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火車之旅(二)

通知書

當我拿到通知書的郵件信封的時候，我真是一時意氣風發，風華正茂呀。

我愣是當著我爸和我爺爺的面得瑟了起來。說實話那場面，那架勢，連著撕信封的動作都顯得這般與眾不同。

因為那是平生第一次農民翻身當家做主人。而這封通知書象徵著我們三代人在專業選擇鬥爭中我成功扳回了一局，揚眉吐氣的一局。

這通知書上印有西(xi)北(bei)大學錄取通知書字樣，最上側左邊是繁體寫著「公誠勤樸」正下方寫著百年名校-1902～2008。

打開一看，我卻被通知書夾附頁給吸引住了。那是一頁古色古香的畫卷。我小心翼翼地展開，就看見周邊紋理是各式各樣的祥雲圖案，上面的色彩你只要看上那麼一眼，便覺得彷彿回到了唐朝，回到了了絲綢之路，回到那歷史的洪流中一般，帶著濃厚底蘊的年代感。

正反頁則詳細地繪製著各種帶名字的建築，地理方位，畫的惟妙惟肖，卻一眼是純手工質地。這哪裡是通知書的夾頁，簡直一活脫脫尋寶羊皮古卷嘛！

我的一舉一動，自然祖父和父親都看在眼裡，老人家也是頗為滿意：「小九子，不錯，不錯，這西(xi)北(bei)大學頗有底蘊！」

我知道這簡單的一句，已是我祖父宿遠山的謬讚了。

隨即老人家就起身上了閣樓，父親宿遠山也是很高興向我眨了眨眼就緊隨其後走開了。

homesick

這個世界唯一永恆不變的就是不停在改變，很快，時間來到了九月-開學季。

父親宿庭堅提前了一個月就給我定了去西(xi)安(an)的火車票，沒想到這個日子來得這麼快。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離開家，離開宿苑，離開我父母還有我家老爺，老太爺如山一般的掌控。

我第一次感覺到自由，我嗅到空氣中自由的味道，對連空氣都是自由的。被壓迫了十八年的我，終於要擺脫了宿家的束縛，擺脫了勤為徑，擺脫永遠也寫不完的正楷，還有老祖宗的建築學複本，當然最重要的是擺脫我們家皇上和太上皇的魔掌。

但是那一天，父親和祖父很默契都沒有來送我，送我的只有我母親江碧晨，而奶奶蘇秀蓮則是在她的佛堂念一天的經，說是給我保平安。

可當那離別的車子迎面而來的時候，我的心情卻有些莫名的低落，甚至在某一瞬間有些後悔！！！

我有些無精打采地上了車，腳步有些沉重，車開了，留下了我母親耳邊的叮嚀，和她漸漸遠去模糊的身影。第一次離開家居然是這樣一個場面，我望著窗外，心裡五味雜成。

大巴，大概開了一個小時，終於到了縣城的火車站，下了車望著車水馬龍穿流不息的人潮，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孤獨感。我第一次明白了高中英語老師在英語課上講的homesick的含義。

遠離家鄉，不勝唏噓，幻化成秋葉，而我卻像落葉歸根墜在你心間……

撞見肉團

因為提前到了火車站，我是第一次坐火車有些迷糊，雖然我父親宿庭堅大致和我說了流程但真正到了這地還是有些分不清上下左右。

我直接就奔那諮詢台抓了個漂亮的小姐姐問了一通，總算搞明白了流程。好不容易跟著人群過了安檢進了站，看到那傳說中的鐵軌，我就是那進大觀園的劉姥姥，眼花繚亂呀我。

我拿著我的票，就去找我的車廂所在的地面系列號，得虧了那前台漂亮的姐姐告訴我才知道，原來那地板上寫的號碼居然是車廂號。我這井底之外看來是要出世了！

轟隆隆，嗚嗚嗚，一聲長笛，綠皮火車在距離我200多米的地方，露出了廬山真面目。興奮的我張口就數「一，二三……」一列列車廂快速滑過。

「小夥子，看火車上車廂上有車廂號的」一位阿姨實在是看不下去。

十五節，這是一列15節車廂的綠皮火車。第一次坐火車這火車居然有15節，我開心得像一個傻子。

一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綠皮車，客車的話一般是15-20節，也就是說15節是基本是最少的呢，這沒文化真可怕！

我的座位號是13節18B，比較靠後，我那個慌呀，就帶著行李箱拚命跑，眼看就要到了13號車廂，結果就一股腦撞到了個肉團上。

頓時，只覺那股衝撞的力像泥牛入海一般，打在了一股棉花上，被反彈回來。我當時就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抬起頭就看見一個如巨山一般的胖子和周圍滿滿的人。

那胖子將近一米九的個，虎背熊腰，正在用他那咪成縫的眼睛，睜大地瞪著我。

面對著威壓還有一群人的目光，我趕忙說「對不起，對不起」真可謂相當尷尬，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一陣點頭哈腰，連連道歉后，那人也沒說啥，就從那寫著13的車廂門裡擠了進去。

我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和褲腿，拿起行李，也走了進去。才發現這綠皮車的過道也是滿滿人流。

