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十字路口
翌日一早,歐陽師便蹲守在了陰司府大門口,若不是牛大守過來告知,王朗還不知此事。
匆匆出來一見,腳剛邁出門檻,歐陽師便迎了過來,嘴上招呼道:「賢弟,你可終於起了。」
「呃,大哥為何如此焦急?」
歐陽師五官攪和成了一塊:「能不急嘛,這可是第三天了,今日子時一過若還不能給大理寺卿一個交代,老哥我這身皮就得被拔了。」
王朗皺眉道:「此案的確蹊蹺,或許有什麼線索是被我們忽略掉了。」
歐陽師此來似乎早有準備,聞言大點其頭,附和道:「我也覺如此,所以,我將此案有關的所有卷宗皆給帶來了,不如尋個地方慢慢研究。」
「呃,也成。」
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大理寺紀錄的卷宗居然有一拳頭厚,王朗即便不想慢慢研究也不成了。
兩人在附近隨意尋了間茶寮,便將卷宗一股腦放在了桌上,而後王朗一頁一頁的看了起來,而歐陽師早就對這些案宗爛熟於胸,便點了一壺茶,一面品茶一面靜靜等待著王朗開口。
「咦!」
王朗的一舉一動皆在歐陽師眼中,只聽王朗一聲輕咦,歐陽師便迅速放下了茶碗,將頭湊過來問道:「賢弟,有何發現?」
王朗抽出兩張卷宗對比了一下,而後將兩張記錄並排放在一起,點著關鍵道:「此頁記載,收受冥器的當鋪老闆出具了一份兩千兩百五十六貫的死當借據,而這頭記載,大理寺從國子監生員宿舍中僅搜出兩千零一十五貫。」
「這又有何不妥?」
「大哥難道不覺奇怪嗎?」
「奇怪?」
「這其中可是少了整整兩百四十一貫,醉仙樓的開銷並不大,三貫錢足以擺滿一桌菜,那麼,剩下的錢都去哪兒了?」
歐陽師有些陰鬱,否認道:「我知道賢弟是在懷疑我們大理寺手腳不幹凈,但我可以用人格擔保,我大理寺衛斷然不會如此,這些都是證物,豈能隨意截留。」
王朗微微一笑:「哈哈,大哥誤會了,我自然不會懷疑大理寺手腳,即便真的懷疑,如此大的落差足以令人起疑,想必大理寺衛沒那麼愚蠢,唯一的解釋便是,四人生前除了去過酒樓花銷之外,定還去過別處,我懷疑是那些花銷破大的地方。」
歐陽師跟著王朗的思路吐言道:「按理說,一日之間甚難花掉兩百餘貫,除非他們是去了……」
「除非是在西市賭坊豪賭或是去平康坊押妓。」王朗點著手指將答案說了出來。
歐陽師唰的一聲站了起來,激動道:「賢弟,可幫了老哥大忙,我怎麼沒想到這層,事不宜遲,我這就帶人去各處詢問。」
王朗補充道:「兩百餘貫不是小數目,定會叫人印象深刻,我在此等候大哥的好消息。」
「好咧!」
歐陽師隨手掏一把銅錢拍在桌上,對攤主道:「哎,好生伺候我家賢弟,余錢看賞。」
攤主一數,足足二十三枚,自然喜笑顏開,點頭哈腰道:「多謝客官打賞,您放心便是。」
歐陽師這才匆匆離去。
……
其實等人也是件苦差事,甚在王朗這個筆判夠悠閑,沒兩句話后便與茶攤攤主熟絡了起來,而後還從攤主口中套出了一個十分有意思的故事。
據攤主交代,這個故事還是發生在他年輕的時候。
當年長安城還叫大興城,當然皇帝也不是姓李,而是姓楊。
大興城中雖然與此刻的長安區別不大,但少了四周一堵堵厚實的坊牆,那時候人來人往,也沒有天天宵禁一說。
當時,大興城每到深夜,都會有些小攤小販出現在街角叫賣,譬如賣豆腐,賣熱湯餅,醒酒茶之類之類,甚為熱鬧,而當年攤主的父親就是這其中的一員。
年輕時,他也偶爾會幫著其父打打下手,共同支個小攤,靜待夜歸客的到來。
