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兩個喜歡她的人

南山，是個好地方。

玉南弦與蘇江綰那些年也並不是只做了謀逆之事的，或許是出於聯絡感情的緣故，或許只是為了安撫玉南弦，那些年他們也曾經去過不少地方。

南山便是其中之一。

蘇江綰曾說君王封禪前往泰山，那求取姻緣便是要到南山。

不過南山並非是多麼有名的山，只是春明城附近的一座小山包，很是普通，根本無法和泰山相提並論。

但是因為蘇江綰的話，那南山卻是已經不同了。

「你想要什麼？」蕭以澤輕聲一問。

「能否將我與蘇江綰一同葬在南山？」

南弦法師腦中閃過這些畫面，出聲苦苦哀求著。

蕭以澤冷眼看著，問：「你不恨我？」

為何要哀求自己的仇人？

若是南弦法師所言為真，那麼蕭以澤便是曾經殺了他愛的蘇江綰，這般時候又為何要求他辦事？

不過，這件事情好像只能是找他了，否則其他人還真的沒有什麼辦法。

儘管蘇江綰死了，可是處置權也還是在他這裡的，畢竟蘇明武已經是離開了。

南弦法師卻不是曾經的玉南弦了，幽幽一笑，反問道：「那你不恨我嗎？」

殺妻？

說實在的，都干過。

誰不恨啊，蕭以澤是恨的，南弦法師卻是不敢的，或者說是不好意思的。

畢竟蘇青綰是無辜的，而蘇江綰……

一言難盡！

蕭以澤沉默著，最終嘆息一聲，開口道：「好，答應你了。」

說罷，蕭以澤轉身離去，蘇青綰自是打算緊忙跟上，南弦法師卻是出聲制止住了她。

「皇後娘娘。」

他這樣叫她。

「對不起了。」

「沒事。」蘇青綰擺擺手，眉毛一挑，卻是陰陽怪氣的說了句，「死者為大。」

這是……在諷刺他快死了？蘇江綰也是逝去了？

南弦法師苦澀一笑，卻是流露出幾分釋懷的微笑。

是了，這樣便是最好的結局了，他們本就不值得惋惜，唾棄才是最好的結果。

若是蘇青綰選擇原諒他，那他的一顆心更是難以承受了。

玉南弦站在南弦法師的床邊，皺著眉看著他：「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不懂。

「不知道我是在想什麼才好，你如今沒做什麼錯事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錯的是我，滅亡的也應該是我。」

南弦法師嘆息一聲，玉南弦卻是看向了廂房外。

那裡，蘇青綰與蕭以澤正站著，蘇青綰的臉色也是頗為的難看，正在焦急的解釋著什麼。

「你……沒事吧？」

蘇青綰的臉上湧現出頗多憂慮之色，害怕蕭以澤承受不了這般打擊。

玉南弦在知道某個時空的自己做了那般事情的時候都是惆悵了一陣，更何況是敏感的蕭以澤了。

蘇青綰知道蕭以澤的性子，恐怕是接受不了的。

「沒事。」

看得出來此時的蕭以澤心境很是動蕩，可還是在輕聲安慰著蘇江綰。

「我只是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於是過一陣便是好了。」

蕭以澤眼眶通紅，整個人無意識的躲避著蘇青綰的眼神，輕輕抿嘴，似是不想再說話了。

蘇青綰見狀也是悶聲別過頭去，輕輕拉住了蕭以澤的袖口，也是不說話了。

現如今還是讓蕭以澤冷靜片刻后才好，否則思路理不清，蘇青綰說太多也是沒有什麼用處。

「沒事，我陪著你呢，過段時間便是好了。」

「嗯。」蘇青綰悶聲答應著。

*

三日後，南山。

蘇江綰與南弦法師入墓了，只不過並未合穴而眠。

「為什麼不將他們安葬在一起？」

玉南弦站在前方如此問著一旁的蘇青綰，蕭以澤倒是並未過來。

「怎麼？」蘇青綰的臉色並無太大的反應，「你還想怪我冷血無情？」

蘇青綰顯然對玉南弦沒什麼好脾氣，玉南弦自然是覺得有些委屈，聲音也是柔和了幾分：

「並非是如此，只是頗為好奇。」

他知道蘇青綰為什麼厭惡他，卻是沒辦法說什麼，在蘇青綰的眼中無論過去和未來，他玉南弦都已經是和那令人厭惡的死亡聯繫在了一起。

「南弦法師願意合葬，有人問過蘇江綰願意嗎？」

蘇青綰瞥向玉南弦。

「她肚子裡面如今可是懷著別人的孩子，南弦法師被當時的蘇江綰坑成了那副樣子，仍舊是愛戀不止。更何況是蘇江綰了，你怎麼知道她會不會此時仍舊覺得太史蘭蓀同她兩情相悅，只是一時犯錯呢？」

