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不要臉
「二哥，別丟下芽芽，求你，別丟下芽芽。」
小姑娘哭得眼睛都腫了，兩隻黑黢黢的細弱小手死死抓著二哥賀驍的衣領哀求。
抱著她的瘦削少年腳步微頓，薄唇抿緊，狹長黑眸看向懷中的妹妹，「芽芽，去到舅舅和舅媽家，要聽話，舅媽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不要。」小姑娘哭著搖頭，小短腿踢打著，想要從賀驍身上下去。「我不想去舅媽家，我想跟二哥在一起，你別丟了我。」
「芽芽！」賀驍沉了臉色，緊住手臂，不讓她亂動，聲音微微高了一度：「你以後都會跟舅舅和舅媽一起生活，舅舅就是你爸爸，舅媽是你媽媽，記住了嗎？」
賀芽受了驚嚇，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本就瘦小的臉哭得皺巴在一起，嗓子已經哭到嘶啞：「不，芽芽有爸爸，芽芽也有媽媽，我不去！哥哥，我想爸爸媽媽了，你能別送我走嗎，求你了，芽芽求你了！」
走在兩人前方的村長聽到聲響，拎著旱煙口袋折返回來，看到賀芽幾乎哭成一個淚人，心下不忍：「賀家老二，慢慢來吧，芽芽還小，你別嚇著她。」
村長眼中呼之欲出的同情讓賀驍微攥了攥拳。
「村長，我妹去我舅舅家，是她最好的歸宿。」
一時之間，村長也說不清他現在是個什麼感覺，面前這個剛過他腰的半大孩子，用著一種完全不附和他年齡的成熟，寥寥幾句，決定了他妹妹的人生。
村長沒再說話，征在原地。
賀驍抱著賀芽對他鞠了一躬，「等我把芽芽安頓好，頂了我爸下井，您家挑水擔柴的活兒，我全包了。」
「唉，你這孩子！」村長沒讓他把這一躬給鞠完，趕緊將他扶起來。
村長眼中無奈，「你啊！跟你爸一樣，倔脾氣！唉！這都造的是什麼孽哦，要是你那個親生姐姐願意回來，你們也不……」後頭的話，村長沒再往下說。
「罷了！」他看向賀芽，「小芽芽，聽你哥的，他是為了你好。」
賀芽今年才３歲，眨巴著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根本聽不懂村長爺爺和哥哥的對話，但她有小孩子特有的直覺。
她知道，她留不下了。
小姑娘眼中希冀的光滅了，她垂下頭去，沒有再哭。
三人來到村東頭一戶人家門外。
村長上前敲門。
「咚咚咚！咚咚咚！李友壯，我是村長，給我開門！」
「咚咚咚！」
「咚咚咚！」
村長連砸了五遍，屋裡靜悄悄的，似乎是……沒人。
賀驍抱著賀芽，眼中閃過一抹詫異。下午太陽落山前，他剛從地里回來，還遠遠看到舅舅拎著一小塊豬肉回家去了。
這會兒，家裡怎麼沒人？
他的視線落在那扇表面斑駁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木門上。
舅舅家他不常來，但記憶中，這門的門栓只有在裡面才栓得上。
村長又砸了幾下，木門咣咣顫著，上面的陳年老灰撲簌簌地往下落，屋裡鴉雀無聲，好像真的沒人。
「賀家老二，你舅舅和舅媽興許是走親戚去了，要不我們改天再來？」
賀驍抱著賀芽走上前，拍門，「舅舅，求你收留我妹妹，只要你跟舅媽把她當親生女兒養，以後我頂我爸下井賺的工分，分你們家一半。」
話音落地，只聽屋裡傳來東西掉在地上的脆響聲。
村長勃然大怒！
「李友壯！你他娘的在家裝不在，還有沒有把我這個村長放在眼裡！！！」
別看村長年過百年，身體好著呢，中氣十足的一嗓子吼出來，直接驚動了住在李友壯周圍的鄰居。
「咣咣咣！」村長狠踹了三腳門，「趕緊給我把門開開，要不我讓人給你家門拆了！」
「來了來了。」
