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開海事宜
感受殿內沉重的氣氛,朱翊鈞便想緩解下:「今日朕獨自面對諸位閣臣,壓力甚大啊。別說今天你們所有人,就是面對老師一個人,朕也覺得氣息不通,真有點大氣不敢出,生怕哪句話說錯了,又要唉老師的訓斥了啦。」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與張居正關係較好的殷正茂頻頻抬頭,張居正去老僧坐定一般,半無反應。
陳瓚莞爾一笑,小皇帝還會開這種玩笑。
呂調陽磕磕巴巴的說道:「別,別說,是,是皇上,就,就就連微臣也是如此。」
張四維則是目光閃爍,不知道想些什麼。
譚綸大刀破斧的正坐,目不斜視。
王崇古則是如殷正茂一般,看了張居正一眼。
本來兵部尚書的位置張居正是想留給王崇古的,哪成想出了棉衣事件,讓他在坐兵部顯然不脫,不說那些言官會大放厥詞,說他張居正任人唯親,就是下面的將士也不答應啊。凍死的士兵怎麼交待,整不好兵營再嘩變,誰能負這個責任。
不過王崇古素有才學,能力出眾,不提拔他也說不過去。
這不就讓他做了刑部尚書。
張居正心裡想著,皇上說的什麼意思。是對自己教學不滿意了嗎。還是心裡多有埋怨。
他反思自己,自己的職責不就是要教好他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嗎。
平時嚴厲也沒有什麼不妥。
這要放在平時的鄉學,縣學打板子都再正常不過,自己年少的時候也是如此。
那麼如果不是,皇上為何咱當中說出來呢。
是想告訴所有人,自己有逾越之閑嗎。
既然弄不明白,他也就不想,只要問心無愧就好了。
「今日在朝堂上你們也聽到了。關於開海的事情眾說己見,鬧哄哄的說不出所以然,現在好了,咱們就事論事,暢所欲言。」
譚綸站起來說道:「皇上,臣還是那句話,市通則寇轉而為商,市禁則商轉而為寇。
皇上你有所不知,咱們大明為了剿寇付出了多少,這些年來不說耗費的軍響,死去的將士怕是過萬,咱當兵為的就是殺敵報國,死在戰場上那是榮耀,可咱們沿海的相親呢?他們只想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倭寇來了,不給就搶,搶了還殺人,殺了還不放過,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咱抓了不少的俘虜。也問過,他們為的就是求財,如果能跟大明通商,他們犯不上拿腦袋拚命。
皇上臣堅決支持開海。」
禮部尚書馬自強站起來反對:「臣認為不妥,海禁一開,萬國都可交易,那麼禮部每年負責的朝貢事宜,便沒有存在的必要,臣說的不是禮部這個活該不該干,臣說的是每年各國朝貢的東西,那是民間花多少錢買不來的。如果海禁一開,那些貴重商品就可以出現在千萬人的家中,商品多了也就不值錢了。咱們大明就又少一部分收入。臣反對。」
譚綸又站起來,面色不約的說道:「馬尚書,區區那點銀錢比千萬百姓的性命還重要?」
這話說的就有些嚴重了,幾乎當著馬自強的面說:你馬自強視人命為草芥。
馬自強猛的站起來指著譚綸:「譚綸,你個匹夫,我馬自強為國為民,何時說過那話,今天你不跟咱說個分明,咱…」
說著馬自強擼起袖子,就要與譚綸爭鬥。
王崇古陳瓚趕忙攔下。
王崇古小聲的提醒:「體乾,這是幹什麼,皇上還在呢。」
馬自強撇了一眼朱翊鈞,一甩袖子,哼了一聲坐回位置。
朱翊鈞饒有興趣的看著。
平時都再電視里看到其他國家的新聞,在某某國會上,相對的陣營當場干架,衣服皮鞋滿天飛,沒想到大明的官員也是不差。
譚綸瞪著牛眼回敬,嘴唇一張一合。
朱翊鈞沒看明白,估計也不是什麼好話。
張居正咳了一聲,二人才作罷。
朱翊鈞看了要張居正,心裡多少不舒服,他們敢當著自己的面干架,卻被你一聲咳嗽鎮住,是不是有些不給自己這個皇上面子,還是說在他們心裡你張居正比朕還要夠份量。
「呵!」
朱翊鈞嘴角上翹,輕呵一聲。
這些人哪個不是人精,誰能看不出皇上臉色變了。
尤其是那一聲輕呵,更是錘在他們的心裡,一時殿內鴉雀無聲,只剩下濃重的呼吸聲。
半晌,朱翊鈞才說話:「朕是讓你們討論國事,對與錯,針對事,不要針對人。還有誰有不同意見。」
幾乎所有人轉著眼珠,東張西望,誰也不答話。
「張先生你說說。」
大家不約而同的望向張四維,雖然內閣有兩位閣臣,還都姓張,但誰都知道,皇上一般叫張居正不加姓,只稱呼先生,而加了姓說的就是張四維。
張四維字子維,號鳳磐,山西平陽府蒲州,嘉靖三十二年進士,授編修。
他熟悉邊防事務,促成與俺答議和而為內閣首輔高拱器重,歷任翰林院學士、吏部左侍郎。
他能入閣,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個是張居正工作確實繁忙,他需要一位住手分攤下手裡的工作。
第二個原因是李彩鳳的意思,她不希望內閣由張居正一個人說的算,安排一個閣臣適當的分下權。
而且張四維與高拱的關係比較微妙,入閣與張居正的關係又有些不同,所以張居正與李彩鳳二人算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想到一塊去了。
張居正能同意,一方面京察確實得罪很多人,為了避免人說他任人唯親,結黨營私,公報私仇。
張四維聽到點自己的名了,不得不站出來。
「臣以為,只要利於我大明,皆可嘗試,就好比閣老推行的諸多改革,現在成效不也顯著嗎?