蘇青綰連問數句，玉南弦也是沉默了。

「你說得對，是我狹隘了。」

是他總是自覺的站在了南弦法師的角度上思考問題，卻是禁不住忽略了蘇江綰的想法。

蘇江綰或許根本就是沒有這個意思，或許倒是南弦法師一廂情願了。

「如今算是不錯了，距離也並未有多遠。」

蘇青綰還是象徵性的安慰了幾句，不過顯然是沒有什麼用處的。

「對了。」

玉南弦忽然是看向了蘇青綰，表情認真，倒是讓蘇青綰吃了一驚，倒是很久沒有看到玉南弦的這般眼神了。

「怎麼了？」

「趁陛下沒來，和你說句話。」玉南弦忽然是溫和一笑，「我是喜歡你的。」

蘇青綰不由自主的臉一紅，將眼神挪向別處。

「無論未來的我是怎樣的，可在沒經歷過什麼事情的我眼裡，我是喜歡你的，只是沒那麼喜歡了……」

「他形成了執念，我卻是沒了執念。」

玉南弦微微一笑，看起來似乎是真的淡然了起來。

蘇青綰輕笑一聲，也是沒有將腦袋挪回來，目光看著南山周邊的風景，一時間不由得多留戀了一些。

她不知道別人有沒有走過什麼名山大川，總之她是沒有的，她整個人從某種角度來說都是被困在了春明城，終身沒有逃脫半步，即便是一切重來，有些事情也是沒有什麼變化。

她依舊是困在了深宮之中，不過從某種角度來說，若是讓她出去闖蕩或許她也是不願意的。

看著眼前的蔥鬱山林，看著秋色逐漸渡過南山，蘇青綰心中也是涌過些許蕭瑟之感，不過這些也僅僅只是少數，更多的是蘇青綰對於眼前這般景象的感慨和喜悅。

她覺得在這般環境中，即便是多吸幾口新鮮的空氣也是會令人覺得舒服許多的。

蘇青綰正這般想著，遠處田野中忽然是捲來一個颶風般的身影。

他騎著一匹駿馬，英姿颯爽，身穿鎧甲，轉眼間便是落到了蘇青綰的面前。

「皇後娘娘，我回來了。」

他身穿鎧甲，皮膚黝黑，笑容卻是那般燦爛，令人如同見了七月的陽光，明媚照人的令人難以置信，周身上下卻是蕩漾著一股難言的溫暖感受。

陳斌雨怎麼會在這裡？

蘇青綰一陣驚喜，隨即便是輕聲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北疆戰事已經平定了，現如今已經恢復到了之前那般安靜的局勢之中。蘇將軍也是回到了軍營之中，我便是請命回春明城看看你。」

之前陳斌雨都是叫蘇青綰的閨名的，不過如今那般稱呼確實不合適了，陳斌雨便是嘗試著叫她皇後娘娘。

如今雖然是第一次叫出這個稱呼，不過背地裡他卻是已經叫過不少次。

由此看起來才是有些熟練，若非如此，陳斌雨一時也是難以轉換過來的。

陳斌雨輕輕笑著，整個人透露出一股詭異的憨厚氣質，令得蘇青綰有些忍俊不禁。

玉南弦就在蘇青綰的旁邊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最終不由得酸溜溜的說道：「這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了。」

蘇青綰瞥了他一眼，卻是沒怎麼說話。

有些人一旦放飛自我起來，那是攔都攔不住的。

「回過春明城了嗎？」

如今可是在春明城附近的郊外。

「自然是回過了，否則我又怎麼會知道皇後娘娘是在此處呢。」

「出去走走。」蘇青綰主動提議說。

陳斌雨自然是沒有什麼好拒絕的，點了點頭，笑容燦爛。

玉南弦在旁邊卻是變了臉色，急忙指指自己，生怕這兩個人忘記了他一般趕忙說著：「那我呢？我該怎麼辦？」

蘇青綰指了指那還在操忙著的眾人，說道：「蘇江綰和南弦法師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完呢，你還是先處理這件事情吧。」