猶記得那是入冬前的一日深夜,三更時分,當時城中莫名就起了一片白霧,將附近的街道掩去大半,此時黑燈瞎火,加之迷霧漫道,別說夜客們看不到他們的小攤,怕是連人影都看不到。
其父便提議,將攤位往路口挪挪,一來,十字路口四面來人就能被兩人發現,這二來嘛,攤位擺在此處也較為明顯。
年輕的攤主自然舉手叫好,便幫著其父一起將攤位設在了十字路口。
別說,這地方視野的確開闊,兩人剛將茶攤擺下,生意就上門了。
濃霧之中傳來了碎碎的馬蹄聲,而後父子倆瞧見有一輛打著兩盞白燈籠的馬車從霧中破出,趕車的師傅一直歪著頭,似乎嘴上還念念有詞,待開近,見到父子倆的茶攤,便忽然勒馬停車。
當時,父子倆還納悶呢,以為趕車的師傅正在與車廂之中的人對話,但細看之下,又覺不對,因為那車后明明裝著一副棺材。
其父大感晦氣,但見生意上門又不好推拒,便強笑道:「客官趕路辛苦,要點什麼?」
那趕車師傅麻利的將馬鞭捲起收好,而後越下馬車道:「哈哈,正好,入夜涼的我全身發顫,來碗熱茶暖暖腹。」
「好咧。」其父點頭,抬手就去添柴。
哪知,趕車師傅忽然回頭,朝著那車轅空氣招手道:「哎,你要不要也來上一碗,什麼,不要啊,嗨,客氣什麼,我請……老闆,兩碗!」
當時,這一幕就把年輕時候的攤主給嚇傻了,即便告訴王朗的時候,聲音都帶著顫,王朗估計,這童年陰影造的可真不小。
「然後呢?」故事引起了王朗的興趣,忙追問了起來。
攤主繼續講述道:「當時我嚇的腿都快軟了,還是咱老爺子膽子大,拿著兩碗熱湯就遞了過去。」
「那車夫接過茶湯,將自己的那碗幾口喝乾,而後又抄起第二碗向邊上遞了過去,可在我眼裡,那裡根本看不到半個人影,就是一團白霧,但奇怪的是,就幾個眨眼工夫,那碗里的茶湯就見底了,你說怪不怪?」
「老爺子回來說,他看到了棺材裡頭伸出一隻手,是裡頭的屍體喝了,嚇的他都沒敢要那兩隻碗,扭身就收攤了。」
「呵呵。」王朗笑而不語。
「客官您別笑話,這可是真事,在下絕不胡謅。」
王朗卻接話道:「我笑是因為我不想氣著你,其實真相遠比你講的更恐怖。」
「客,客官,您可別嚇我。」
「真相是,那車上的確有兩人,大有可能還是盜馬團伙,第一,破綻在於馬鞭,通常趕車的車夫手執的是趕車專用的長鞭或是竹鞭,難以捲起來,而可以捲起的馬鞭意味著什麼?」
王朗自問自答:「此馬,斷然不是拉車用的,而是供人乘騎,所以,我懷疑他們是入夜後盜馬的賊人。」
「第二,就是那副棺材,若是空棺材用馬車拉著倒可以理解,但棺槨一旦有主,便只能用抬的,絕不會用馬拉,萬一落地生根,豈非損了陰德,因此我斷定,還有一人躲在裡頭,而這一人正好被你家老爺子看到,因此,才會出現屍體喝茶的詭異之事。」
「第三,就是那兩盞燈籠,一人趕路何必多此一舉,再者,在大霧天里,就算擺上十個燈籠也於事無補,但為什麼是兩盞呢?呵呵,這正好印證了我方才的猜測。」
攤主一愣,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臉鬱悶道:「聽客官這麼一說,我倒記起來了,那一年的確有幾家大戶失了寶馬,價值足有千金,有人親眼所見,賊人有倆,卻一直沒有被衙差抓獲,此事便不了了之了,如今細細一想……」
「明白了?」
「嗨,枉我怕了整整二十年,這倆狗東西,實在該死,簡直害人不淺吶。」攤主頓時恍然大悟,這一刻,抽刀的心思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