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獻身以退(3)
疏星漸淡,遮住月亮的那片雲漸漸散盡,月光也已黯淡。
同樣的方向掠來同樣的一條人影,只是不同的勁裝。
黎明將至,天地間一片黑暗。
吳山青推門而入,她不必點燈,再過不久天就亮了。
她坐在屋子裡,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真快。
差一點就讓楊朔給發現了,可她又不得不去走一趟,昨天林嫂走後,她回到屋內,忽然發現一直放在梳妝台上的一根發簪竟然不見了。
那是她的貼身之物,本來丟了也就丟了,但要命的是上面正好刻著「山青」這細細的兩個字。
「當然不會這麼巧就掉在孫府!」
「即使掉了也不會這麼巧被人看到上面那兩個字!」
「但要是真的那麼巧呢?」
思緒就像是雨後春筍,接連而起。
到了晚上,她的心神更加不寧,終於不得不去摸黑夜探一次。
她將之前經過孫府的地方都看了一遍,什麼都沒有發現,最後因為那陣打鬥聲經過那重屋脊,險些被楊朔發現了。
她哪裡想得到楊朔會用「小北風」這三個字做代稱?
「朔」就是「北」的意思。
那時候她只是瞧見了楊朔的背影,再加上「小北風」這三個字已經夠她懂的了。
若真的等楊朔回過頭來,她估計已經走不掉了。
直到現在她才稍稍緩了口氣,天色轉明,屋子又亮了起來,想起還有幾條手絹還未綉出來,隨手自刺繡用的小籃子里拿出針線。
她剛剛將針線拿出來,突然「叮」地一聲清脆,卻是發簪落在桌上的聲音,正是那根上面刻著「山青」兩個細字的發簪。
吳山青一怔之下忽然想起是兩天前自己不小心落在裡面的,一時之間不由得惱了起來,一連跺了幾下腳!
很多人男孩子生氣的時候會忍不住爆粗,但女孩子相對比較少,她們總覺得這樣不雅,但跺腳就不會了,至少比爆粗優雅些。
有些女孩子跺腳生氣的樣子還有些可愛,好看,吳山青恰恰是這一種的。
若是這個時候有個男孩子看到她這副樣子,說不準還會感到好奇,好看,想去惹她發怒,看上一次。
但這些畢竟很少,很少……卻不是沒有。
白天的時光悄悄流逝,在這一天里,黑道五惡伏法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據說孫如海孫老爺竟是裡面的老大。
這件消息傳開以後,跟著又起了許多的猜測,討論,但吳山青已不再關心。
只要不會扯到她身上來,才不去管哪個捕快退休金上升,孫家財產去向何處。
這個時候只要顧得上自己安全就好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吳山青已經將欠下的刺繡活都補齊,林嫂替她出完貨,送回她應得的那一份以後,她整個人覺得輕鬆極了。
她忽然想起已有許久未有舒服地洗個澡。
門窗被她早早關上,將撩人的夜色攔在門外,但溫柔的月光依舊灑落窗沿,春天的微風透過門縫吹了進來,讓人感到舒適極了。
高大的木桶上裝滿了燒好的熱水。
這些都是她自己親力親為的,一個月也就那麼一兩次如此精緻地洗上一次。
這對她而言算是一種享受。
雖然過程蠻累的。
她輕輕地揭開衣襟,露出了白皙的肌膚,等到那一雙香肩滑落水中時,她才真正地覺著這一段準備的過程是值得的。
那種溫暖地舒適感很快在這一瞬間裡布滿了全身!
吳山青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種十分愉悅的表情,誰知就在這時,她的表情驟然凝固——她忽然聽到一個笑聲。
發笑的是一個男的。
一個女孩子洗澡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男孩子的笑聲,那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形?
