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子一怒
我去你媽的「與民爭利」!
王雙一聽到這個詞,心裡就極其的不爽!所謂「與民爭利」大抵是封建士大夫和皇權鬥爭的口號!只要皇權觸動到士紳階級的利益,則必然有這個詞出現!
問題在於,誰是這個民?老百姓沒飯吃是要造反的!
所以,把話回過頭來說,「與民爭利」這個政治口號,在任何一個受過九年義務教育,有點人文情懷的看來,都已經臭不可聞!正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王雙當即就覺得一口惡氣憋在嗓子口,冷眼往身前看去,但見跪在地上的正是他準備大用的錦衣衛指揮使劉僑,心裡如同吃了蒼蠅一般噁心。
能在大明朝搞金融業的人,你跟我說他是「民」,怕不是得了失心瘋吧?
但凡是文官、縉紳喊這口號,他也能理解。居然是號稱天子親軍、皇帝爪牙的錦衣衛,而且還是指揮使在喊!王雙都想開口罵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永祚這一個月來在御前的時間比較多,對皇帝的一些想法有所了解。他可是個聰明人,自然會用心揣摩。餘光一瞥皇帝冷冷的表情。當即就是大怒,上去就是一腳,尖著嗓子罵道:「狗東西,你也學東林黨搞什麼勸諫君王那套?須知你吃的是皇爺的俸祿!」
劉僑跪在地上,只是以頭叩地。
廠衛二字連在一起,大家同是特務機構。是東風壓到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這得看誰和皇帝更親近?很明顯,即便是號稱天子親軍的錦衣衛,也沒法比得過太監們。
所以大明朝歷來的規矩是:東廠高於錦衣衛。
這些年只有一個特例,那便是嘉靖朝的錦衣衛不怕東廠。因為當年的錦衣衛指揮使陸炳是皇帝乳母的兒子,還救過嘉靖皇帝的命。
所以,此時東廠廠公王永祚親自毆打劉僑,拳打腳踢,乃是上官打下官的標準模板。他還真沒法反抗,倒不是打不贏這死太監。
高時明、張彝憲在旁邊看著,面無表情,心思各不相同。
高時明多少有點心驚,他已經可以預見天子之怒。而張彝憲則是幸災樂禍。話說這劉僑看起來像頗有風骨的一個人吶!嘿嘿!天啟五年,因不願陷汪文言忤魏忠賢,削籍歸。崇禎初起用,受命緝六部與各省事。現在又開始「犯病」了。
「行了,老王!」王雙低喝一聲,制止了王永祚。厭惡歸厭惡,他不至於要用毆打來折辱他人。從書桌里走出來,看著跪在地上的錦衣衛指揮使,冷淡的道:「朕不願意被人說不教而誅。劉僑,朕問你,你吃的是誰的俸祿?」
王永祚掛著東廠提督的名號,也算是一號人物。但這廝其實拳腳功夫平平。劉僑挨了幾腳但說話不成問題,聲音顫抖的道:「微臣吃的是陛下的俸祿。」
一個「不教而誅」把他嚇的渾身一激靈。今上之酷烈,恐遠勝於魏忠賢!
「朕再問你,朕給你的俸祿又是從何而來?須知朕也是不事生產的。」
劉僑低著頭,期期艾艾的道:「從稅…賦…」
王雙怒喝打斷此人:「爾食爾祿,民膏民脂!你告訴朕,京中開票號、錢莊、當鋪之輩有往朝廷、給朕交給膏脂嗎?此輩如何稱為民?」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偏殿里的太監、宮女瞬間全部都跪下來。如高時明、王永祚、張彝憲等人還忙道:「皇爺息怒。」
劉僑渾身顫抖,叩首道:「臣死罪!」
他是個「講道理」的人。天子的話有強詞奪理之處,但大體讓他無法反駁。且說,往京城裡運送貨物,在崇文門稅關是要繳納賦稅的。但在京師里開錢莊、票號、當鋪確實是沒有繳稅。不是他的「衣食父母」。
王雙冷聲下了處置:「削籍為民,抄家。劉僑,你且好好當個平民百姓,看看朕到底有沒有與民爭利!」
劉僑一下子癱軟在地。不知道是逃出生天喜悅過頭,還是家產要被抄,心疼難言。旋即,此人被兩名禁衛拖出去。
劉僑,湖廣麻城人,字東鄉。世襲錦衣職,授北鎮撫司副使。天啟五年,因不願陷汪文言忤魏忠賢,削籍歸。崇禎初起用,受命緝六部與各省事,以言耳目難信,忤旨謫戍。在蘄黃曾投張獻忠,為錦衣指揮使,旋又逃去。南明弘光朝,賄馬士英,得復官。
…
…
且說王雙下午在昭和殿里發怒廢掉錦衣衛指揮使,又交待東廠去辦抄家的事宜。
