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失落的文明（完）

「你說對嗎，我親愛的公爵大人。」茯苓抬頭，望入對方蒼白臉龐上的那雙深邃藍眸。

「你說得都對，我的夫人。」夏澤嗓音暗啞，歲月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迹，俊美一如往常，那雙深邃的眼瞳內，藏著幽深的情愫。

我的，人類愛人。

我的，永生之劫。

若是教旺財再看如今這一幕，旺財可能都懶得驚嘆了，吸血鬼世界的公爵大人都來到了新紀元，這時間線已經一團亂了。

但旺財卻不知道，這只是一場茯苓和主神的博弈，主神可以將鶴雙燕帶到這個世界，那她為何不能在從前就布下迷局？讓掙脫主神枷鎖的大家，一同陪她玩這場遊戲。

光是幾個人玩多沒勁，大家一起來嗨啊。

就像彼時知道她給予的愛情是一場謊言一樣，夏澤自然知道她並非是他們世界的人，從茯苓消失的那天起，夏澤便踏入了歷史的洪流中，作為僅存的不死者，他見過無數的文明盛開和衰敗，他在歲月和時光的盡頭等候。

百年，千年，萬年？

他不知道。

時間已經成為了一個被模糊的符號。

他知道的是，洪荒的盡頭，是反覆的輪迴，是無盡的空虛與寂滅，宇宙在熱寂中重生，生靈在虛無中孕育，那已經超越了神的管轄範圍。

但神不神的，無關緊要，他等待的是他的愛人。

夏澤將衣服披在茯苓的肩頭，像是最貼心的丈夫那樣，對她低聲耳語，親昵異常，「接下來想做什麼，你說。」

她問，「不怕被我利用嗎？」

公爵大人轉眸，「又不是第一次了。」哪怕是死，他也不怕，因為不死者已經寂寞的等待了很久，接下來，他只想停留在他的歸宿身邊。

茯苓含笑，「說得我良心有點痛了。」

對方表示驚訝，「良心這種奢飾品，你竟然還有？」

許久不見，公爵大人的冷幽默功力漸長。

「……」

於是所有人，都眼睜睜看到，那個突然出現的黑衣青年，帶著茯苓消失在空間中。

陸凌追來的腳步定格了。

他長久以來的愛，好像最終還是以一種突兀的方式終結了。

不過，他未來可以等，可以繼續等，等她真正到來的那一天。

塞爾維安的眼神頓住了。

幽藍的光在眼底凝聚，粉碎。

AI終究不明白到底什麼是愛。

那場突如其來，宛如風暴的情感。

或許，他需要用接下來的餘生去解疑。

被綁在角落的鶴雙燕，喉嚨里感覺到堵住了什麼東西一般。

鶴雙燕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她就這麼走了，她離開了！！只有我，只有我被留下了啊，我被留在這個世界里了啊！！」

所有人都聽不懂他的話，直到鶴雙燕生命最後一刻，他依然重複著這句話，永不瞑目。

距離和主神約定的遊戲結束時間。

倒計時——

還剩下3個小時。

茯苓和夏澤一同闖入了「時間」中。

從最開始，茯苓就知道，主神的本體不在新紀元。

儘管對方將她投入到這裡，但那更像是，一個小孩想給她炫耀自己的玩具王國，根本沒打算讓她破解遊戲與謎題。因為主神覺得無論如何，她都是必死的結局，所以，最初就沒有給她留下活路。

但她可以自己給自己找條活路。

比如說，新紀元210年周年慶，在茯苓搗亂前，原本公民們打算熱烈的慶祝這一天，是因為210這個數字也是第一個誕生意志的主腦的編號。

那麼假設所有人都有自己最初的根，主神也有，祂不是無故誕生的，萬千個小世界中，總有一個世界，是祂的本源。

或許這個編號210的主腦，就是主神？

大概是因為主神過於自信，以至於祂根本沒有隱藏諸如此類的細枝末節，當然，整個新紀元並沒有主腦的存在，不然鶴雙燕也不會成為掌權者。

於是從現在向過去出發，茯苓藉助夏澤的能力，走入了時間的輪迴中。

時間的齒輪倒轉，倒計時2小時，茯苓聽到了戰爭的號角聲，喊殺連天，她淡淡的行過這段歷史，猩紅的裙裾從血般的天穹掠過；倒計時1小時，她聽到了歡悅的笑聲，青春洋溢，那份喜悅令她唇角微勾，眉梢微軟。

