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7.這身體太悲傷了
這一場鬧劇,以那賊人跑了為結局,朱項的門徒也數百,呼啦啦的一大半兒追出去,偌大個齊州城,愣是跟丟了。
其實,出了朱家的大門沒多久就跟丟了。他們也不知是真要找人,還是為了面子,在城裡轉了好幾圈才回來。
而這廂,各江湖友朋也陸續的返回住處。
這有的人啊,性子就是直,簡單來說就是傻。
嘴呢,也快。
邊走邊議論著剛剛的事兒,並發表自認為十分獨到的見解。
認為解決這場風波最完美的,就是只要朱大小姐出來,讓大家看看她臂上是不是有燙傷的疤痕,不就得了。再說了,那手臂又不是旁處,江湖兒女,露一下手臂不算大事。
他們叭叭叭的,那可很是聰明無極限。
不遮掩著聲音,但凡一路往回走,豎起耳朵就聽得到。
虞楚一的臉被斗笠遮擋,但耳朵還在呢,她微微側頭,「沛垚。」
跟在後頭的沛垚兩步上前來,「姑娘。」
「去朱大小姐那兒一趟,切記,要真。」她說出口的話,自然有法子讓它成真。若不然,真以為她是吹噓嗎?
「是。」沛垚領命,稍稍停下,待他們走過去了,她小小的身影就迅速的調轉方向離開了。
返回了暫居的小院兒,沛燭和沛霜嘰嘰喳喳的在那兒說話。沛燭是重口味少女,這事情的發展可是叫她分外歡喜,她在推測朱大小姐是不是真的名節已失。
沛霜還是暫留些人性的,她覺著,朱大小姐天之驕女,若真這樣就被毀了,那太可憐了。
虞楚一始終沒有言語,摘下了斗笠,她的臉也在燭火之中。
半面明亮半面陰暗,是明媚的,也是陰冷的。
接過沛瀾送到手裡的冷茶,她喝了一口,因為茶冷了,入口澀感減少,回甘突出。
「姑娘,太晚了,歇下吧。」這一番折騰,已是過了子夜了。
「朱項一會兒會來,再等等吧。」今日之事,朱項必然不會拖沓。他之前請求她圓謊,待他回去處理完了自己那四夫人,就會過來。
沛瀾點了點頭,隨後走到沛燭和沛霜那邊,叫她們倆閉嘴,積點德吧。
果不其然,沒用上半個時辰,朱項就來了。
他只身前來,身邊並沒有帶一個人。
通報后,他進來了,虞楚一端坐於軟榻,斗笠仍舊在頭上。
「朱豪俠請坐,喝杯茶清清心火。」宛若自家,虞楚一倒像是主人,朱項成了客。
不過,朱項倒是也沒心情去思考這些,他走過來,在椅子上坐下,茶也顧不上喝,「今日,還要多謝虞姑娘。老夫那四房……誰又想到她如此惡毒。只不過,剛剛掰斷了她三根指骨,她仍舊是不承認與那賊人到底是何關係。老夫想……或許,他們真不是……」
「朱豪俠,四夫人是個女子,女人之嫉妒心,男人窮其一生也無法參透。再言,也正是因為幕後主使是四夫人,因為她心中對朱豪俠的情意,才會在驅使賊人時,生了一絲惻隱之心,朱大小姐毫髮無損。若這幕後主使是旁人,興許,不該發生的事,早就發生了。」虞楚一截住了朱項的話。他若想儘早的了結此事,那麼認定了幕後主使是四夫人,才更對朱晚晚的名聲有利。
說到底,也就是自家之事。
他若不認幕後主使是四夫人,那這接下來,可熱鬧了。
不止他那掌上明珠的芳心要碎了一地,天生卑劣的人,能想出更多下作的法子來折騰。
那時候,失掉的,可能就不只是名節了。
朱項頓了頓,隨後長出口氣,拱手,「無論如何,今日仍要多謝虞姑娘。口說謝字,實在無誠意。老夫已派人將後續銀錢以及謝禮送往了通財庄,還望虞姑娘到時滿意。」
「多謝朱豪俠。朱豪俠,不愧為豪俠。朱大小姐之事,我已派人過去了,我所言字句,出口即做到。從此後,朱大小姐的臂上,就真要有一塊燙疤了。」當然了,江湖兒女,有傷有疤,算不得什麼。
「多謝。」朱項又一拱手,這才離開。
別看矮墩墩的,但的確是功夫高,行走之時的步態便看的出來。
朱項走了,一直立於虞楚一兩側的幾個丫頭才出聲,議論著他所謂的謝禮到底是些什麼。
本來此次他請白柳山莊下山就不少錢,分為兩次結。下山時他付一部分,待得事情解決后,再付一部分。
不過,朱家有錢,想必這謝禮不會小。
她們在吵吵嚷嚷,沛瀾轉到軟榻前,伸手把虞楚一的斗笠拿了下來。
可這拿下來之後,卻猛然發現虞楚一臉上都是淚。
眼淚順著臉頰往下落,都落到了衣襟上。一滴一滴的,那真真是成了串兒一樣。
「姑娘,你怎麼了?」她們可是從未見過虞楚一哭。別說讓她哭了,讓她生氣都不太容易。
可是這會兒,淚水成河,浸滿了她的眼睛,不停的往外溢。
「無事,這身體太悲傷了。」虞楚一還是那平靜的模樣,面無波,眼無瀾,她就是平時的模樣,可唯獨那眼淚……真跟不要錢似的。
這種回答……讓人摸不透,什麼叫身體太悲傷了?
沛瀾拿著絹子給虞楚一擦,可擦過了,又有新的流下來。
「別擦了,讓它流吧。得讓它認清,這世上,許多事強求不得。」她這話是對竇天珠說的。從見了雲止開始,心臟疼。回了這裡,眼淚就開始往上涌。
她壓制了,但最終沒壓制住。
朱項來了之後,斗笠扣上,遮住了臉面,她也就不管了,流就流吧。
誰又想到,真是如此悲傷,流起來個沒完。孟姜女哭長城,也就是這陣勢了。
真真的不受她管控,她從不知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命都沒了,身體還能自動有記憶是什麼體驗。
直至現在,她也很無奈,仍舊是不可理解。
竇天珠死了,一抹香魂,大概真的跟她爹團聚去了吧。
可是,她的記憶還在。並且,許多記憶十分模糊。唯獨清晰的,就是雲止。
從十幾歲初遇,火星撞了地球;到她和雲止成親,自己移開團扇時偷看他那一眼,瞧見的是他眼睛里的諷笑;她非要和他圓房,不惜動用武力,將雲止手臂打骨折了;直到最後一次見著雲止,在雲家她遠遠看見他了。追過去時,人已經不見了。
其實,細數起來,她和雲止相見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就這樣,都愛的如此死去活來,虞楚一就更不可理解了。
為什麼?
僅僅,是因為他的外皮?
一想到他的臉,眼淚更洶湧了。
虞楚一也不由小小的嘆了口氣,哭吧哭吧,這身體說到底不是她的,她又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