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天子之意
吳三桂在十月十三日的清晨抵達京師,上午11點多左右面見天子,隨即被擢升為鷹揚衛指揮使、游擊將軍。於十五日率兩千京營精銳離京赴遵化。
當今天子金口玉言,擢升吳三桂為游擊將軍。但在大明而言,游擊將軍並非官職,而是一個差遣。
樞密院幫崇禎補齊官職任命。給的是已經名存實亡的上十二衛鷹揚衛指揮使(正三品)。
十四日,樞密副使李邦華親自帶著吳三桂到軍營接掌兵權,補給,裝備給齊。
然後,吳三桂就這樣走了。
京城距離遵化約三百六十里。明軍步兵的行軍速度完全看是那支部隊。京營的精兵經過整頓多少還是有點樣子,每日行六十里,於二十日抵達遵化城。
處理好軍中事務,吳三桂回到「家中」見父親。
吳襄作為遼東總兵,駐防在遵化城中,接管全面的城防。他自然是住在城中的參將府里。這不是他要鳩佔鵲巢,而是和遵化的順天巡撫王元雅不斷的扯皮后,他得到的「尊重」!
因為朝廷、樞密院明確要求遵化城防以他吳襄為主,節制城內外所有兵馬。而非以巡撫王元雅為主。
城中的參將很有眼色,自然是主動的讓出參將府。
「長伯…」此時,在晚上六點多的參將府後院里,吳襄看著自己最優秀最得意的兒子,無奈的揉著額頭。
吳三桂早早的就派親兵到遵化給老爹吳襄彙報情況。更何況還要朝廷的任命、文書往遵化城而來。多出兩千兵,糧草也是要遵化城負責的。
吳襄倒是想兒子京城老老實實的帶著,不管建奴多少兵馬入侵京畿,反正皇帝待的城池肯定是安全的。
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啊!更何況是官大到頂點的天子!
事已至此,為之奈何?
吳三桂大概也知道父親的困惱,將他在京中御前時產生的疑問問出來,「爹,天子究竟是要殺我們父子,還是天恩浩蕩?」
吳襄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長伯,你平日也是讀書的,我且問你,戰國名將吳起為士兵吸膿,是施恩,還是欲殺之?」
吳三桂也是內秀的人物,頓時就明白過來。吳起施恩於士卒,士卒感恩而效死。天子施恩於他,國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實權游擊將軍,這難道不是要他賣命的嗎?
在私室里,吳襄說話也沒有顧忌,長嘆道:「長伯,遵化必不可守。后金自起兵以來,大明無一城可擋,喪師失地。這十年間,天下唯袁督師一人耳。我比袁督師不如。遵化更不如寧遠、錦州城。
等后金兵臨遵化城,我會下令撤走。屆時,必定會被天子下獄論罪。但只要我吳家手中一千家丁還在,遼東總兵的位置就還是你的。你大舅會看顧你。」
吳襄深受大明這個體系來帶的好處,但是他從都是一個很「靈活」的人。
吳三桂沉默了一下,如實相告道:「爹,兒子回遵化。錦衣衛指揮僉事吳孟明率了一個百戶跟隨前來。天子有口諭,奴善用間。守遵化的第一步就是殺間諜。屆時要求兒子出兵配合清洗城中間諜全族。」
換言之,如果他爹在建奴兵臨遵化后棄城而走,有錦衣衛在的情況下,這瞞不過天子。而以當今天子之英武,必定會夷他全族!
以袁督師之忠,一定會執行天子的命令。屆時,以袁督師之虎威,吳家別說一千家丁,就是三千,在關寧鐵騎面前都得完蛋。
吳襄不甘心的道:「他們在何處?」事關他的身家性命,錦衣衛又如何?
吳三桂道:「不知道。只知道一部分錦衣衛校尉往喜峰口外去偵測建奴大軍的消息去了。」
「...」吳襄坐在椅中,半響不語,爾後哀嘆,「天子欲殺我吳襄啊!」
…
…
就在吳襄哀嘆,當今天子不講武德陷他於死地,又懼怕天子手中利刃袁督師,下定決心好好加強遵化城的防守之時。十月二十日的晚上,山海關的關城上人影綽綽。
正是被吳襄惦記著的袁督師。
袁崇煥身形較矮,又黑,穿著棉衣帶著親信將校在雄偉的關城之上眺望著西方的夜幕,沉默不語。
天子傳給他的消息,建奴一定會在十一月初一之前抵達喜峰口。他在月中就不斷的暗中調兵往山海關而來,囤積糧草。
其實,他早在京城時就和天子、孫閣老有過討論。若建奴攻喜峰口入京畿,遼東鐵騎是往京師勤王,還是前出遼陽城?
