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遊俠小姐想要調查真相
距離安提哈的住所不遠,穿過空曠的街道,在平坦的草地之後有一個湛藍色的小湖。前線執行官就淹死在不及孩童膝蓋的湖水裡。
屍體已經被挪走,現場被第一批調查員做了標記,留下一些憲兵看守。安提哈的掙扎把草地弄的一片狼藉。調查員標記出了他的足跡,有幾處柔軟的泥地上留著他足尖的痕迹。
「可是,他的身後並沒有別人的足跡,」遊俠小姐指了指水邊,「看那,他倒下的位置,如果有人壓著他或者踩住背,附近應該會留下明顯的足跡。」
哈蘭迪爾把視線投了過去,並沒有看到那裡有著別人的足跡。死去的精靈在深夜躡手躡腳的來到這裡,一頭埋進水裡,在拚命的掙扎中淹死了自己。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調查員和哈蘭迪爾都不相信。在這個擁有神秘力量的世界,有許許多多匪夷所思的力量。
哈蘭迪爾說道:「他逃出住所,一路逃到這裡,只留下腳尖的痕迹是他在驚慌中奔跑留下的,有人在追擊他。他的敵人也許懸浮在半空,也可能用意念和暗示摧殘他。」
「辦法有很多,」遊俠小姐輕捋著耳邊的長發,「也可能是在最需要支持和幫助的時候,切斷了通訊,將他一個人丟在恐懼和絕望中等待死亡,在瘋狂中走向毀滅。」
「Emmm……」哈蘭迪爾點點頭,「我聽懂了你的暗示。」
「可不是嘛~」遊俠小姐最後看了看現場,拉著同伴的胳膊轉身離開,不像再去看一片狼藉的現場,「白色死神並不是什麼擅長隱匿的怪物,他是超凡巫師,即便能夠憑藉魔法的力量製造出類似隱匿和干擾的效果,魔力的波動可是非常明顯的。
「而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將我們丟在那片荒涼的戰場上等死……」
哈蘭迪爾默默點頭。若是沒有亂入戰場的怪物,兩人現在都已經成了表格上被劃去的名字。
……
不得不說,調查走訪還真是一件勞心勞力的事。
哈蘭迪爾和遊俠小姐先是在湖邊詢問了路人。他們的調查沒有明確的線索,而是在尋找線索,就像是在草地上分辨不同的小草,找出同樣顏色的花朵一樣。
他們搭乘馬車,前往退伍軍人委員會繼續調查。若是可以的話,哈蘭迪爾很想先回去睡一個午覺再進行漫長的調查工作。
但是,遊俠小姐很積極,他也不好回去午睡。兩人來到半精靈退伍兵所在的聚居區,找了一個食物配給中心先吃午飯。
這個晴朗舒適的早晨,兩人卻在灰暗的街區顛簸行進。明媚的陽光投下微弱黯淡的光暈。作為迦南的一部分,本不應如此。這裡是半精靈和部分人類的聚居地,對宏偉的都市來說,就像是美麗的少女臉上生了一顆毒瘤。
他們來到一棟整潔的建築里,用手腕上的靈能水晶劃過長桌上的鏡面,人類的僕役就從櫃檯後面取出食物交給他們。
大大的盤子里裝著五顏六色的糊糊,吃在嘴裡像是紫薯、胡蘿蔔和蔬菜泥,口感真是不怎麼樣。比前線的戰壕和廢墟里的乾糧要強一些的地方在於食物多少是熱的,而且不用先把梆梆硬的餅乾泡軟了再吃。
一起在這裡吃飯的還有許多和他們一樣的半精靈。他們往食物里加鹽或者糖,然後面無表情的吃下去。
哈蘭迪爾吃了兩口就開始懷念遊俠小姐早上的煎蛋了~
沒有名偵探的本事,只能像普通探員那樣排查,這活真是不好乾吶~如果,有什麼神秘的力量,可以提出訴求然後得到回應——比方說占卜一下「最後與安提哈接觸的人」,或者乾脆是「與安提哈遇害有關的線索」,扔個硬幣或者鬆開手杖就能得到答案……
那敢情能省不少事!
哈蘭迪爾幻想了一會,把這個偷懶的想法說給琵洛蒂斯聽。
「那不是巫師和占星士的特長嗎?」遊俠小姐想了想,眼眸突然亮了起來,接著說道,「聽說,有些附魔飾品可以提供一定次數的占卜或者預言,很有用的!」
「真的有用?」哈蘭迪爾很有興趣的問道,「我是說,一個小物件,真的可以比擬特定途徑非凡者的神秘,窺探命運迷霧嗎?」
「試試看肯定不是壞事!」琵洛蒂斯來了精神,紫羅蘭色的大眼睛忽閃了一下,「這樣的飾品一般會做成胸針、耳釘、吊墜或者~戒指,都很漂亮的!你可以買一個試試看。」
買一個!