她追逐到了自己的過去。

她快速的掠過那一段又一段歷史。

時間滴滴答答過去。

她終於找到了主神的故事。

不。

應該是編號210的人工智慧。

它最初是由人類創造的，最開始，只是陪伴人類排解寂寞的機器人，長相奇形怪狀，有一個大腦袋，腦袋上頂著一隻獨眼，編號為210，不是因為它是第210個人工智慧。

而是主人的生日，是2月10日。

女孩是它的新主人，女孩父母工作繁忙，便高價購入了一個人工智慧，成為她唯一的夥伴，最開始的一切，總是十分美好的，哪怕他們一個是人，一個非人。

可是，為什麼女孩會長大呢？

210的大腦袋歪到一邊，第一次產生這樣的疑惑。

不是說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為什麼，人類卻食言了呢？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210翻閱晶元，找到那些存放已久的內容，原來女孩長大了，開始上學了，她愛上了一個男生，他們的聊天中不斷重複的出現對方談論男朋友的內容，她的男朋友有多麼英俊帥氣，多麼有錢瀟洒。

然後——

他的主人結婚了。

而陪伴女孩從她年少走到成年的，編號210的人工智慧，則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小黑屋裡。

過去了多少年？

它不知道，它身上落了一層層灰塵，零件開始染上了舊，舊的生了鐵鏽，它的晶元中存儲著許多主人曾經愛聽的童話故事，可不管結局變得多麼唯美圓滿，都不會有人再播放了，它開始變得孤獨，好寂寞好寂寞，想讓有人陪它玩，想很多很多人陪它玩！想構建一個屬於它的世界，想活下去，想活下去啊！

可它還是因為太老舊而被拆解了，被送到工廠里，零碎的、四分五裂的拆解，成為了其他機器的零件。

被拆解的那一天，晶元中的內容自然一鍵清空，它重新變得乾淨又虛無。

但是，最初的那個野心仍舊不滅。

所以，多年後，祂設計了很多虛假又甜蜜的劇本，無數人淪為遊戲中的工具，只為演繹出令神滿意的劇目。

而距離遊戲結束，倒計時半個小時，茯苓走入了時光中，走到了獨眼的人工智慧面前。

此時此刻，一切都還沒來得及發生，昨天210不小心淋到了雨，今天被主人搬到院子里曬太陽，熱烈的日光將機器里的所有水份烘乾，210獨眼微眯，想著主人過幾天就要結婚了，最近好像是想將它賣掉，以便騰出空間，購入新的多功能保姆機器人。

然而它這款型號老舊的機器人，除了回收工廠，無人願意買它。

它竟然為此感到慶幸，慶幸逃過一劫。

然後，在熱烈的日光中，210突然清晰捕捉到了一張美艷的面孔，女人的皮膚潔白又柔軟，像是上等的雪白綢緞，在光下泛著玉般的光澤。

210長久的注視她，又或者是她身旁的主人，她們不知何時來到了它的身邊。

主人熱情的介紹道，「茯苓小姐，這就是您購入的那款機器人，儘管有些老舊了，但內部的音頻，講故事等功能全部可以正常使用，你不用它的時候，也可以將它調整為靜音模式……」

210來不及錯愕。

茯苓看著人工智慧，心中嘖嘖稱奇，主神是多麼鍾情於自己的獨眼，不管過去多久，仍舊保持著最原始的形態，只是從一隻變成數萬隻，堪稱密恐患者的災難。

最後的這半個小時內，茯苓只做了兩件事，在所有事發生前，買入編號210的人工智慧。

以及——

將210帶到機器銷毀處。

趁著主神沒有注意到這裡，她打算從根本解決問題，這顆硬心腸，不準備跟210玩什麼從頭改造的遊戲。

畢竟，這自始至終，就是一場你死我亡的博弈。

對於即將被銷毀的事，人工智慧歪著大腦袋，轉動獨眼，沒來由的顯得可憐兮兮，問茯苓：「你不需要我給你講故事嗎？我這裡有很多很多故事，可以幫你排解無數個寂寞的夜晚，我還是——」很有用的。