主要是兩件事。第一,抄家通常和滅門聯繫在一起的。以張居正之貴重、威名,死後被抄家還弄得全家挨餓,長子自殺。王雙無意殺人,自然是要交代清楚的。也不要羞辱劉僑的女眷、老人幼童。
第二,抄家所得,自然不是進東廠廠公王永祚的腰包,也不是進東廠番子門的腰包,而是要進皇帝的內帑。他抄家本就是為搞錢!組織紀律要強調一下。
這些破事安排完,正事還是要做。在晚間時分讓人把錦衣衛里的兩個指揮同知、三個指揮僉事叫到昭和殿的偏殿里來。
「臣等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有明一朝,錦衣衛赫赫凶名。在明太祖時期便屢屢興大獄,殺得人頭滾滾。人家這「天子爪牙」四個字真不是白取的。後來宦官集團成形,廠衛並稱,錦衣衛淪為東廠附庸。
錦衣衛的職責大致有兩個:侍衛儀仗、偵緝廷杖。其用的衛所編製,設指揮使一人,正三品。指揮同知二人,從三品。指揮僉事三人,正四品。鎮撫使二人,從四品。十四所千戶十四人,正五品。
現在跪在王雙面前的便是錦衣衛里的實權大佬。
王雙抬手示意。便有小太監唱道:「免禮。」須臾,五個錦衣衛的頭目起身來,肅立在御前。
王雙開門見山的把票號、銀號入股的事情大致的說了說:佔一成乾股,掛小木牌,廠衛保平安,按月分紅等等。再道:「卿等可有人願意為朕分憂,做好此事?」
指揮同知董琨搶先一步,迅速的跪地朗聲道:「臣願為陛下分憂。」其餘四人反應過來,紛紛下跪口稱願意。
王雙笑笑,目光從五人身上看來看去,說道:「既然這樣,以三日為期,你們各自回去調研調研情況,然後寫個大致的章程給我看看。」
「喏。」
…
…
不提京中的風云:錦衣衛指揮使劉僑被抄家,這種大事,外朝怎麼會沒關注到?據說僅在京中就抄出白銀6萬兩。大太監王承恩帶著御賜的酒水、綢緞、金銀,還有聖旨,沿官道直赴北直隸保定府高陽縣中,於六月二日抵達孫府。
孫承宗是做過閣老、輔臣的士人,門楣自然是極高的。六月盛夏之時,孫家大開中門,孫承宗率孫家老小几十口在庭院里焚香接旨。陪同來的還有高陽縣令、縉紳。
王承恩將翰林寫的聖旨念了一遍,笑著道:「閣老,聖上還有口諭。」
孫承宗時年六十七歲,鬚髮皆白,不過身體倒是健康,不疾不徐的道:「請公公宣示。」
王承恩站在院子里,朝向北方,收斂了笑容,說道:「大明內有流寇四起,天災不斷,外有東虜進逼、掠奪。大明已有亡國的徵兆。還請先生看在黎民百姓的份上,來京中協助朕重整山河,中興大明。
昔日劉皇叔請諸葛亮出山三顧茅廬,若此次先生還不願來京輔政。朕當親往高陽一行。以效法古人求賢。」
孫承宗心裡無奈,道:「臣敢不奉詔?」
接了聖旨,安排酒席招待縣令,縉紳,再安排天使王承恩等人在家裡住下,將近夜間時分,鄉野里蟲鳴幽幽,驅蚊的香草在書房裡熏然。孫承宗的六個兒子紛紛到書房裡來見他。
「大人,當今天子對大人的評價必將流傳青史。皇恩浩蕩!」次子孫鉁是舉人,「兒子不明白的是,前番大人拒絕,此次為何奉詔?」
要說為名,他父親是在中極殿大學士的位置上致仕,在殿閣的名號之上,這已經是位極人臣。大明的殿閣大學士排位由低到高分別是:東閣、文淵閣、武英殿、文華殿、建極殿、中極殿。
諸子中有人笑道:「二哥,天子如此禮遇,為何大人不應奉詔?」
人逢喜事精神爽。書房裡的氣氛自始至終都是很愉快。孫承宗是天啟皇帝的帝師。但卻是後繼無人。七個兒子只有長子一個進士,在外當縣令。
這在明朝的文官體系之中,如果孫輩中不出人才,恐怕就是要家道中衰的。
孫承宗坐在書桌后,輕嘆一口氣,道:「前番我不想回朝中,實在是政爭讓人心疲。但天子如此盛情美意,為人臣者沒法推辭的。我此去京師,尋一二機會便辭職回來。你們在家裡謹守規矩,研讀文章,如此而已。」
他也是擔心兒孫輩因為他起複得意忘形,不得不提前交代好。
「兒子知道!」六個兒子紛紛起身,肅容回答。
第二日,承載著崇禎皇帝厚望的軍事人才、戰略家,孫承宗孫閣老在天使王承恩的陪同下,帶著老僕,坐馬車往京城進發。崇禎皇帝還不知道的是,孫承宗一開始就打算學正德年間的名臣謝遷。
謝遷被嘉靖皇帝屢次徵召入朝,他實在推辭不過,到京師幾個月後便辭職歸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