買一個?
哈蘭迪爾一臉莫名的看看遊俠小姐。雖然他的前世很習慣買賣交易,可是來到這個世界以後,還從來沒有用錢買過東西。
就那眼下的這頓飯來說。兩位半精靈遊俠來到食物配給中心以後,用手腕上帶著的靈能水晶晃一晃,就能得到沒有選擇的午飯。整個過程沒有金錢的往來,食物的數量和質量都是配置好的。
「你還不知道么?可憐的哈蘭,嘿嘿,」遊俠小姐壓低了聲音,一邊划拉盤子里的黃色、藍色和紅色糊糊,一邊用小勺指指地面,「姐姐晚上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看-看!」
……
簡單應付了一頓午飯以後,他們便往退伍軍人委員會走去。在這座宏偉的城市裡,似乎只要不是和精靈直接相關的設施,就會隱約蒙上灰暗破舊的色調,像乾旱的沙漠邊垂死的胡楊。
幾位半精靈已經得到了通知,正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等待著與兩位調查員面談。
琵洛蒂斯在書桌上排好文件,將垂下的長發高高盤起。她穿著乾乾淨淨的襯衫和長褲,腰帶把細腰束的緊緊的。她手裡晃著鉛筆,像第一天上班想要好好表現一下的女孩那樣整理了一下領口,認真的朝著同伴點點頭。
「第一位,魯魯希,請進。」
嘿,怪名字。哈蘭迪爾吐槽了一下。大部分半精靈沒有年少的家庭生活,從懂事開始就在養育機構度過。官方並沒有給他們起名,而是以等級和編號的組合稱呼他們。等到他們取得有限公民權,來到都市生活,半精靈才會註冊一個自己早就已經起好的名字。
進來的是一個個子不高的女孩,面容清秀,胳膊上戴著一個紅色的六芒星袖標,標註了姓名、人力資源編號、性別和血型。如果只看鐵砧一樣平坦的胸,會讓人誤以為她是個小男孩。
「我什麼都不知道!」魯魯希小姐一進門,不等坐穩就說道,「安提哈大人和我的聯繫不多,僅有的交流就是讓我和同伴們往哪進攻和撤退。我來到迦南,也只是在酒吧里裝扮成男孩給精靈老爺們端盤子,偶爾去農場幫忙,摘草莓和水果。」
「別緊張,遊俠,」琵洛蒂斯微笑道,「你在前線服役期間,前線執行官有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
「異常?沒有,很正常,你們為什麼不用戴袖標,你們不也是半精靈嗎?」
「是我在提問,不是你,」銀髮的遊俠小姐說道,「我們剛剛來到迦南,袖標還沒有發到手裡。」
「我對執行官了解很少,」魯魯希小姐繼續回答,「對他來說,我們和遊戲卡牌上的單位沒什麼區別不是嗎?還是比較弱的那一種……」
這番詢問沒有得到什麼信息。從檔案上看,魯魯希是最早一批在安提哈指揮下少數活著拿到有限公民權的士兵。
「第二位,皮洛洛下士,」哈蘭迪爾把魯魯希小姐送出去以後,對著走廊上等候的半精靈們又喊了一句。
這是一位高大瘦削的男性退伍士兵,平時擔任城防軍的巡邏任務。
他的眼神深邃,一進來就開口說道:
「恭喜你們,退役后成為憲兵已經是殊榮,能夠當上調查員簡直是做夢一樣的事情,我沒有才能,只能做一個巡邏士兵……」
「安提哈長官在作戰時和其他時間與你進行過交流嗎?」琵洛蒂斯有些鬱悶的問道。這個半精靈進門就開始打岔,讓她很不舒服。
「但是不管怎麼說,也比前線的戰列兵和突擊隊強,就算是你們這樣的alpha單位,死亡率也很高吧,」皮洛洛下士自顧自的把話說完了,然後才說道,「安提哈長官和我沒說過話,我只是接受命令,移動、進攻,後來他還學會了包抄和誘敵深入。有一次,他把我們埋伏道路邊,想要打獸人一個措手不及……」
「停!」琵洛蒂斯有些生氣了,她輕輕拍打著手裡的卷宗,「請你誠實一點,下士,報告上清楚寫著你曾經因為作戰計劃與他爭辯,不服從命令而被禁閉七日。」
「我不記得有這事……你真漂亮。」