狹路相逢

一群人互相逆流另外一群人，各自都提拉著行李。加上找准座位還在放行李的旅客，過道顯得是相當狹窄。

我順著座位號的順序一路往下，眼看就要到18B，就看見我的座位旁已經落坐了碩大的腦袋，那身形居然有些眼熟。

心念一轉，哎呀，那個碩大的腦袋的主人正是之前我撞上的胖子，這就尷尬了。我往前走一些，側眼就喵到，原本兩個人的座位三分之二的位置都給佔據了。

這一路去西安可是要坐20個小時之久，這個座位，我是坐還是不坐？

第一次坐火車被一個胖子「佔座」，不可能的事。心思流轉間我還是鼓起勇氣。

「那個，那個，大哥，我，我，那個我……坐你旁邊這個位置」。這話從我的口中擠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尷尬。我用最強大的內心說出了最慫的話。

面對著如山一樣的胖子，還有他那咪起來瞪人的眼睛，我居然有些沒有底氣。

只見那個胖子象徵性的往外挪了挪。但說實在的，這是怎樣的大屁股身板，即使挪動，原本兩人坐的座位依舊是超過大半給佔用了。

「不好意思，我們能換個位置嗎？」胖子的表情有些無奈。

我點了點頭。

一直到那胖子挪到是右邊一半屁股都在座位之外了，我整個人才勉強坐在了本就不屬於我卻被迫選擇的位置，我深深地嘆了口氣。這是我就感覺火車開始動了。

胡克

「對不起」兩人異口同聲說道。然後便是哈哈大笑。綠皮車的旅行就是這麼奇特，一下子原本尷尬的氣氛瞬間就蕩然無存。

「我叫胡克，浙*江人」

「宿九五，福*建人」

通過聊天我得知這胡克是出差，這趟去的是南(nan)昌(chang)接洽生意，大概也就12個小時的車程，因為本身肥胖，所以血壓高，心臟也不好，坐不了飛機。

平時要是在江浙一帶周邊城市胡克都是自己開車，有遠行他一般會買兩張連座票，當然是用家人或者朋友的的身份證多買一張。

而這次出行真是不湊巧，車廂剛好人員爆滿，買不到連坐，而他又急著出行，所以就出現了之前的情況。

我聽了是嘖嘖稱奇呀，原來這坐火車還能有這樣的操作，真是長了見識。

聊著聊著，我和胖子逐漸熟絡起來，才知道他有嚴重的近視，眼睛又小，每次看人都得把眼睛提溜著努力瞪得大大的才能看清。

「原來如此」我心裡真是苦笑。人真是沒有了解，就不知道真相。

聊著聊著我萌生了困意。眼皮就沉重了起來。我閉上眼睛在狹小的空間里，蜷縮起來漸漸睡了過去。

似曾相識的夢

模糊中我的眼睛略微睜開，我看見一個小孩，坐在火車靠窗的座位上，正出神地看著窗外的風景發獃，一旁的山峰和樹林隨著列車快速的掠過。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似乎不是第一次坐火車，因為之前我好像在哪裡也體驗過這樣一下千里般的速度。

畫面一轉，我的視線出現了一個被紅色籠罩的世界。那裡有些冷，風吹過來，我的鼻子耳朵我的手都感覺有一股刺痛。

我看見周圍都是穿著紅色僧袍的和尚，有大人也有小孩，但奇怪的是我都看不清他們的臉。

在這些和尚中有一個人卻穿著一件灰色的道袍，道袍在紅色的人群中顯得鶴立雞群，十分顯眼。

於是我努力睜大眼睛，那人似乎離我很近，我靠近用力看去，又近了一點，又近了，眼看就要看清……

突然我感覺有人喊我，一下子整個畫面支離破碎，整個世界都昏暗起來！

就在這時，火車突然剎車慢慢停住了。猛然間我從剛剛的畫面中被抽離了出來。

當我睜開眼睛，我發現原來是自己睡著了。當剛剛看到的景象確實如此的真實，身臨其境一般。

包不見了

就聽見胡克說：「小宿，到站了，綠皮車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停留，停留的時間又長有短，最長有些站點會停上20幾分或者半個小時左右」

說著我就看到一群人一窩蜂似的往車廂內湧入。睡眼朦朧的我看到幾個身形快速從我的身邊通過。

一直到自己有些清醒就直勾勾地看著上來穿行的乘客。

迎面走過來的是帶孩子的婦人，她一手牽著孩子一手拿著行李。有個年輕人為了讓她母女通過盡量將身子朝著車廂內壁彎曲，踮起腳尖，撅起屁股。

接著是一個穿著非常妖媚的女士，她非常高挑，右手背著一個粉色的包包。前凸后翹，有些惹火。

一個帶著圓筒帽中年人緊跟其後。

對面迎面走過幾個人和她相向逆行。分別是一個帶著鴨蛇帽的年輕人，一個背著包的女中學生，還有個黑衣中年人一時看不清他的容貌。

「對不起，借過，借過」

正當性感女子經過胡克的時候，後面圓筒帽男子的聲音響起。那女人下意識向遠離胡克的方向避讓。

此時那女士身體微微向一邊傾斜，顯然空間有些狹小。女子整個身體似乎身體都快彎曲到極限了。

這時我就看見黑衣男子的側臉。那是一張顴骨突出明顯的臉，瘦到脫相的那種，很多人的臉都一閃而過，而他的臉卻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之後上來的是一對老年的夫婦。六十歲上下的年紀，各自背著包，男的手裡拿著個保溫杯，不由讓人有種佛系的感覺，保溫杯里是不是裝了很多枸杞？猜想應該是在旅行中。

最後上來的是雙耳帶著耳機的青年，他閑庭信步，搖頭晃腦，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彷彿耳機的世界把他從現實中抽離，只留了一絲意識帶著他尋找他的座位。

突然我的座位後方就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女生「我的包，我的包，有人偷了我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