，異常的尷尬。

李衛東從會議室拿走自己的行禮，鬱悶跟著高主任後面，廠里的領導幾乎都是從總裝車間出來的，自己是有重生光環嗎，怎麼分到了總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