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樂極生悲
時貞觀十五年，李世民在魏徵、房玄齡等人的勸說下行察納雅言之風，當今聖上悉心接受重臣們的批評與監督，大有重新恢復貞觀初年直言極諫和虛心納諫的執政之風。
上行下效，因此長安城的讀書人不單單隻談風月，也開始在言論上涉及了國事，這也是寒門書生匯聚在醉仙樓高談闊論的背景。
只是，如今這種「言者無罪，聞者足戒」的風氣剛形成便出了命案，不得不令有心之人想到別處去，甚至背地裡惡意揣測著那些莫須有的陰謀詭計。
只要跟上層政治路線搭上邊，本是一場普普通通的命案就顯得極為特殊，特殊到連大理寺卿都親口過問了。
簡而言之，寺卿對歐陽師耳提面命，言必須在三日之內偵破此案，不然，別說是寺正了，怕是連原本的寺丞都得一擼到底。
因此，樂極生悲的歐陽師幾乎是第一個衝到了現場，又見王郎正在樓下指揮三丈等店夥計拉著臨時的警戒線，便加快腳步湊了上來。
「王賢弟，情形究竟如何？」
王朗瞥了繩圈中的四具屍體道：「初步斷定是起集體墜樓事件，至於是意外還是預謀還須大理寺進一步取證調查，我奇怪的是，這四人運氣似乎相當背，按理說，這醉仙樓雖高，但也不至於摔下來就直接斃命，但這四人……大哥自己看吧。」
歐陽師微微點頭，而後俯下身子鑽進了案發現場，有兩具是『落地開花』自然不用再探了，另外尚算完好的兩人也是全無生息。
起身道：「都死了？」
「正是，原本我還想讓小孟出手施救來著，看看能不能救回一二個，結果小孟直截了當的說，他們摔下來就已經死了。」
歐陽師一臉鬱悶道：「哎，他們可真是夠倒霉的，不過，我也不差，想來我是大理寺任職時日最短的寺正嘍。」
王朗一愣，不解道：「呃，大哥此言何意？」
「賢弟莫要多問，是上頭的事情，總之，賢弟只要知道三天之內我沒破此案，就得當回寺衛了，你說，我慘不慘？」
「呃，呵呵。」王朗投了一個深表同情的眼神。
「賢弟，你先在這兒看著，我這就帶隊上去。」
「好。」
別過王朗，歐陽師立即帶人上樓，隨後將整個醉仙樓給封鎖了起來，還將若干的目擊者與案子的關聯人統統扣了下來，進行初步盤問與調查。
事關自己的前途，歐陽師自然極為賣力，僅僅花了半個時辰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搞了個基本明白，而後便請來王朗等人坐下來商議。
原來，這四人皆是國子監的生員，平日里也沒少來醉仙樓喝酒聊天，今日，四人似乎遇到了什麼好事，皆是一臉喜氣洋洋，方一落座，特意多點了幾個菜色，連平日間喝的清酒也讓小斯換了高檔貨。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四人忽然先後癲狂了起來，不但踹了胡凳還掀了桌子，扭打在了一起，此舉引得酒樓眾人紛紛注目，且避之不及。
他們笑罵無常，狠狠鬧了一通之後便晃晃悠悠朝酒樓臨街的一側護欄走去，其中一人在眾目睽睽之下翻身而上，騎在護欄上嘀咕了兩句便一頭載了下去，隨後三人有樣學樣，當真是前仆後繼，悲劇就此發生。
交代完經過，歐陽師總結道：「雖事發突然，然此案經過酒樓間的目擊者甚多，根據眾人所述總結，經過大致如此。」
又扭頭對王朗道：「因此，我初步斷定，此案是四人酒後鬧事不慎失足墜樓，不知賢弟對此有何看法？」
王朗沉吟片刻，搖頭道：「此事絕非這般簡單，其間處處是疑點。」
歐陽師忙追問：「有何疑點？」
「疑點有三，其一，按大哥說法四人明明是來醉仙樓慶祝，那為何又會大打出手？」
李三插嘴道：「四人不是都喝醉了嘛，應該不足為奇吧。」
「錯，人若喝的爛醉必顯其本心，人道『酒後吐真言』便是由此而來，顯然，這四人表面上和和氣氣，背地裡定有不為人知的矛盾，若不然，也不會趁著酒興大打出手。」
歐陽師點頭：「有道理，我也好這杯中之物，對此深有體會，每每酒醉之時，便藏不住心事，嘴快的很，但即便如此，也不會與酒友之間大打出手，除非，那人與我真有什麼深仇大恨。」
「其二，便是目擊者所言的『癲狂之態』，值得商榷，使人陷入癲狂可不僅只有美酒，這點兒，我想紫青更了解。」
說著，眾人便依言看向了身邊正雙手托腮魂飛天外的孟紫青。
孟紫青後知後覺，見眾人齊齊望向自己，不免俏臉一紅，慌忙解釋道：「啊？哦，我在聽呢！」
「……」眾人一臉無語。
王朗黑著臉重複道：「紫青，我來問你，除了醉酒能讓人近乎癲狂之外，還有何方法？」
孟紫青想也沒想便脫口道：「那方法可多了去了，譬如誤食了『寒石散』，又如某些毒草毒藥也有令人神智錯亂的效果，在外人看來與『癲狂』之狀無異，還有一種可能，若人受到了某種強烈的精神刺激，也會導致神智不清舉止癲狂。」
「寒石散，那是什麼？」李三不解，插嘴道。
紫青掰著手指解釋道：「寒石散又稱五石散，原來的配方應由丹砂、雄黃、白礬、曾青、慈石五樣藥材所煉製，此後配方經後人不斷完善，早已該的面目全非，但它們皆有個共同的特點，便是服用之後會讓人全身發熱有種飄飄欲仙之感，這種慢性毒藥還被歷朝文人所推崇，家師曾言：『若遇此方，當立即焚之，且勿久留』，乃是害人害己之物。」
「哦……」眾人恍然大悟。
歐陽師眉毛一挑，推測道：「哎，你們說……會不會就是此物在害人？須知那四人也是文士，若從別處得來了秘方且暗自服用，那紛紛墜樓也就不奇怪了。」
王朗蹙眉道：「只能說有這種可能，一切還得待仵作檢驗過這四具屍首之後才能得到應證。」
「嗯。」
又搖頭道：「不過，我卻覺此可能性並不大，若那四人真服用過寒石散，現場理當留有葯末或是包住藥粉的紙屑。」
聞言，歐陽師警醒道：「李三，叫弟兄們查仔細了，哪怕是一片紙屑也不能落下。」
「是。」李三迅速起身傳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