吳山青驟然覺得全身冰冷,那笑聲忽而近,又忽而遠,響得片刻,才靜了下來。
等到那聲音靜下來時,吳山青的身形已自窗口掠出,人攜著一溜刀光向聲音停頓處砍去。
她當然是穿著衣服的,只是身上還有些水珠未曾淌干,濕在了衣服上。
然後她的刀光也頓住,本來應該倒翻在她刀下的人現在離著她丈余,她連進三刀,刀刀走空。
那人就像是一陣風一樣,捉摸不定。
這人赫然是自稱為「小北風」的楊朔。
楊朔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模樣真像是偷腥得逞的貓兒。
吳山青咬牙恨聲道:「你這個小淫賊!到底來了多久了!」說到這裡,又羞又怒,臉也變得紅了。
楊朔淡淡道:「昨天我跟你一路回來的。」
吳山青只道避開了楊朔的眼目,誰知還是被瞧見了身形,但她回來這一路明不時地向後察看,偏偏就是一點也沒發現有人追蹤。
想到這裡,心裡不覺有點發毛。
楊朔有些得意道:「老實說,我追蹤的本事可比我輕功的本事強得多了,你雖然時不時回頭察看,但想發現我,可沒這麼容易。」
吳山青的心沉了下去,忽然發了瘋一般揮刀砍了上去,口中喊道:「我跟你拼了!」
楊朔這才嚇了一跳,轉身閃避,奇怪的是,這姑娘的刀法縱橫繚亂,虛中透實,實中透虛,但不知怎的,每每使到最精妙之處,離著砍著楊朔總是差了半分。
楊朔心中有點莫名,同時瞧見吳山青這個模樣,實在不是滋味,他本想看看吳山青發怒的模樣,不成想看到的是她在發瘋。
又躲了三四刀,楊朔一聲輕嘯,凌空躍過吳山青頭頂,如一頭大鳥般落在吳山青的門口,擺手道:「你莫發瘋了,我沒看過你洗澡。」
吳山青轉身揮刀迎上,聽了這話,卻是一怔,忍不住叱道:「你騙人!」眼眶微微發紅。
楊朔板著臉道:「我騙你做什麼,拆了這麼多招,你難道不知道憑我的本事,若是真的想,那可就不止看你洗澡了。」
說到這裡,也覺得這話太無恥。
果然吳山青罵道:「無恥。」但她心裡轉念一想,也覺有理,但終究還是存疑。
楊朔看她目光閃動,略知其意,伸手自懷裡取出一塊布料,正是前幾天從吳山青身上撕下的,他解釋道:「昨天我從一個大娘賣手絹的大娘那買了一塊手絹,請人替我鑒定,發現與這件衣服的做工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所以今兒一大早我就在附近四下打探你的為人,到了剛才你洗澡的時候我才到。」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並不太確切,其實吳山青寬衣的時候他已經到了,但他只瞧見肩頭那一片雪白,隨即閃身後退。
當然他無法否認的是,這一退退得雖然迅速,但是那顆心卻似已飛到澡盆子里去了。
他的臉竟然也在發紅,心跳了好一陣,等到淡定下來時,才發笑引出吳山青。
聽到這裡,吳山青又信了幾分,忍不住道:「那你探聽到了什麼?」
楊朔道:「想不到你居然還是個很規矩的人。」
吳山青板著臉,道:「那你以為我是個什麼人?」
楊朔淡淡道:「藏頭露尾的人。」他跟著道:「你要殺那三人便殺了,為何要冒我名?」
吳山青說不出話了,過了片刻,才緩緩道:「所以你現在是想找我算賬了!」
楊朔道:「我只想要個答案。」
吳山青道:「我不是壞人,我殺的也不是好人。」
楊朔冷冷道:「就因為這個緣故,我才對你如此客氣!」
吳山青咬著牙,道:「你非要問到底?」
楊朔眼中的冷漠之色更深。
他的回答無疑是,「是!」
「嗆」地一聲,吳山青的刀落地!
她低著頭,咬著嘴唇,雙手擺弄著衣角,似是在思考著一件很糾結的事,過了片刻,才抬起頭,目中現出一片堅毅之色,緩緩道:「這樣可不可以讓你不再問到底。」說到這裡,她忽然解開了衣襟。
她穿的衣服本不多,銀白色的月光照耀在她那純潔如玉的處女身子上,楊朔的呼吸似已將停頓。
這樣的一種情形任一個男子都無法拒絕,何況還是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孩子?
楊朔心裡想著把目光移開,但眼睛卻偏偏不聽使喚,然後他就看到了她的眼睛。
她的身子雖赤裸,眼神卻冷如冰,彷彿是一個即將慷慨就義的義士,絕沒有半點其他的意思。
透過這種眼神,楊朔彷彿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一個比自己還要自己的自己。
他的心忽然也冷了,冰冷,一掠上前,撿起了地上的衣服,反手披在吳山青的身上。
他的身形一閃,再閃,消失在了黑暗中。
但他的聲音猶自縈繞在吳山青的耳畔,「楊朔從未來過,穿好你的衣服。」
吳山青獃獃站在原地,一陣風吹來,還只是秋,但現在卻好似比十二月的風還要冷。
忽然間,羞辱、慚愧、憤恨一起湧上心頭,將她整個人吞沒。
她忽然伸手,拉起即將滑落的衣服,掩面奔回了屋子,重重關上了門。
她要哭,也要回自己家裡哭!
可惜家裡只有她一個人,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