臣以為,可放開亦不全放。應效仿改革找一處合適的港口,試行。」
朱翊鈞點點頭,張四維是學了張居正謹慎小心的秉性,既不全面反對,又不全面贊成。
說的話誰也不得罪人,兩邊賣好。
好在沒說合了話,要不他這位次輔也就不要幹了。
朱翊鈞看著年輕一點的張四維問道:「那張先生以為選哪裡合適呢?」
「回皇上,我大明早年有三大港口,分別是泉州,寧波和廣州,自嘉靖開始倭寇橫行也就關了寧波和泉州,現在就剩下廣州了。
在廣州咱們還有市舶司,房屋一百二十餘間,也可用。
不過還有一港,就是月港,在福建。那還是福建巡撫涂澤民提議的,現在那裡海舶鱗集,商賈咸聚,興盛多時!」
朱翊鈞皺著眉頭:「這麼說大明有開放的商港,那咱們還討論什麼,直接讓西班牙人去那裡不就可以了。」
馬自強看出來皇上還是補明白其中的意思,便復站起:「回皇上,月港是先皇欽點的港口,自然開放,但是咱大明為有明確的規定,並不是所有的商品都可以在月港交易,凡是外國使臣還是需要通過朝貢來進行交易的。」
朱翊鈞算是明白了,合著高端大氣上檔次利潤豐厚的商品依然把持在朝堂之上,那錢也自然進入太倉了。
商業就是互通有無,朝廷把持著,自然形成市場壟斷,雖然壟斷的生意利潤豐厚,但是它也有不利的一面,至少不利於市場良性競爭,不利於商業發展。
如今的大明就在風口浪尖之上,變與不變就在一念之間。
如今的大明並不是張居正單純的改革可以解決的,它更需要市場的推動,時代的推動,放長遠的目光,開放當成為大明的基本國策。
「朕知道了,如此就按張先生的意思辦,試點就選月港,福建也是咱們一條鞭的試點,很是成功,想來福建人命應該更容易接受和改變。先生以為如何?」
張居正笑容滿面,如沐春風。他看著眼前的皇上,這個自己調教了十幾年的學生,終於長大了。
他內心頗為得意,眼前的朱翊鈞比大明任何一位皇帝都要開明,聰慧,他並非恭維,確實如此。
他一心為國,為的不就是如此嗎。
眼前的朱翊鈞面對諸多閣臣,侃侃而談,絲毫不懼,智慧和勇氣並存,這就是合格的帝王。
欣慰的同時張居正為很糾結,皇上越是如此表現,對於張居正來說並非是好事。
要知道自古帝王多無情,多猜疑,多反覆。
他現在越來越看不透朱翊鈞了。
眼前的小大人有些讓他不能侍從,尤其最近的表現,越來越有自我主張。
就像方才,皇上已經決定了,還要問自己的意見,又有什麼用,難道自己表示反對嗎。
那可不是人臣該有的表現。
張居正心態又開始變的複雜,目前對自己來說,至關重要的還是改革,只要皇上不插手改革,那麼他願意教皇上更多,如果…
他趕忙摒棄這樣的想法,於是平心靜氣的回道:「就按皇上說的辦。不過,現在市舶司一直都是司禮監在管理,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打算還是有司禮監繼續管理。」
張居正一席話,讓所有人的眼睛一亮。
張居正是打算向內臣開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