門內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不消片刻，門開，走出來一個穿著花布衣服的中年女人。
女人瘦高，吊腳眼，大腦門，顴骨突出，兩坨蘋果肌泛著紅血絲。
看到家門口堵著這麼好些人，特別是直勾勾盯著她的賀驍和他懷裡的賀芽，女人眼皮子一翻，笑著看向村長，「喲，村長，今天吹得是什麼風，怎麼把您老人家給吹來了，快快，進屋坐吧。」絕口不提剛才故意不開門的事兒。
「哼！」村長把臉撇開，「李友壯呢，我找他有事兒。」
「我們家老李他去……」女人話沒說完，就見一個謝了頂，天靈蓋上光得蒼蠅飛上去都要打劈叉的中年男人從她身邊的縫隙里擠了出來。
女人氣得跺腳，狠狠剜了李友壯一眼。
村長簡單把事情說完，不等李友壯吭聲，女人橫插進來，「村長，你不是不知道我們家的情況，是真的再養不了一個姑娘了，我們家自己吃飽都困難。」
這話擺明就是不願意養了。
村長：「你們再考慮考慮吧，援朝下井的名額由他家老二頂上，一個月不少工分呢，分你們一半，你們也不算白養他妹妹。」
李友壯聞言想說話，被女人一把拉住，女人眼珠子一轉，「村長，養個孩子哪有那麼容易呢，我家大虎和二虎，我也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費心又費力，芽芽還小，給我們養，可是一點都馬虎不得的。」
村長聽她話音有鬆動，想趕緊再勸兩句，哪知道，女人叉著腰，話峰一轉，「賀驍下井的工分分我們８成，可以讓芽芽住我們家，一天兩頓飯，但醜話說在前頭，她如果病了，我們可不管。」
不要臉！
她還真敢說！
賀驍今年才11歲！
一個11歲小孩子賺的工分她也貪，王秀梅想錢想瘋了吧？！
在場鄉親一片嘩然。鄙視王秀梅作法的同時，卻無人敢站出來為賀驍說話。
同情歸同情，賀家什麼情況，鄉里鄉親再清楚不過了。四個孩子，四座大山，萬一誰開了口讓賀驍盯上，要把妹妹過繼，他們也養不活啊。
賀驍低下頭，緊緊攥住芽芽的一角裙子，嘴角因為用力抿成了一條線。
三弟四弟是男孩子，村裡無人肯收留他們，被他送給隔壁村子的村民收養。
可芽芽是女孩子，給別人他不放心。
舅舅舅媽這裡，是芽芽最好的歸宿。
賀驍沒別路可以選，他抬起頭，動了動嘴唇，正要開口。
村長忽然拎起旱煙桿，指著女人鼻子罵道：「王秀梅，你良心讓狗給吃了嗎？賀驍一個孩子，父母雙亡已經夠難的了，你作為他舅媽，不幫就算了，還惦記他那點工分，芽芽是不是你外甥，什麼叫只管飯，不管病，你那說得是人話？」
王秀梅是三棉溝里出了名的潑辣，在鄉里鄉親面前丟臉，比殺了她還嚴重，立刻翻臉嚷嚷開了！
她不敢數落村長，只好逮著賀驍一通埋汰：「賀驍，你要是真心實意想把你妹妹給舅媽，為什麼不私下找我來談，帶著村長來，是來給我施壓的嗎？」
「就8成，一成都不能少！你搞搞清楚，芽芽現在就是個拖油瓶，別人不要她，你就塞來我們家！你可真是我的好外甥！
你奶奶走之前，不是把你姐許給咱們村的李癩子嗎？你去找他呀，讓你姐帶著芽芽這個拖油瓶嫁過去，你的工分也能保住。」
賀驍拳頭硬了。
芽芽哭了起來，「二哥，芽芽不是拖油瓶，芽芽會幹活，你別把我跟哥哥們一樣送走……」
「呵~」王秀梅冷哼一聲，指著芽芽陰陽怪氣：「一個丫頭片子，賠錢貨，想送你走，也得別人肯要才行！」
賀驍一聽這話，隱忍已久的怒火再也忍不下去，就見一雙纖瘦白嫩的手趕在他之前，一巴掌拍開王秀梅的手。
「說話就說話，我弟我妹可不是你想指就能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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