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奔喪
就這麼又過了五年,期間李萸也曾出過遠門去蜀地看李珠,也曾跟湍杞道人組隊去深海探險,總得說來日子過得挺自在。
尹皓生也喜歡這樣的日子,換成是別人在偏遠之地當官許是要心生不平,他倒是適應得挺好,哪怕朝廷像是把他忘了,也沒說要讓他回京述職,他任期滿了,瓊州知府也沒說有什麼安排。
他本人無所謂這些,在崖州一直呆著也無妨,崖州的百姓更是捨不得他走。難得有個不貪的,他們的日子才好過些,要是他一走換個葛縣令那樣的來,他們的日子又沒法過了。
秋日的一天,李萸和尹皓生出現在了渡船碼頭。距離他們來崖州已經六年了,當年那個又破又小的碼頭早就變了模樣,甚至還擴出去一段,可以讓那些外商的大船停泊。
崖州如今盛產茶葉,也有外商短暫停留,雖不上瓊州府城特產之豐富,但勝在位置便利。瓊州府碼頭也不是時時有空位,每日停泊的費用也高,有些想要慢慢尋摸買家賣個好價錢的外商會選擇把大船停在崖州,包條小船裝上樣品去瓊州府。
人生地不熟的,他們自然得多放些人手在船上看守貨物,這些人的吃喝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能讓崖州本地人多賺上一筆。
李萸和尹皓生這次離開崖州搭的船仍是本地商號的。他們行事低調,一直呆在船艙也沒有出來,包船的掌柜想要打招呼都不能,更別說其他人。掌柜的心下也好奇,這好端端的怎麼這兩位一起離開崖州的,莫不是要回京城,但也不敢冒然上前問。
崖州的商戶就沒有不認得尹皓生和李萸的,哪怕李萸不常出門,但縣令夫人的樣子他們要是記不住,他們也別開門做生意了。李萸也不是那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有時會跟尹皓生一塊兒上街,兩人關係甚篤,羨煞崖州眾多女子。
但各家的聚會,李萸卻從來不去。有人說她是說京中大員的千金,瞧不上本地普通人家;也有人說她身有惡疾,不宜見生客太久。
住在縣衙的師爺也是帶著家小來崖州上任,他們頂多出入時偶爾跟李萸碰個面,一年到頭說不上幾句話。要說這位夫人高傲,他們真看不出來,但也不是那等平易近人的。尹皓生跟交好的人也明說了李萸性子獨不喜與生人說話,他們也就不會讓自家夫人湊上去,免得沒搞好關係還招了煩。
掌柜的也聽說過這事,想著到底是大官家的千金,要是平常人家的姑娘是這般性子,早被夫家休棄了。他多少聽到過一點京中的風聲,要說李家在朝中任著多大的官還真說不上,但出過一位王妃,那位王妃病故前留下的孩子已經過繼給了皇上,現已經被封為太子,也就說縣令夫人是未來皇帝的姨母。
這誰敢得罪?別人想巴結都來不及,可恨找不到門路,不然縣衙的門坎都要踏平了。這樣的身份別說她不參加宴會了,哪怕她讓縣裡的人每家分出一半家產來,哪怕敢說聲不。
就連瓊州知府也不敢為難尹皓生,也是看在尹皓生家中杵著這座大神,不然尹皓生改造碼頭與瓊州爭利這事,他是不能答應的。
有了這層身份,尹皓生行事的確方便得多,就像他這次無故離開崖州,可以先離開再向上補寫公文申請,不用怕之後會有刁難。
這次他和李萸離開崖州是為了奔喪,李老夫人過世了。
有這麼正當的理由,兩人反倒不好隱藏蹤跡,就得光明正大地從崖州離開,但之後趕路時倒是可以遮掩一下。他因故離開崖州任上,一般流程是得先寫公文打個申請,等申請發回來了他才能走。這種事辦起來考驗人脈,有些快的一天就能把申請批複好打回來,慢的拖上大半年的都有。
