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一 殺了我

一望無際的白色空間，腳下是姑且可以稱之為白雲的東西，身後是千軍萬馬，容曄手裡拿著一把銀白色的劍，望著不遠處對面坐在巨大王座的孤獨女人。

只有她一個。

她一身月白色衣裙，長至腳踝的純黑色頭髮散落在王座上。女人斜在上面，竟是閉著眼睛，彷彿是睡著了。

不得不說，對面的女人是他做了這麼多任務中，去了那麼多世界中，見過最為絕色的女人。只看著她，便能感受心裡洶湧澎湃的震撼。

真不愧是……創世神呢。

思至及，容曄見對面的女人睜開眼睛，那雙眼睛同她的頭髮一樣，是最為純粹的黑。她手撐著座椅拖著下巴，見對面的情況毫無表情。

他沒有在她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慌亂。或者說，他的創世神大人，沒有感情。

女人只是等待著他們的動作，自己只是默默地看著，毫無波瀾。

終於，有神忍不住了，「你不配為創世神，今日我等就要誅殺你在此，我幽幽夢界今日便要易主。」

容曄斜眼看了說話的神一眼，那神見他冷淡的眼神頓時不說話了，卻還是冷哼一聲。他拿著劍的手微微提起來，眼中萬般情緒被他狠狠的按下去。

他不該動情。

簽了生死狀，他在這個世界的任務只許成功，否則等待他的只能是抹殺。

這千年來，他附身創世神親手用自己的骨血創造出來的創世神座下第一神拉佩西斯的身體，步步為營，為的就是在這一天親手弒神，殺了創世神，殺了他的……神……

而這一天終於到來……他竟然有點措手不及。

人人都知，積分榜第一的任務者，是個冷血動物，毫無感情。

人人都不知，他在這個不屬於位面掌管局管理的幽幽夢界，愛上了一個神。

創造了這個世界的……創世神。

他冷血到，可以為了任務殺了這個女人嗎。

他……可以……不，他是必須可以。就算他不殺了她，位面管理局也不會允許有一個世界不在他們的管轄範圍內，這就是他簽了生死狀任務的任務。

「拉佩西斯，你有什麼想的說的嗎。」說著她站了起來，雙腳浮在半空，王座也消失不見。她朝前一步，身後的神大人們都倒吸一口涼氣，往後退了兩步，彷彿生怕對面的女人做出什麼。

真是一群廢物，妄自稱神，連他的創世神大人一個小指甲蓋都比不上。

「你，必須死。」

你不死，這個世界便毀滅不了，他的任務也完成不了。

我的神，我該怎麼辦。

女人依舊是毫無波瀾，面無表情，感受不到任何她的情緒，她輕輕點頭，「拉佩西斯，這是你希望的嗎。」

「我……」

容曄淡金色的眸子微動，幾乎就要扔下劍，撲進她的懷裡，告訴她，拉佩西斯不想。

「容容，記住你的任務。」

強烈的電擊讓他稍微回過神，他的右邊肩膀有一個只有他看的見的小光團，那是他的系統，陪著他走了無數世界，做了無數任務。

他明白的，他都明白，只是……

「你從未動過真情，就這一次，你只要完成任務，便可以做你想做的了。」

往後漫長的歲月，無論你是想繼續穿梭在每個世界，還是想當管理者，還是做別的，都可以了。

吐出一口氣，他將冒出來的情緒用力壓下去。

「是的，大人。」

他聽見他說。

「如此。」她視線掃過對面所有背叛她的神，臉上沒有半分別的表情，只輕嘆了一口氣，伸手彈了一下，就見容曄身後所有的神都倒了下去。

他從沒有過慌亂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慌亂，他一直都知道這個幽幽夢界創世神的強大，否則也不會遭到位面掌管局高層的注意，也不會有這個生死狀的任務。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創世神大人竟然強大了如此地步，就只是一揮手，他做的所有一切都白費了嗎。

原本以為聯合了所有神討伐她可以……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笑了。

是了，他竟然笑了。明明知道現在這個情況任務必然完成不了，他竟然還笑了。所有神只在揮手間倒了下去，他又有什麼可以與之匹敵的能力。這千年間他步步為營，可以用的道具也差不多了，他毫無反擊之力。

或者，他根本不想反擊。

也好，反正完成不了任務也是死，她若是真的可以殺了自己。

若是真的可以……死在她手裡，總歸是比死在那些管理局高層的手裡好上一萬倍。

「可以了。」創世神朝容曄走了過來，容曄也沒有動作，只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他想趁最後的時間，好好看一看她，這千年來，他甚少敢這麼直直的看著她，因為他知道，從未動過情的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那顆彷彿從未跳動過的心臟，跳了。

「他們沒死，只是暈了過去，將他們轉移走，還有下界那些普通生命。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她停了下來，只有半米距離，如此之近，只要他伸手，就可以擁她入懷。

呼吸間，他疑惑的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說。

「不是要殺我嗎。」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從那雙純黑的眼睛里，他彷彿看到了一絲溫柔。

等等……神的意思是？

「你也知道，殺了我，這個世界便會毀滅，可這裡有這麼多生命，總不能同我一起死。」

他瞳孔一縮，提著劍渾身微抖，「為什麼，你明明……不，你應該殺了我，殺了我這個背叛者。」

「傻孩子。」她又摸了摸他的頭，「轉移吧。」

如果這是神給予的最後一絲溫柔，他願意沉溺其中，至死不休。

順著她的話，他動用了手裡最後一個道具，消耗他百分之九十的積分，將幽幽夢界所有的生命體轉移到了別的世界。

此時這空間中，只剩下了他的神，和他。

「乖孩子。來吧。」

「我……您做什麼？」

「殺了我吧。」

這發展是他沒有預料到的，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不應該恨他的背叛，然後殺了他嗎。

