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在意的
小定子問,「阿姐不是說討厭打聽別人的事嗎?那為何知道上官府的任務,那般大事不是說不得嗎?」
解君環反問,「既知說不得,你為何還問?」
小定子老實回答,「了解一些總沒錯,也許能幫忙,雖然我武功不好,可你放心,絕不會拖阿姐後腿。」
解君環相信少年說的話,小定子很年輕,才十七歲,起初問他名字,他隨口就說是小定子,無名無姓,隨便取。
還說恩人如果不介意,想稱她做姐姐。
解君環不太輕易相信別人,但這個年輕人,莫名的想信任他。
她以為是夜承熄教會自己心軟,她嘗試去接觸除開暗樓以外的人,想著人生或許會慢慢改變,她會遠離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從此融入大千世界,過上平凡的生活。
她允許小定子稱自己作阿姐,他手腳麻利,做事利索,進入太子府後,因為嘴巴輕,逢人就誇,是一個聰明伶俐的人,他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小聰明,對此少有人看不慣或者欺負他,除了路知遙的人。
路知遙的侍從很瞧不起解君環,連帶解君環身邊的奴才也被瞧不起。
有幾次,解千環出去做任務,只留一個小定子在家裡,然後路知遙的人把小定子綁了,他們把小定子帶走,將人痛打一頓,他們甚至想把他活埋了,萬幸解君環及時歸來,她到處找人,見到居住的房間被打亂,猜想是出事了,她到處找小定子,她抓來路知遙的人問小定子在哪兒?他們不說,她就殺一個,直到他們告知小定子在哪兒!
那人嘴硬,死咬說不知道,解君環砍了那奴才一隻手,再問,小定子在哪兒?
當時路知遙趕來怒斥,「解君環你大膽,信不信我殺了你?」
解君環冷笑著反駁,「你沒這個本事。」然後夜承熄就來了,他嚴肅警告,「君兒,這是太子府。」
解君環不聽勸,她只想知道小定子在哪兒,不管是生是死,她都要見。
太子妃拿了太子的劍出招,解君環把女人的奴才扔過去,順勢踢一腳,路知遙被踢飛了。
夜承熄急忙把人接住道,「君兒,你可有把我放在眼裡?」
解君環不回答,她再殺一人問,「告訴我,小定子在哪裡?」
夜承熄怒視著跟自己叫板的人,他和她對峙半天,見她提劍走來,所有人怕了,個個抖得像個軟篩,她們惶恐的說出真相,「我們把小定子埋在後園裡。」
解君環跑去把小定子扒出來,她想帶人走,想離開太子府,夜承熄放下姿態問,「我剛在父皇母妃那兒受罪,回來還要被你拋棄,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那樣的夜承熄很可憐,可憐兮兮的有點悲哀,他沒有一個太子該有的樣子,解君環不想看恩人這般,便留下了,只要求,路知遙的人膽再敢對小定子不敬,我會殺了她。
夜承熄道,「你是在命令我嗎?」
解君環道,「我是在讓你做選擇,要麼我走,讓我殺出你的太子府;要麼我在這太子府里,我和我的人都能活著不被人算計。」
她道,「我為你殺了那麼多人,我完成了那麼多任務,該報的已報,我想走,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而若不讓我走,我留下必須保證我唯一的親人安全,這是你給我活著的希望,他若死了,我便什麼都沒有了。」
夜承熄第一次看到她有了一絲絲人情味,可竟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一個從路邊撿回來的本該死了的小定子。
小定子後來聽說這些事,便也越發大膽了,總問那些不該問,他道,「多嘴是為保護阿姐。」而且他有次還真的去救了解君於危急。
她那次被暗算,險些被廢,是小定子奮不顧身去救。