尹皓生這邊倒是沒有人卡他的公文,他還親自來知府衙門請假,也算是全了雙方的面子。知府馬上給了回復,哪怕尹皓生申請的假期有點長,他也不好不答應。
異地上任的官員本身年節的時候都有假期,但是不多,也就幾天,有些離得遠的就靠這幾天假他們還趕不回家中。但是這個假期可以累積,尹皓生六年沒有回過京,他的假期加起來有不少,正好一次用了。
他早想回京看看京中諸事的變化,有些事不親自回去一趟,光從寫得隱晦的信件中,他還真猜不出全貌。
換了馬匹后,兩人日夜兼程往京城趕。遙想當年他初來崖州時,因為不習慣趕路受了不少罪,這次回去用的是同樣的方式,他卻一點也不累,除了因為下雨在山間破廟裡休息了半夜,中間都沒打算長時間歇腳。
原來他的體力已經這麼好了?尹皓生心下想。
不過幾日,他們就到了京城,停靈十天的李老夫人還沒有下葬。兩人先回了自己的宅院換了一身素白的衣服,就一起去了李府。
「二姑奶奶,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管家有些意外地看向兩人,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剛到京城。」
李萸說著,跟尹皓生進了大門,門房也朝內傳話。
「二姑爺、二姑奶奶到。」
再過一天李老夫人就要下葬,如今留在李府的都是一些近親,關係遠的前幾天來上過香,出殯那天再來見禮就好。
有客人來,守靈的婦人照理要哭幾聲,主家也得出來見禮,但聽說來的是李萸,情況就有點不一樣。眼睛紅腫瞧著臉色有些蒼白的於姨娘跪不住先起了身,想要出去迎一迎,卻記得不能越過衛氏,回頭扶了要起身的衛氏一把。
衛氏的臉色也有些憔悴,由於姨娘扶到到了門口。
「見過岳母。」
尹皓生見了衛氏遠遠行了禮,側身擠了擠李萸,李萸倒也知意,跟著行禮,又跟於姨娘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倒是比以前知禮多了,衛氏暗想,說:「進去給你祖母上柱香吧。」
說完,她又看向尹皓生,「以後她跟你祖母兩姐妹又能在地下說話了。」
尹皓生跟李萸修行后,許多事都看淡了,如今聽衛氏提到了祖母卻不禁有些鼻酸。自白氏過世后,他生活中僅有的暖色便來自於祖母,哪怕祖母有時很嚴厲,卻是把他放在家人的位置,不會為著侯府的前程之類的事犧牲他。
以前他還曾好奇過,不苟言笑的祖母怎麼會跟李府的老夫人是好友。李老夫人性子有些軟弱,遇事沒有大主意,只知道犟到底,要是沒有祖母的幫襯,李家不會有現在的局面。但朋友之間又怎麼說得準的,也許是兩人年少時剛好喜歡同一朵花、同一本書,就此成了知己。
女人的友誼就是這麼簡單,只要不是喜歡同一個男人。
李老夫人這次過世是因為得了急症,這病症說來跟康兒有點關係。自康兒正式過繼出去成了皇子,又成了太子,就更不方便出門來李家了。李家人自是惦記著他的,李老夫人那幾天聽說康兒在宮中受罰,心中就有幾分不安。
她身邊的梅香也看出李老夫人情緒有些低落,但李老夫人一向有些小性子,梅香便也沒有太往心裡去。
那天,老夫人沐浴之後說是有些心口疼,梅香還當是沐浴后吹了冷風的緣故,還讓人熬了藥茶,可是老夫人不想喝。隔了一會兒,梅香見老夫人的臉色越發差了,便去取了救心的丸藥,也沒隔多少功夫,回來時老夫人就有些不好了。
之後哪怕吃下的丸藥,又去請了大夫人來,也沒能把老夫人救回來。
老夫人發喪第一天,帝後跟太子都來了,也算是給了老夫人一份哀榮。康兒也沒有像外界說的那樣受罰,真正受罰的是他身邊的女官素雪。一個品級不高的女官受罰在許多人眼中並沒有那麼重要,誰能料想由此生出了變數。
