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綏安公主李月
時值晚秋,晨起的風,已經帶上了一些涼意。
長平關南方三里,方游遠百無聊賴的等著,身旁則是胡連一眾麾下將校軍官。
「啊~」
打個哈欠,他看向胡連,「我昨晚交代你,讓你尋一桿重些的槍,找到沒?」
昨天一戰,那長槍拿在手裡,輕飄飄的,不太順手。
「到是找到一桿。」胡連撓撓頭,「就是怕將軍嫌重,足有九尺長,七十餘斤重。」
「哦?拿來試試。」
然後便看到他頗有些費力的端來一桿大槍。
槍身通體烏黑,不知是鐵還是木頭,但是槍頭卻白亮如銀,幾條紅纓下垂,賣相不錯。
單手一提,抓住長槍末端,而後用力一擺動,長槍當即上下起伏。
還湊合,就是韌性差點。
嘀咕一句,讓他們把長槍收走。
他瞥向遠處,只見道路兩側,草木金黃,不見一個人影。
「再派人探探,公主車隊怎麼還沒到?」
「是!」
一人領命,然不等他上馬,便看到視線盡頭,緩緩出現一隊車馬。
約莫估計,光是大車就不下幾十輛。
這裡面,不是金銀珠寶,就是綾羅綢緞。
說得好聽些,是公主陪嫁,天朝賜予。不好聽的,就是討好北蠻子的。
翻個白眼,他收拾一下心情,束手默立。
很快,車隊抵達面前,一個老太監發須皆白,用鼻孔沖著他們道:「你們誰是長平關守將?」
瞅著這太監傲然的模樣,方游遠很想給他一鎚子。
「是我。」
上前一步。
「你該稱末將,」老太監鄙夷道:「沒規矩的丘八。」
方游遠撓撓頭,轉身去尋剛剛耍的大槍在哪。
他是真想給這太監來幾百個窟窿眼……
「劉公公,」華麗馬車內,傳來一道輕柔聲音,「到長平了嗎?」
「回殿下,是。」
劉姓太監望著遠處雄關,眼中流露出一絲哀意,「夜宿長平,明日……明日出關。」
……
…………
是夜,長平關內,一片寂靜。
方游遠睡得正酣,誰知胡連匆匆闖進來,大呼小叫的。
「你干哈?」
肉眼惺忪,帶著幾分怒氣看向他。
「將軍,」胡連苦笑道:「那位劉公公非要酒喝,現在自己喝醉了,正耍酒瘋,大呼小叫呢。」
「給他一鎚子,」不耐煩的揮揮手,「這作怪的閹人!」
「啊,將軍,這不妥吧……」
話是這麼說,但最後,方游遠還是披上了外衫起床。
還沒走近,便聽到遠處傳來那太監的哭喊聲。
「陛下!」
「您是有過豐功偉業的帝王啊……」
「老奴見過您英明神武的樣子……」
「您是萬萬里大唐之主,您是黎民蒼生的天子啊……」
擠開圍觀士卒,方游遠眯眼看去,只見那位劉公公披頭散髮,向東南方叩拜,身旁散著七八個酒壺。
「您不該……不該是現在這樣啊……」
老太監哭的稀里嘩啦,沖東南不住磕頭,額頭烏青,仍是不停。
「劉公公,您快起來啊。」
旁邊,一個戴面紗的女子走出來,焦急道:「地上寒,會著涼的。」
聽到聲音,老太監回首,盯著女子好一會,竟然哇一聲又哭了出來,「殿下!老奴勸不了陛下,只能陪您一起了……殿下是我大唐公主,天潢貴胄,怎就……怎就……」
聞此,綏安公主露在面紗外的眼睛,流露出一絲悲涼,隨即上前攙扶他,強笑道:「別說了。」
許是酒醒了些,老太監也不再哭喊,同綏安公主一起,默默走回營帳。
「將軍。」
胡連摩挲著下巴,眼神若有所思,「你說這老太監,為啥哭的這麼傷心?」
方游遠沒了睡意,活動一番手腳,隨意道:「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吧。去,把我的槍拿來。」
左右是睡不著了,耍耍槍權當發泄了。
「呃……是……」
雖然不解,但將軍的話,就是軍令,因此胡連還是屁顛屁顛的給他找槍了。
月如大盤,一地銀輝灑落,方游遠於月下,獨舞長槍。
足有半個時辰,額前生了些汗珠,他這才插槍直立,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一條絲巾遞來,他也沒多想,只當是胡連在側,於是隨手接過就擦拭起來。
知道嗅見絲巾上的香味,這才發覺不對。
扭頭看去,只見綏安公主,帶著面紗,正瞧著他。
微微一頓,連忙拱手,「殿下。您……沒睡?」
「將軍不也沒睡。」
綏安公主李月笑了笑,好看的眼睛也彎了彎。
聽出語氣隨意,於是方游遠也不端著,洒脫道:「反正睡不著。」
「將軍武藝不俗,瞧著厲害的很。」
「公主謬讚了。」
這話說完,兩人就開始相顧無言。
就在方游遠準備開口告辭時,李月卻帶著歉意道:「劉公公常年陪在父皇身邊,說話有些不中聽,將軍別在意。他心腸不壞的……」
其實方游遠剛剛看見他痛哭流涕的模樣后,心裡就沒多少惡感了。
「唉,」只見李月嘆口氣,苦澀道:「本宮其實跟父皇說過,如果可以,我寧願一個人過去。帶的人多,也連累的多。這次和親要將軍護衛,怕是也對不起將軍了。」
這麼……善良嗎?
望著李月飽含愧疚的雙眸,他搖搖頭,「公主殿下不必如此。」
「父皇以前不是這樣的。」
眼神沒有焦距,李月獃獃望著遠處,「他關心百姓,理政治民,常常跟閣老們夜談國事。可這些年……」
掌握至高權柄,放眼望去,所有人都是笑臉相迎,彎身屈膝,這樣的日子,嚴於律己怎比縱情聲樂要來的簡單輕鬆?
方游遠突然冒出一句很無厘頭的話:打了這麼多年仗,就不能享受享受?接著奏樂,接著舞!
沒忍住,他笑出聲了。
「你笑什麼?」
李月柳眉一擰。
「想到一些好笑的事……」
他有些尷尬。
「你該知道,父皇前些年,是何等英明神武!只不過,只不過這些年稍有放縱罷了……」
「是啊,」方游遠點點頭,「稍稍放縱罷了,無非就是丟了北地十八州,無非就是幾十萬生民淪為蠻家奴,無非是把自己閨女送去和親,無非是……如夢似幻的盛世被蠻騎踏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