難道，難道他的神，沒有感情到連恨這個感情都不存在嗎。

「將拉佩西斯也轉移走吧。」見容曄沒有動作，她繼續說道：「我想，拉佩西斯應該還是活著的，對嗎，小傢伙。」

他再一次感覺到了震驚，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您……」

「拉佩西斯是我自己的骨血創造的，他有什麼變化我自然知道。」出乎意料的，她竟然輕輕笑了一下。繼續說：「從你來的那一天我便知道了，小容曄。還有你旁邊那個小傢伙，你叫它系統是嗎。」

「你……你什麼都知道！」

「傻孩子，這可是我的世界。」

可是，就算是仙俠世界，就算是神話世界，玄幻世界，無論什麼世界，除了局裡的人，也從未有什麼人或者神魔能看到他系統的存在啊！

此時他深刻認識到了，為什麼管理局那些傢伙要抹殺她了。明明她這麼強大的存在，招安不才是最好的選擇嗎。

大概是，強大到威脅那些傢伙的存在了吧。

深呼吸幾口氣，他從真正的拉佩西斯身體里出來，隨後將拉佩西斯轉移走。他望著他伸手就能抱住的神，又從神臉上看到了一絲極其淺淡的微笑，淺淡到彷彿不存在。

他聽到她說：「小傢伙，原來你真正的樣子這麼漂亮。」

容.冷血無情.曄第一次感覺臉有些紅。

「大人……你……為什麼從一開始知道，沒有阻止我。」

苦笑了一下，他以為的步步為營，她竟然什麼都知道，而是在她的縱容之下，做了一切要殺她的事。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動手吧。用這把劍。」她沒有回答。

「不……」他低頭看著這把弒神劍，這還是在她的指導下打造完成的。等等……她什麼都知道，還指導自己……為的什麼？

是了，她知曉一切，卻還是縱容他，並且暗示他，如何殺她。

——我死，世界便死。

我與世界共存亡。

我死了，這個世界也會毀滅。

事實上，他的生死狀任務並不是弒神，而且毀滅幽幽夢界，也就是這個世界。但卻在她的暗示之下，變成了殺了她！

是了，從一開始她的目的，就是去死！

「你果然聰明。」創世神見他複雜的表情依然猜到一切，「你出現的瞬間我就知道了，以前也有別的世界生物來過，他們都不怎麼聰明。只有你敢附身拉佩西斯，所以一開始我沒有出手。我讀取了你系統的內容，知道了一些東西。」

「那你為何？」為何還要這般順著縱容他呢，該不會真的想去死吧……

「你知道的，我無法自殺，他們不敢殺我，這世界因我而生，我也因這世界而生。我誕生於天地法則，生長於荒蕪混沌，我創造了這個世界。這世上所有生命皆是我的孩子，我無法離開這裡，也無法去死。」一邊說著，她一邊握著容曄的手，容曄不受控制的舉起了弒神劍，朝她心臟刺去。

「不……不要……」他忽然慌亂起來，心疼的無法呼吸。如果一開始就什麼都知道，那這算什麼，處心積慮的要他殺她嗎。

「求求您……不要……」無法控制自己手的容曄只能哀求她，祈求他的神可以停下。隨後他便看到這把她當初指導他時說連她都可以殺掉的弒神劍刺進了她的心臟。

淡金色的血順著劍流了下來，從未哭過的他紅了眼睛，苦苦哀求並沒有用，他只能拚命的想要抽回手。

不要……求求你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的身體漸漸出現了一絲變化，彷彿變得透明了些。

「你知道嗎，小容曄，千百萬年的時光，實在太漫長了。」

「我太寂寞了。」

她早就，不想存在了。若不是她的世界，她早就消失了。有時候，責任這個東西，就是一副枷鎖，就連創世神都會感到難受。所以她縱容了這個奇怪的人一切，她知道，她的死期到了。

真是……太棒了。

她處心積慮了這麼久，為的就是這一天，終於，終於可以去死了呢！

「如果你感到寂寞，我可以陪著你，不管多久。你不要……」不要死了好不好，求求你。

「沒辦法呢。」她身體又變得透明了很多，輕笑著點了點他的鼻子，「弒神劍里有我的骨血，我活不了。」

眼淚不要命的掉下來，他從未想過有這麼一天，他會哭的像一個孩子。明明幾分鐘之前，他還下定決心要殺了她，可是真的到了這一步，他彷徨猶豫。在知道真相之後痛不欲生。

「你有沒有……哪怕一點點，愛過我？」他丟下劍，終是忍不住抱住她。

千年來，第一次觸碰她。平時連看一眼都是克制。

「愛？」創世神大人摸了摸他的臉，又是淡淡的笑，「我的孩子，我自然是愛你的。」

不……不是這個愛……

是了，他的創世神大人，不懂愛情，他又何必呢……

神愛世人，神憐世人。卻不肯給他一絲一毫別的感情。

「大人。」她身體有一股清香，卻越來越縹緲，他知道時間不多了，絕望感越來越沉重，在真的知道她要死去，他才感覺到渾身上下那股撕心裂肺的痛苦，「您叫什麼名字？」

「啊？」無所不能的創世神大人愣了一秒，容曄已經放開了她，「我沒有名字。如果不介意，你可以替我取一個。」

「夢，叫夢吧。」

千年時光，終究是他大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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