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尚有城池門未破

接下來幾日，倒也還算平靜。

不過自從那晚他跟劉公公友好交流過後，這死太監就越發看他不順眼。

什麼死丘八，不識好歹，粗鄙武夫，蠢愚無腦，各種話層出不窮。

以至於方游遠每次瞧見他，就遠遠避開。

煩人！

沒有騎馬，方游遠躺在裝滿金銀箱子的馬車上，打著盹，臉上蓋著胡連不知從哪找的草帽。

「將軍！」

胡連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前方探報，沙州城……城……未破！」

什麼？

北地十八州到現在，還有城池未破？

猛然抬頭，方游遠眺望北方，遠遠可見一座城郭雌伏大地。

喘勻氣息，胡連苦笑低喃，「這麼多日，竟然還沒破城。聽人說，北蠻子當初圍攻了足足數月，最後無法，只得派幾支游騎，駐守四門之外，不讓城裡的人出來。」

喉頭髮緊，方游遠深吸一口氣，喑啞道：「那個死太監怎麼說？」

「劉公公的意思是……去瞧瞧。」

「不。」

方游遠面無表情道：「救也救不了，去看什麼？撤下大旗，繞過去。」

「這……」

胡連見他嚴肅，因此只得抱拳領命。

果然，沒過一會，劉公公便催馬趕來，指著他擰眉道：「你這死丘八！為何下令繞過？我大唐尚有如此忠臣，咱家豈不得去見一見，讚揚一番？」

「見一見？」

方游遠冷笑道：「若北蠻子趁機破門，又該如何是好？你這死太監，懂什麼？避而不見，尚且能給城裡人留一份念想，若是見了，你怎麼說？說陛下答應和親？」

面容一怔，劉公公當即回神。

方游遠說的不錯，此時去見，弊大於利。

「如此也好，那為何撤下大旗？」他反問道：「如此豈不弱了我大唐之名？」

「北地十八州都沒了，還有什麼威名？」

「你……你……」

你個半天，最後還是氣的撂下一句死丘八，憤憤離去。

衛隊旗手撤下，全隊遠繞沙州城而行。

這次，方游遠沒有睡懶覺，而是遠望著那座城郭，眼神有些複雜。

北蠻發兵突然，除了開始時戍邊衛軍抵擋幾日，其後大馬南下，一路皆是暢通無阻。

到現在，多少時日了？

城裡又能有多少存糧？

有些事，不敢細細思量……

……

…………

是夜，星光璀璨，無盡黑幕籠罩下，掩蓋著這片大地上的一切。

「方將軍，你覺得那沙州城現在，該是什麼樣？」

綏安公主李月坐在馬車裡，好看的眸子里，閃過些許思索。

站在馬車外，方游遠打個哈欠，懶洋洋道：「左不會比劉公公過的滋潤，差不離該是一副人吃人的煉獄慘相吧。」

「你這死丘八！又編排咱家！」

遠處傳來劉公公的怒吼。

「人吃人……」

李月喃喃一句，「有什麼辦法幫幫他們嗎？」

「有啊。」方游遠嬉笑道：「發兵北上，驅逐蠻子。」

聽到這話，李月臉上閃過一絲落寞，放下車簾，不再開口。

見此，方游遠聳聳肩，走向一旁。

就在這時，黑夜中突然響起馬蹄聲，似是有人在架馬向這裡狂奔。

有士卒迅速挺槍上前，「來者何人！！勒馬！」

借著星月火光，眯眼望去，只見一名身形消瘦，遊俠兒打扮的男子佩劍跌落馬下，然後雙手撐地，舉頭四望，「大唐將士，真是我大唐將士？」

乾裂的嘴唇，發出欣喜若狂的聲音。

「哈哈哈，真是我大唐將士……」

「等到了，真等到了……」

「陛下發兵了？朝廷出兵了？」

四周將士見此，頓時明悟，互相看了一眼，竟是沒人敢上前答話。

狂笑一陣，這消瘦的遊俠兒掙紮起來，「見過諸位，敢問可是大唐先鋒軍？」

「不……不是……」

胡連上前，艱難道：「我等奉命……護衛綏安公主北上……和……和……親……」

最後和親兩個字，他說的十分艱難。

「什麼？」臉上笑容僵硬，遊俠兒茫然道：「和親？不是發兵？」

四周氣氛，死一般的沉默。

臉上表情似哭似笑，遊俠兒跌坐在地上，默了好一會，然後竟然如同孩提一般，嚎啕大哭起來。

「怎麼能和親啊……不能這樣啊……啊……」

聽著他的哭嚎，所有人心情皆是萬分沉重。

方游遠就站在不遠處，瞧著將士之中，痛哭的男人，不知該如何表達現在的心情。

「這城，還怎麼守……」

最後喃喃一句，他拒絕了將士相送的乾糧，翻身上馬，絕望而去。

星月下，只見他抽出腰間利劍，高高舉起，利刃反射月輝，滿是孤勇。

他前行的方向，不是沙州城。

「遊俠趙隸，求死！！」

他崩潰了。

在得知苦守艱存后，等來的不是北上王師，他就崩潰了。

「將軍，救他吧。」胡連紅著眼道：「這是條漢子，我們不能就這麼看著他去送死啊。」

「他的心已經死了。」

方游遠喑啞一句，臉上平靜的有些冷漠，只見他緩緩走到劉公公身邊，壓低聲音，「看到沒死太監，今日你若去了沙州城，那死心崩潰的，將是那一城的人。

除非王師北上，否則誰都給不了他們希望。」

罕見的沒有回罵，劉公公默默理一下衣袍，沖趙隸的方向深深一拜。

「這裡，不缺死人。」

漠然起身，他看向方游遠，「我們，也得死。」

兩人視線交錯之際，只聞遠處忽然乍響雷霆般的踏馬聲。

「蠻子！！」

哨兵怒吼出聲，四周頓時衣甲摩擦，挺槍成圓護衛車隊。

快步上前，方游遠凝目望去，只見上千騎北蠻騎軍策馬而來，為首一名體壯如豬的大漢馬下，拖著一具死屍。

那是剛剛的……趙隸。

只見那大漢哈哈大笑幾聲，在唐軍軍陣外停下，只見他臉上肥肉擠壓，陰惻道：「讓你們的公主出來給我瞧瞧。看看跟你們別的小娘們，有什麼不同。」

他四周蠻軍，皆是哄然大笑，各個眼泛淫邪，掃視著將士當中的馬車。

「找死！」

胡連一眾將士氣的牙關緊咬，滿面怒容。

只見方游遠遠遠打量他一陣，狐疑道：「真是奇了，北蠻連豬都會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