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阿姐如何了?」
光線暗淡的密室,點著一豆燭火。
「小姐還在睡。」
「那好,不要吵醒她。」
凰鍾僵直地站起來,他蜷縮成一團做了一天一夜,顫抖發怒流淚。
衣裳上還帶著燒灼后的灰燼,綉紋殘破。臉上一塊塊黑痕,發尾也被灼燒得扭曲斷口。
於事無補。
再沒有人會來安慰他。
「尊主,祭司讓您過去。」
鳳旅小聲說話,他卻是突然驚起,忙著往裡看。
害怕再出什麼事。
「我知道了。」
他站起來,閉上眼睛。把眉眼的疲憊躁狂壓下去,再睜開眼睛,眼裡涌動的暗潮漸沉。
「守好這裡。誰都不準進去,不要讓人接觸到姐姐,你也不許亂說話。」
鳳旅低下頭。
凰鐘不再是那個能笑會鬧的。
「是,尊主。」
他掃掃衣襟上的灰燼,眼睛微眯起,帶著無盡的暗色。嘴角勾起一絲諷刺的輕蔑。
抬腳踏出去,所有伏在暗室周圍的偷偷窺視的人看到他一身狼狽踏出來,嘴角上揚。看起來竟是與往常無異,甚至比平常還平靜散漫許多。
不過鬆了一口氣的光景,眼前就是一道紅光炸開。
「啊!」
凰鍾踏出他所在的明粼殿,焚身懸在他身後,滴答著溫熱的血。
結界從殿上方花盛開一般籠罩下來,鮮血從緊閉的門縫一直滴落一路。
凰鍾攏著袖子,摩挲著布料,慢悠悠。身後地上血跡斑斑,他信步閑走。
凰陌按住血紅色的鳳凰銅像,閉眼低語。
砰地一聲
血腥味瀰漫著,凰鍾站在門口,殘陽鋪就在他身後,那紅光之下看不清他面貌。焚身卻是一時間紅光大振,竟是比那霞色更艷更旖旎。
「祭司真是好手段啊。把我伯父誆的全族殞命。」
凰陌手攥緊,指甲陷入肉里。強打起勇氣來,自從得到傳承后,凰鍾修為突進,脾氣也愈發暴躁。焚身已經飲了多少同族的血,倒是養的凶性大了。
「尊主,為何如此質問於我,凰楠哪是為了紅洲而獻身,他應該……」
「少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什麼獻祭!你以為我會任你擺布嗎!」
凰鍾怒眼一抬,焚身就飛縱而去,把神壇上展翅欲飛的鳳凰砍下頭來。
凰陌猛的後退縮回手來。
轉眼凰鍾就已經站在她身邊,掐住她手腕命門。
「為什麼當初那麼容易就妥協,是不是早就打算這樣做!」
凰陌忍住劇痛。
臉色卻是發白顫抖起來。
「這有什麼辦法,本來神卷就不能碰。是天意!」
「什麼天意!都是凰若的局,她不知道。你能不知道!」
凰陌臉色蒼白。
「你也知道,凰若是打算得到傳承來威脅我,可是誤打誤撞卻成就了你。那……神卷本就碰不得的,總是要付出代價,血親殞命就是代價!」
凰鍾目眥欲裂。
「他們若不是自戕,慢慢熬死也是痛苦。你不就是這樣,愈加暴躁易怒,狂躁不能自控嗎!」
手卻是一松,凰鍾退後幾步。
我也要死了嗎?
也好也好。
血色殘陽鋪滿人間,這人腳步沉重卻是失了魂。
「我會把紅洲顛覆過去,不再困於尊位。」
便是這一句狠話。
讓凰鍾這個尊主站到了紅洲對立面。
不再呵出一口白氣,搓搓手覺得有些冷。
「這天有些涼了。」
「哥哥,告訴我!」凰荔撲過來把頭埋進他懷裡。
「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
聲音很是凄厲,也是無望得很。
「那有什麼好說的。」
不知揉揉眼睛咧出笑來。
「你不說我也是能知道的。」凰荔噘嘴來了這麼一句。
不知一愣伸手摸摸她發頂。
「你可以覆了紅洲卻是不要枉害無辜。」
凰荔看著他,笑了笑。竟是輕易點頭。
「哥哥,我又不是殺人魔,怎麼會傷害無辜呢?」
那無辜二字咬得很重。
不知本來鬆了一口氣。
「紅洲的人都除乾淨了,就剩下黑海暮氏當年那些修士還有青辭台,當然司家也是該死。」
「哪有那麼多人!」不知猛的站起。
「沒有嗎?」凰荔歪在地上,直起身來抬起頭。鬢間一支流蘇簪子銀光流閃。
「暮遲害你背下殺害修士惡名,那些修士的家族又依附於梧桐來誆你。青辭台是如何說的!」
她提高聲音尖利。
「他們說此徒雖少有美名,但居高位品行已敗。屢教不改,生性殘忍,睚眥必報。料來也是空穴無來風。」
凰荔大笑起來,額間花鈿異常妖艷。
「他們這是要你死啊!」
不知已然閉眼。
「阿鍾,此去青辭台便不能護著你了。紅洲關係甚大,青辭台處於四方之間,也是有所顧慮的。要是……望你珍重。」
凰荔依然緊緊盯著他,伸手拉住他手。
「哥哥,伯父當年令你拜師落雲山,何嘗不是讓你避開這一切。祭司本來看中的不是你,是……」
「凰瓶是吧。」
不知睜開眼睛。
「你無需激怒我,我知道的。那個替鳳棲擋下祭祀的家族從來都是凰林,而那把刀本就是我姐姐,她的徒弟。」
「只是她沒想到,如此完美的一把刀卻是過早折了。」
凰瓶,誰能料到她竟是死在一次小小的遊學中,悄無聲息的。
「哥哥。你不恨嗎?」
她仰著頭帶著以前慣有的濡慕,聲音也是懇求。夾著無限壓制住的蠱惑,眼裡只剩下無盡怨恨。
不知看了她一會,慢慢蹲下去。掃了掃她衣袖上的塵土。
凰荔慢慢盈上歡喜,伸手抓住他。
「荔枝,我當初忍下狂症又冒著失心瘋的危險去提高修為,下來囚淵殺了黑鳳。」
他抬起眼。
「這點恨和怨早就微不足道。」
藍天白雲下,清爽鬆快的天光雲影,他笑了笑。
「還是快活些活著吧。不要再怨了,我不是回來了嗎?」
凰荔仰著頭極是輕蔑地冷笑出聲。
「你能忘,我不能啊。」
「哥哥忘了凰林,忘了伯父,忘了暗室嗎?」
她站起來掃掃裙擺,撇開不知的手。她裙子上綉著綠色並蒂蓮,幽靜冷艷。
眼角泛著輕紅,紅唇抿著。
琉璃般晶亮的眼眸眨了眨。
「你逃不掉的,你死都得活過來看著這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