「那次禁閉的起因和經過,請敘述一下。」
「我記不清了,不是什麼愉快的事……調查局的長官讓你侍寢嗎?我聽說他們喜歡從後面拉住長發……」
書桌被「哐鏜」一聲掀翻,琵洛蒂斯跳了起來,一腳踢在皮洛洛下士的胸口上。哈蘭迪爾甚至來不及阻攔就看到男性半精靈滾了出去。
「乒乒乓乓」的毆打聲把外面警戒的憲兵也引了進來。兩個憲兵和哈蘭迪爾一起動手,好容易才把琵洛蒂斯勸開,然後看看捂著胸口喘氣的皮洛洛下士,把他拉起來繼續問話。但是這傢伙喘的厲害,只能先讓憲兵把他送去治療。
第三個進來的半精靈看起來就很厲害,不是琵洛蒂斯能一腳踹倒的。他相貌英俊,身材高大挺拔,肩膀寬闊。當他從走廊上走過的時候,兩邊等候的半精靈們在有意無意的向他行注目禮,那些不看他的人低著頭,像要刻意迴避他一樣。
他在門外站定,鋒銳的目光審視著遊俠小姐,向她微微點頭。然後,他扭頭注視了一下站在牆邊戒備的哈蘭迪爾,輕撫胸口向他致意。
「下午好,布魯圖斯先生,請坐。」琵洛蒂斯收起了脾氣說道。
「下午好,調查員小姐,調查員先生。」
這位被調查人的話不多,但是有問必答,邏輯清晰。他毫不避諱曾經和安提哈前線執行官在戰術上的衝突,說話的時候神色威嚴,頗具領袖的堅定氣概,甚至連哈蘭迪爾都在心裡暗暗稱讚。
「我們盡全力作戰,有時候會付出犧牲,但是所有同伴都知道這一點。
「安提哈大人對於我們的犧牲感到痛心,在幾次交流中我感覺到了他的動搖。」
「你和他說了什麼?」琵洛蒂斯問道,「什麼讓他動搖?」
布魯圖斯說道:「我描述了戰場的情況,戰死的士兵和負傷的士兵,敵人的攻擊手段以及我對於戰局的預判。我能感覺到安提哈大人遭受了巨大的心理壓力,為迦南爭取勝利和榮耀的重擔讓他寢食難安。」
「僅此而已嗎?」
「僅此而已。」
琵洛蒂斯搖著頭,從案卷里抽出一張紙,念道:
「我撿起一條灰白色的胳膊遞給下士,他問我『誰的』,我說『你的,拿好,別讓血管和骨頭掉出來,倒著拿好』,下士動作僵硬的配合著我,把他的右手插進衣服里。下士對我說『帶上我,我跟著你走』。
「我讓他想法跟在後面,這裡是個岩石陡坡,我必須收攏其他士兵,沒有時間照顧他。
「爬上斜坡以後,他走不動了,坐在一塊石頭上嗚咽。
「我找到了通訊兵,這個姑娘的背包、盔甲和武器散落了一地。她按著自己的小腹,茫然地不停按擠著腸子,想要和稻草一起塞回,因為用力過猛,手腕插進了肚子里……」
琵洛蒂斯合上案卷,看看一旁的哈蘭迪爾,又看看嚴肅而威嚴的半精靈:
「以上,是你與安提哈長官的一次彙報記錄,我已經選擇了最溫和的段落。擔任見習執行官並且正在進行速記訓練的艾蕾雅小姐聽到了你們的對話並且當場吐了出來。據她的描述,安提哈長官的臉像紙一樣白,一整天都在念叨無法辨認的低語。
「這些,是你和前線執行官日常彙報的信息嗎?」
哈蘭迪爾站直了身體。他手按腰間的戰刃,進入高度戒備中。
「是的,」布魯圖斯點點頭,他的神色不變,「安提哈長官命令我詳細彙報所有人的情況,這是他的原話,艾蕾雅大人應該也聽到了。我,盡一位中隊長的職責,向他完整的彙報了中隊覆滅的最後五分鐘。」
「還有什麼要補充嗎?『送葬者』先生,」琵洛蒂斯嘆了口氣,「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沒什麼,特別要補充的,」布魯圖斯搖搖頭,「如果說要因此追究我的責任,要我為長官的精神崩潰負責的話,我本來可以退伍以後成為憲兵,現在只是一個終日在地下穿行的管道工。那裡很熱,或者很臭,不少地方還會泄露有毒的魔法晶塵。」
他拉了拉簡樸的上衣衣領,強有力的胳膊和結實的胸肌讓人看了賞心悅目:
「我覺得,我已經付出了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