他身上帶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那些東西有天救了解君環於水火,兩個人在那次被埋伏的任務里逃出來,本來想走,是夜承熄親自去接人,他很憤怒,是為知悉自己的人被暗算而表示出的憤怒,那憤怒是真切的,能感受得出來,所以小定子勸阿姐回太子府,他道,「出了太子府,對於阿姐來說其實生不如死,而待在太子府,能保我們一時無憂。」
解君環曾問他,「你救過我了,已經報恩,為何還不走?」
小定子答,「我舉目無親,只你一個親人,我想留在你身邊,與你相依為命。」
解君環聽著他的話,心裡覺得有了依靠,那是種我終於有家有親人的依靠,她答應他,只要他不背叛,必能保他一命。
小定子信任的點頭,他道,「你還沒說上官府的任務,你是如何知曉的,我其實,不希望你去做。」
解君環道,「偷聽來的。」
她沒有撒謊,的確是在無意中聽到,那天閑著無聊,四處散步,她想找處涼快的地方冷靜冷靜,不巧看到太子和路知遙在月光下並肩行走,他們形影成雙,宛如一對絕世壁人。
解君環轉身想走,可走之前聽到了路知遙的問話,她說,「你是不是想讓解君環代替我?」
解君環止不住站在原地,她靠在角落裡,聽夜承熄說答案,他道,「她是我救回來的人,上官府的任務不適合她。」
「那換我來,不要忘了你答應我的事。」路知遙說完就走,留下夜承熄站在原地,他落寞低頭,解君環站在暗角里好一會兒,她從背角里走出來認罪,「不是故意偷聽。」
夜承熄笑了,他伸手讓人過來,心情似乎很晴朗問,「君兒聽到了什麼?」
解君環反問,「上官府的任務是不是非路知遙不可,她不是不會跳舞嗎?」
「君兒如何得知?」
「是小定子跟我說。」
「他是不是想吃湯圓?」
「他沒別的意思,只是不想讓我受罪。」
「君兒在吃醋嗎?」
「我與你是主從關係,尊敬太子妃也是我本分。」
夜承熄默不作聲,伸手把人拉過來抱住,他道,「是不是生氣了,你還不信我嗎,與你說多少遍了,與她之間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與我無關,父皇母妃的意志不代表是我的意思,我要的人只有你。」
解君環不為所動,她道:「路知遙是丞相家的千金,娶她於太子百利無害。」
夜承熄抱著人問,「你就這麼想我?」
解君環無話可說,她不想和這個人對視,這個從雨夜裡,在無數殺手中救下自己的諸君到底圖什麼呢?
就因為她能殺人嗎,她是把殺人不見血的工具?是因為她孤零零的容易掌控?或者說一切都出於真心實意,沒有別的目的?
解君環不想去弄明白,她是個沒有來路看不到明天的殺手,她一直在找一個人,一個消失不見的人。
那人給過她一些溫暖,那溫暖淺淺的,卻那麼真實堅固,因此她相信他。
當然,她也相信夜承熄,這個救自己還教自己很多東西的太子。
她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也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可夜承熄給她的已經很多,相對於在暗樓的生活,他如今給她的是夢一般的人生。
她不想讓他為難,不想破壞他的皇權之道。
順勢而為是他該做的選擇,只有選擇了對自己有助益的人才能更好的成就甚或保全自己。
這些她都懂,當然不會無理取鬧或表示任何。
所以上官府的艱巨任務,她主動請纓,換我去冒險,留下對他有用處的路知遙,既說她是人中女諸葛,若有她在旁,必能更好的輔佐他走向皇位。
況且她不喜歡那些勾心鬥角,這一路走來,她只靠一把劍,那是把不會說話也不能給她任何溫暖的劍,可她覺得它很安全。
每次出任務,她只要殺了目標就可以返回來彙報主人,然後領賞,這就是她應該做的事。
夜承熄執起儼然冰冷的人的手道,「可我不想你去執行上官府的任務,因為我不想你被外人所知,你是我的,是我的一切,你可知,你的舞只能我看,你彈的琴只我聽,還有你穿紅衣的樣子我不喜歡。」
他說的話如溪澗水流,涓涓流淌,帶走了些許深情和濃意,落在解君環心上,化開一圈圈波紋,震蕩著她的心。