蘇青綰挑眉，根本就是沒在乎玉南弦的感受，朝著南邊緩慢踱步著，陳斌雨自然也是跟了上去。

等到四周清靜了下來，陳斌雨便是率先問道：「是覺得有些悶了嗎？」

「若是覺得心情煩悶了，出去走走確實不錯。」

「算是吧。」蘇青綰點點頭，「就像我之前和你說的，我確實是覺得我這一生好像都困在了春明城中，都沒有見過外面的名山大川，不由得有些遺憾。」

陳斌雨心中一動，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忽然是問道：「那你想出去看看嗎？」

一如往昔，那陳斌雨在江南秋明寺之中問過她的問題。

願不願意在此事完結之後，隨著他離開？

陳斌雨的眼神帶著些許希冀，又很是誠懇。

蘇青綰的眼中涌過些許歉然之色，卻是堅決的搖了搖頭：「不了，只是抱怨幾句罷了。是我把自己困在春明城之中的，再說了，就我這般樣子，離開了春明城又該怎麼活下去？」

蘇青綰笑著調侃幾聲，全當做所說的話僅僅只是一場玩笑罷了。

是她自己甘願留在春明城，是她自己在這繁華之中越陷越深，是她將春明城當做了自己的家園。

外面再好，蘇青綰都不願意再走出半步了，即便是離開，也不願意蹉跎太久。

曾經春明城是她的家園所在的地方，是她的親人所在的地方，如今對他而言又是蕭以澤所在的地方，蕭以澤不會離開春明城，就像她不會離開蕭以澤。

「我一直都覺得自己虧欠了你。」蘇青綰忽然這樣說道，「一開始便是覺得不過是利益置換，想著此去經年，你我便是再無相見之日。若是一開始便只是雙方之間的利用，那我借著你脫身，便不會有任何的愧疚之處，可是你不是。」

陳斌雨只是看著蘇青綰在那裡說話，整個人也是不做什麼反應，跟隨在緩慢行走的蘇青綰後邊，安安靜靜的。

「我覺得我要補償你，可我又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你，沒欠過這麼大的債……」

蘇青綰忽然是嗤笑一聲。

「我以前不喜歡爭，也不願意爭，更不願意算計些什麼，我覺得那樣的生活舒服而自在，可是那樣的生活卻是讓我險些丟了性命，後來我想爭，我本來也可以做到這一點，可是我發現後來我有些變了，有的時候感覺做對了，有的時候感覺自己做錯了，我似乎是為了讓自己安穩幸福的活著，犧牲了很多東西，做出了一些自己原本根本就不會做的事情。」

「你或許便是遭受到了波及……」

「你……做什麼了？」陳斌雨柔聲問著。

「什麼都做了。」蘇青綰輕蔑一笑，卻是在嘲笑自己，「就差殺人放火了。」

「我……或許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你。」陳斌雨制止住了蘇青綰繼續說下去，「但我有件事想告訴你，因為你，至少我的人生是改變了的。」

「若不是你，我早就死在了秋明寺，若不是你，我還是之前那個遊歷在四處沒有家的人，但是因為你有家，我願意將北疆那處的軍營當做我的家，也願意將春明城當做我的家。」

「我不相信你是純粹的利己主義者，我不相信一開始無欲無求的你會僅僅為了性命做到如今的這一步，或許在那些你看不見的角落，有些事情已經悄然變好了。」

蘇青綰一怔。

或許真的變好了？

至少蘇黎不需要終日卧在床榻之上，失去自己的理想和抱負。

至少她的阿娘也再也不需要雙目失明了。至少她和蕭以澤也是與從前截然不同了……

蘇青綰忽然是釋懷一笑，心中更是多了幾分零星的喜悅。

「陳斌雨，謝謝。」

「就算是為了安慰，也確實安慰到我了。」

「那就好。」陳斌雨歪頭一笑，眼裡滿是蘇青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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