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非盜
河東道，地處大唐之北，為河北、關內之中，形而狹，左右不過三百里，上下則有千里之途。
但與關內道不同的是，河東道北、西，一有大河，二有高山，先天占險，不比平原關內，因此雖然呲鄰關內道，卻能不受北蠻之禍。
而渡州城，便是河東道內，北地大城。
經過大河時，方游遠一眾人難得洗漱一番。
此時衣甲鮮亮，與初出草原時的邋遢大相庭徑。
髮絲還沾著水汽，李月探出馬車，嘟囔道：「方游遠，馬車笨重，何必費力氣弄過河？」
「公主尊貴，豈能無車架。」方游遠半眯著眼笑道：「再者說了，奔行至此，將士們沒事，但馬匹折損不少，好些將士都是兩人一匹，無空餘馬匹供公主騎乘了。」
瞪著他，李月咬牙道：「本宮願意與將士們同甘共苦，我也可與人共乘！」
「哦？是嗎？」
方游遠詫異回首，「胡連，公主既然這麼說，那你就與公主共騎吧。馬車卸下，給將士們騎乘。」
胡連耷拉著頭，不敢搭話。
到是李月聞此，大眼滿是慍色，罵了句死丘八，氣憤難消的回了車。
小樣吧，就是饞我身子！
樂呵呵的哼著小曲，方游遠一臉得意。
機智如我，怎麼會讓你得逞？
「將軍你看，前方應該就是渡州城。」胡連催馬上前，笑道：「入了城，就可以好好歇歇了。」
「去！派人通知渡州刺史，迎接公主！」
「遵令！」
一會進城先吃什麼好呢？
就在方游遠思索時，先前派去的人卻是折馬歸來，苦笑道：「將軍，渡州城……」
見他這樣，方游遠頓時臉色一沉，「難道渡州也被蠻子奪了？！」
「那到不是……」這軍士搖頭，「渡州城裡，現在亂的不行，聽說刺史讓人殺了，卑職找不到能頂事的官吏。」
一州刺史，一地長官，讓人殺了？
方游遠於胡連對視一眼，皆是目露沉凝。
……
…………
渡州城，一家酒樓中。
方游遠卸了甲胄，穿著勁衫，正狼吞虎咽。
旁邊的胡連吃相也好不到哪裡去，到是李月矜持了些，啃了幾個肘子就停了嘴。
瞧著還跟惡鬼投胎一樣的二人，眯眼道：「你進城，是要管這事？」
「管個屁。」
給自己嘴裡塞進去一把花生米，方游遠翻個白眼道：「既然渡州沒頂事的，那就再走走。來這就為吃頓飽飯，胡連你給老子留點！」
正說著，外頭傳來捕快衙役的奔走呼號，「別架大人有令，各歸其戶，不得上街！」
「刺客為九尺壯漢，帶長刀！但見可疑者，速報！！」
「別架大人有令！」
「……」
「看來這渡州官吏，反應過來了。」李月打個哈欠，「不過這刺史也太蠢了，讓一遊俠兒在自己府上給割了頭，也不知怎麼當的。」
話音剛落，酒樓走進一名九尺大漢，背負長刀，手裡提著一個尺余見方的匣子。
鼻翼微聳，方游遠瞄了眼這人手中匣子，默默放下筷子。
默契十足的胡連見此，亦是不動聲色的停了手，緩緩把手放到桌上，挨著自己佩刀。
只有李月不曾發覺，仍在嘟囔，「現在大唐都亂成什麼樣了，這些個遊俠兒還不安生！有這把力氣，就不知道投軍嗎？無法無天的匹夫……」
「砰！」
提匣大漢將匣子重重擱在桌上，沉聲道：「小二，上酒！」
酒樓堂中，大部分人都看到了這人，因此皆是嚇得面色慘白。
那小二更是顫抖著，拿了一罈子酒上前，然後就屁滾尿流的跑開。
只見這大漢一手拍開封泥，拎起酒罈就狂飲一口。
有其他客人想趁機逃出酒樓，卻見咔嚓一聲，大漢桌邊木凳破碎。
放下酒罈，他擦了擦嘴，不屑道：「容爺爺喝完這壇酒，你們再去報與那渾吏知曉。放心，爺爺不亂殺人。」
跑到門口的客人聞此，艱難咽下一口唾液，然後縮著肩膀回到自己的位置。
李月這時也反應過來，看向方游遠，見他點頭，頓時小心翼翼的往他這邊靠攏。誰知方游遠橫臂一擋，淡淡道：「男女有別，請自重。」
見此，李月氣憤的瞪了他一眼，然後眼珠一轉，沖那大漢喊道：「喂，你就是那殺了渡州刺史的遊俠？你這麼光明正大的上街，不怕死嗎？」
沒錯，她就是故意挑事，打算給方游遠找些麻煩，誰讓他氣自己！
至於危險……她可不認為，一個遊俠兒，能比一個來回草原的將軍要厲害。
只見那大漢側頭看了她一眼，瞪眼道：「你這女娃，到是膽大。旁人猜到了大氣都不敢喘，你還敢問我。莫不是仗著你男人？」
你男人這三個字一出，李月頓時歡喜起來，只見她一把摟住方游遠的臂膀，傲嬌道：「就是！」
嬌憨之態，竟惹得大漢吃吃一笑。
面露無奈，方游遠給自己夾了一口菜，眯眼道：「這位兄弟，外頭到處都是抓你的，你還如此大搖大擺的吃酒，不怕死嗎？」
「怕？」
冷哼一聲，大漢紅著眼又是痛飲一口，一拳砸在匣子上，「殺個狗官，有甚好怕！」
狗官？
李月一怔，「他做了什麼？」
噸噸噸……
又是一陣狂飲，大漢攥拳道：「爺爺本是河北黃州人，聽聞北蠻子南下，打算投軍。誰知經過此地，見千名關內百姓逃難至此，那狗官拒不開門，生生將那些百姓活活餓死城下！殺他，不對嗎？」
「原來如此。」
方游遠點頭，然後狐疑道：「你能殺得了刺史，想必功夫了得。何不等到夜臨，想法子出城？不難吧？」
「夜臨？」
反問一聲，大漢將酒罈最後的酒水灌入肚中，然後隨手摔碎，搖晃著起身，拎起匣子環首怒聲，「爺爺我非盜賊，憑甚夜行？！狗官我殺的，怎地？爾等聽好了，爺爺我叫海仇生，替我傳名！」
說罷雙目一凝，大笑著走出酒樓。
酒樓堂內眾人，只聞外間傳來一聲大喝，「狗官頭顱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