孫閣老的意見是:建奴兵犯京師,恐怕天下人要怪罪他們。樞密使、樞密副使、薊遼總督,薊遼督師,他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一定會被御史彈劾。軍事就是他們在管的。
天子的意思是: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不著急著去恢復遼東全境,而應該先尋求在內線打一仗,儘可能的消耗建奴的兵力。哪怕交換比是5:1,這場仗都算是勝利。
夜色蒼茫,如同戰爭迷霧籠罩著大地。
祖大壽在袁崇煥的心腹之中,腦子算靈活的,見袁督師一直綳著臉,承受著大戰即將開始的巨大壓力,便提議道:「督師,我關寧軍稍晚幾日進關,掏建奴後路,給他們一個驚喜。」
何綱腦子一根筋,直率的道:「咱們又不是沒和建奴打過。此戰督師親率兩萬五千騎入關,沿途州縣皆可補給,何懼建奴?正好殺個痛快。」
袁崇煥輕輕的笑起來,道:「天子欲觀我在皇城下殺敵。此戰決勝在京師城下。」
偷襲這種事,其實就是過過嘴癮。在場的幾人都知道,建奴有野戰、機動的優勢。戰場基本都會被其偵騎遮掩。哪裡是他們能偷襲的?
薊鎮地理,他們都是一清二楚的,沒有藏兵的地點,也沒有大的河流。這場大戰,雙方就是打明牌,死戰。
趙率教當即就是抱拳道:「下官願率本部為督師前鋒!」
袁崇煥拍拍愛將的手臂,當場應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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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十月下旬,京師之中大戰的氣息越來越濃郁。朝廷已經開始對外吹風。
其一:錦衣衛偵測,建奴將攻喜峰口
第二:守土抗戰,地方官員有責。
三日一期的邸報上幾乎全是討論戰爭的文章。大臣們、御史們紛紛上書。
而東林黨大佬、文壇巨孽錢謙益卻難以代入這種氣氛,因為他正在享受「套餐」服務!
當然,也因為他的產業、家族都在大明的南方。而跟著他進京的奴僕、美妾都在京城之中,這是最安全的地方。皇帝都在這裡呢!怕什麼?
今年夏,閣臣韓爌被彈劾,最終導致罷官。彈劾韓爌的人是中書舍人原抱奇。
所謂:中書舍人,就是在內閣里當差的雜官。
原抱奇因此被天子擢升為御史。在十月份,錢謙益官任禮部右侍郎去禮部上班的第一天,新鮮出爐的御史原抱奇大人上了一封奏章,乃是彈劾錢謙益從蘇州起複回京,一路上竟然免費在驛站吃喝,不給錢,視國法如無物。
錢謙益當然不爽。也不會害怕。言官,向來是東林黨的地盤。但自從他的門生禮部給事中瞿式耜被查出問題,送到溫體仁主持的「忠君愛國學習班」后,瞬間輿論就對他很不利。誰都知道,哪裡是什麼地方,代表著什麼風向。
而他極其懷疑錢龍錫沒在裡面起什麼好作用。
他忍疼不得不找司禮太監方正化,出三萬兩白銀了結此事。
而至此,他此次起複回京,共計花費:在家中小太監王彰一千兩銀子,在通州驛給方正化五千兩,在進京后再給王彰五千兩以求早日覲見,再加上此次,他已經花掉4萬1千白銀。
心裡苦啊!
誰的銀子也不是大水趟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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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峰口外是燕山余脈,在這條山脈之中,有幾個關鍵的節點城市:寬城衛、會州衛、富裕衛、大寧城。
這就是大明前大寧都司舊地。自明宣宗朱瞻基下令放棄后,就成了蒙古人跑馬的樂園。
大明崇禎二年十月二十三日,一股股的大軍正沿著這條舊路往喜峰口而來。
他們有的人梳著金錢鼠尾。
崇山峻岭之中,幾道目光正盯著行進中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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