康兒自不可能每日都過來,李萸上完香也沒有碰到他,倒是在停靈處遇到了幾個面生的婦人,其中一位就是李遠英的媳婦。
李遠英成親了,房裡還有一個妾室,如今有兩個嫡子和一個庶女。這倒不緊要,李萸再看到李遠英時差點沒有認出他來,他比以前胖了些也高了些,最不同的是他下巴留了一把鬍子。李萸看看他,再看看尹皓生,莫名心下就有股子驕傲。
李遠英這樣的變化在身邊的人看來極為正常,他已經是孩子爹,又有功名在身,自然要把鬍子留起來好顯得穩重些,反倒像尹皓生這樣不留須的反倒有裝嫩的嫌疑。這也不能怪尹皓生,崖州男兒不怎麼愛留須,他也就沒有留。再者,不是他自誇,他自修行后似乎瞧著精氣神更足了,留了鬍子反倒怪異。
在崖州呆得久了,他的皮膚比以前略黑了一點,跟普通人站在一起其實也不顯,就是氣質瞧著不像書生更像武將了。這點在尹皓生身上倒也不顯怪異,他是侯府公子,比書香門第的公子哥顯陽剛些也正常。
跟李萸拜祭完后,他跟李承德等人說了一會兒話,又在晚飯前回了侯府一趟。李萸既然回京肯定得守喪,有些講究的人家不喜身上有喪的人家進門,尹皓生便以此為理由沒有帶李萸回家。他得在兩人一起回侯府前先跟侯府上下通個氣,免得府里的人之後擺譜。
李萸現在有個當太子的外甥,照理侯府的人應該捧著她,可是她與尹皓生成親已經六年,她的肚子還是沒有動靜,就算她是個公主,婆家也得有想法。尹皓生怕李萸回去受氣,索性把事情的原因攬到他身上,理由也是現成的,他受龍旭臣影響有了出家修行的念頭。
他的確是在修行,龍旭臣和覺從也在崖州,他和兩人一直關係不錯,有覺從這個忽然出家的狀元郎在前,他生出這樣的念頭也不突兀。不過家裡肯定是不能同意的,誰讓李家現在風頭正盛,不管他家多低調,但搭上了,背就能挺直不少,以後只要不犯什麼大事,府里基本都能安泰。
李萸這個人,侯府上下不太好判定,印象中不是太難相處,卻也不是那等賢惠的,府里還有不少人相信她的病還沒有好全的說法。要是她的病真沒好全,如果尹皓生想修行,她都沒能力攔。
想是這樣想,侯府的人到底還是要勸尹皓生幾句,也試探著問他有沒有納妾的意向,哪怕要出家總得先留下孩子。
侯府這邊自有尹皓生周旋,李府這兒,李萸卻得直面於姨娘的催生。
說實話,要不是於姨娘催她,她都忘記生崽這件事與她有關。
以前秋桐倒是隱隱提過,但她都是拿誰家的媳婦又生了之類的來提醒她,李萸哪裡聽得出來裡面還藏著別的意思,還當她是想嫁了。問了她的心思后,李萸還真問出點事情,秋桐的確是相中了一個人,是尹皓生身邊的隨從長風。
長風是尹皓生身邊的幾個隨從中武功最高的,平常不怎麼露面,到了崖州后混了個差役名頭。
像師爺、捕頭之類的,一般縣令上任時都會帶自己的班子,有時縣令帶來的人還會跟縣衙里原本那些地頭蛇起衝突,尹皓生倒沒有這樣的煩惱。那些地頭蛇都被常大人嚇服了,都不用他出手。長風也不是那等愛攬事難相處的,跟縣衙的人關係還不錯。
秋桐見過長風幾次就上了心,李萸後來也遠遠去看過。怎麼說呢,長風論模樣還不如長青,武功也不算頂好(李萸的標準),也不知秋桐看中了他什麼。這些話她當然不會跟秋桐說,頂多跟尹皓生嘀咕了幾句,尹皓生當時還問她什麼樣的人在她心裡才算能嫁得,她也沒有多想就說是尹皓生這樣的。
尹皓生當時挺高興,李萸覺得以後還是少誇誇他,免得他太過得意不知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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