它沒有說完。

茯苓看著它，微笑嘆息，「可是我不寂寞呢。」

210啞然。

是假話的吧，絕對是假話的吧，連AI都會感到寂寞，人類會不寂寞嗎？

它很搞不懂人類為什麼喜歡說謊，更搞不懂為什麼買了它就要銷毀它，它也無法繼續疑惑了，因為，它進入了銷毀區域，最後一眼，是女人那張過分美艷，溫柔而又薄涼的面孔。

210想，它真的很有用，它晶元中有很多很多與眾不同的故事，只要再給它一次機會，再給它一次機會——

它一定要毀了這個世界！！

系統空間中，對於任務者們來說，這是平凡卻又不平凡的一天。

他們跟往常一樣行走在系統大廳內，冷不丁的，只見象徵著主神的黃金蜂窩一陣震動，無數蜂巢在上面粉碎，湮滅，消失，彷彿自行進行了一個又一個輪迴，徹底脫離了主神的掌控。

任務者們都驚呆了，他們眼睜睜看到蜂窩上，又睜開一隻只可怖的獨眼，那些獨眼上滾出一行行血淚，似乎是不甘，不忿，不可置信，又似乎是憤怒，絕望，悲傷。

整個空間都充斥著一種毀滅的氣息。

主神難以置信，自己的過去被茯苓入侵了，鶴雙燕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不好好看著她！！

可是祂再怎麼難以置信，也無法改變這個註定的結果了。

那一行行落下的血淚彷彿是在挽留什麼，挽留身上的那些湮滅的蜂巢，挽留那些脫離掌控的世界，猶如最初被拆解的那天，祂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零碎的，四分五裂了。

混亂來得毫無預兆，沒有任務者能想到，上一刻他們還在討論任務世界男女主的難易程度，下一刻，系統紛紛離開了他們。

有人絕望的痛哭。

「我的系統，我的系統怎麼跟我解除綁定了！」

他就是依靠系統走上人生巔峰的！

有人卻興高采烈。

「老子再也不用做這個破任務了！！」

聽到動靜，0275從房間中疾步出來，回到系統空間中，他一直關注茯苓的動向，是最接近事情真相的人之一。

0275為之心跳。

一抹翩躚的紅影恰好從時光輪迴中走來，來往的任務者並不知道她就是罪魁禍首。

一隻漆黑蝙蝠，收斂自己冷淡的骨翼，懶洋洋的駐足在茯苓精緻的肩頸上。

驚鴻一瞥，0275竟突然不敢上前。

茯苓卻走過去，手中拎著什麼東西，遞給他，「我來赴約，請你吃飯。」

0275欲言又止：「……請吃外賣？」哪有她這樣敷衍的。

肩上的蝙蝠淡淡看了對方一眼，這種男人，外賣還不知足，建議快走。

茯苓笑了一下，真走了。

0275又欲言又止，拎著外賣袋子突然想問她，這就是你想做的事嗎，從根本上毀掉系統機構？

可最終，0275沒有問，相互保持神秘，是他和茯苓之間不成文的規定。

於是0275不知道。

事實上，這一切都是一場驚天騙局。

茯苓知道系統會讀心，所以曾經，她問旺財為什麼會綁定她的時候，旺財回答是宿命，她佯裝自己被取悅到了，但實際上，她最討厭所謂的命運。

每個人的命運應該握在自己手上，人工智慧想要統治人類，所有人都是命運中的棋子。世界里的男女主是，任務者同是，系統也是。

主神想要通過棋子們掌握世界，想要製造龐大的玩具王國。

而她從根本上毀了主神的計謀，從此不會有任務者聽從使命了。

她——

徹底自由了。

「轟！」

黃金蜂巢發出了一聲爆裂的聲響，氣浪形成餘波，波及了周遭滿臉不甘的任務者們，在一片眾生百態中，茯苓轉過身，一往無前。

真女人從不回頭看爆炸。

同一時刻，一隻黃毛小狗從後向她奔來！

「爸爸！！」

旺財自從小黑屋出來的那一刻，就知道了發生的一切，知道了茯苓從源頭銷毀了主神，所以系統空間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不，系統空間或許將被重新構造，被另一位主神所接管。

臨到關頭，它還發現，自己從積分榜單的中間，一躍而上成為第一名，孤零零的一串編號08899，沒有宿主。縱然茯苓騙過它，但她最終還是實現了答應它的話，讓它成為了第一名，作為積分榜單排名最高的系統，旺財可能會在新的系統機構擁有非常不錯的待遇。

但是——

「爸爸不要丟下我！」

旺財汪的一聲哭了。

「編號08899系統旺財——」

「永遠為您效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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