她很少聽別人說暖心的話,不,有一個人,他曾經說過,可現在他不知生死;
而再遇這個夜承熄,他給了她從未有過的夢,她漸漸不捨得這個夢碎,為此願意奉命行事,就當報答他的情意。
可是路知遙不同意交換任務,她道,「你知我為何要去上官府嗎?因為我和夜承熄打賭,若我成功了,他不必與我成親,也別想得到丞相府的助力。」
解君環道,「你很過分,路家得勢曾經仰仗於太子,你們這算是背信棄義恩將仇報。」
路知遙嗤笑,「不要說得你很高尚似的,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太子如今處處受肘,原先只有一個蕭王,現在好,上官府和謝家零散餘孽聯手作妖,他能不能活著坐上皇位還不一定呢。」
解君環氣得怒視一心兩用的人,她咬出兩個字,「小人!」
路知遙滿不在乎,「你也不是無欲無求高節清風之人,否認嗎,如果你沒有手中劍,能活到現在嗎?如果夜承熄沒有本事,你能活出那個雨夜嗎?自己都親身體會,為何站著說話不腰疼?」
解君環懶得與這種自私自利的小人爭辯,直接問,「要怎樣?」
路知遙直呼爽快,她道,「我要你手中劍,你把劍給我,我去負責蕭王的任務,而上官府的任務交給你。」
解君環遲疑,她的劍是一個人送,她不能放棄。
可夜承熄的事關乎他的宏圖大業,此時再不抓緊時機拔除上官府,後面就更難解決了,趁著人家羽翼未豐,必須儘快將其連根拔起。而且路知遙心思很有問題,她雖然天天陪著夜承熄,天天在人前以未來太子妃自居,實則她心有二意、另懷打算。
倘若這個人繼續留在太子身邊,遲早是個禍害,而且夜承熄如果知道路知遙暗藏私心會不會很傷心?
他竟然被父皇母妃送來的人如此欺騙輕視,換做誰能忍受?
解君環變得處處為夜承熄著想,她去和夜承熄說出真相,不想他被蒙在鼓裡。
本以為他會難過,或者難為情,然而他釋然一笑道,「我知道啊。」
解君環很驚訝,「你……不難過嗎?」
夜承熄歡喜的牽著難得露出多餘表情的人道,「不,我很高興,高興君兒為我擔心。」
他溫柔的抱住動容的人,他道,「君兒,你這算是在為我擔心,對嗎,我很高興,我天天在想,如何讓你走出過去,我怕付出的不夠,你始終停留在那裡,我靠近不得分毫。」
他道,「這就是在意,君兒,我知道我沒有白白付出,你關心我,你在意我對不對?」
他道,「你知,那這就足夠了,我只要你足矣。」
他動情的說出了這一番話,一番讓解君環無法再無情推拒他擁抱的話。
他每次動情都會說好聽的甜言蜜語,換做其她女子早該交付一切,獨獨解君環,一直不解風情,她始終淡漠的聽,又防備拘謹的推著,她不肯卸下身上的堅硬利甲。
夜承熄拿起她雙手裹住,他道,「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們慢慢來,你在暗樓那麼多年都能熬過來,我等你接納我的情意,自然也是可以熬很多年。」
解君環明明想抽回手,可最後不動了。
她沉默很久道,「夜承熄,我信你。」她把劍交出去,雙手捧上,送給他。
那一刻,夜承熄很驚喜,驚喜萬分的好似是因為他持之以恆的關懷得到了回報,他驚喜於冰冷的人終於有所感動,所以拿走了劍,轉交路知遙。
他道,「君兒,上官府的任務結束后,便不讓你再碰這些血腥,換我保護你好不好?」
他道,「你放心,上官府的任務一旦完成,我便娶你。」
解君環沉默不聲的讓人擁抱,她相信了他的話,想放下那個人,她原諒他了,不找他了,刺他一劍的事就放棄了,如果人生真的有救贖,那她相信夜承熄是自己的救贖,所以願意用一把劍做交換,去酬謝這份相遇。
解君環離開太子府,遠離了富麗堂皇的宮殿,她去往人間地獄。
小定子陪同遠行,他坐在馬車裡看著選擇豁出去的阿姐問,「為什麼?」
解君環道,「上官府是一道屏障,它擋住了太子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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