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戰略合圍
盛樂城,原代國國都,此刻卻成為唐軍所有,慕容垂大軍就臨時駐紮在此地。
「……特賜慕容垂九原郡侯,蔭一子,賞金……絹帛……」幾位行人司的官吏面容嚴肅的當眾宣讀完聖旨。
慕容垂鞠躬拜謝:「謝陛下隆恩,臣唯有結草銜環以死相報。」
行人司是禮部下轄的一個部門,平時皇帝的正式旨意、朝廷中樞的命令都需要他們去傳達。
敕封旨意是正式命令,自然是需要他們來傳達的。
任命官吏什麼的都是很神聖的事情,不可能讓地位卑賤的太監來進行。
不管是哪個朝代,除非是宦官掌權,否則聖旨之類的皆有專門的官吏傳達,皇帝派個宦官傳達的只能是私下口頭命令。
這對官員來說也是個保護。
密旨可不是那麼好接的,如果皇帝私下給了一道聖旨,轉頭不承認了,那真就死不瞑目了。
歷史上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看過漢武大帝的都應該知道,漢景帝死後還用一卷密詔弄死了魏其侯竇嬰。
雖然這段歷史的真實情況已經無法得知,但漢武帝確實利用密詔漏洞合理合法的弄死了竇嬰。
試想一下,如果這份命令是公開宣讀的,有很多人證在場,漢景帝還怎麼耍手段?
言歸正傳。
戰爭還沒有結束,遠沒有到論功行賞的時候。慕容垂的這份封賞命令確實是特例,因為只有他一個人受封。
原因很簡單,身份特殊。
曾經的燕國宗室貴為親王,放在一般的改朝換代,他這樣的人要麼殺掉,要麼賜給一個貴族爵位另行任命。
也就是唐國比較特殊,文易用另一套全新的體系取代了舊體系,之前的功勞全部清零。只有為唐國作出貢獻的才有資格封爵,否則就只能是白身。
但反過來說這樣很不利於安撫舊權貴,也就是唐國的土改和新政威力夠大,否則這些舊權貴肯定會想辦法造反。
一般的舊權貴可以不理不問,甚至直接殺掉,但慕容垂這樣的人才卻不能這麼粗暴的處理。
所以他才剛剛拿下代國,文易就直接特旨封他為郡侯以安其心,同時也能起到安燕國舊權貴之心。
獲得封賞的慕容垂確實很開心,特意給大家分批放了半天假。
事實上放假也沒啥用,代國是主動撤離的,城中幾乎被搬空就只剩下一些被視為累贅的老弱。
唐國不但沒能獲得補給,還要拿出口糧救濟這些災民。
還好唐國軍隊普遍實現了騾馬化,運輸軍糧沒有那麼困難,否則還真是個大麻煩。
慕容垂並沒有掉以輕心,而是派出軍隊對數百里方圓的草原進行搜索。
果然找出了許多躲在隱蔽處不願意遷走的百姓,大多都是漢人,把他們聚攏起來送到了後方的平城加以安置。
這期間搜索隊經常和秦國的探子相遇,雙方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打的難解難分。
只是短短几天的功夫,就發生了數十起遭遇戰,最終的結果是五五開。雙方都打出了火氣,大有呼朋喚友展開大規模決戰的架勢。
慕容垂連忙叫停:「凡遭遇秦國斥候立即撤退不可浪戰。」
慕容垂旗下騎兵旅長馬瑞很是不服氣,問道:「將軍是小瞧我騎兵旅戰鬥力不成?」
這位是唐國騎兵初創時期的老人,慕容垂對他很是客氣,安撫道:「馬旅長這是哪裡的話,論戰力我軍又有何懼?」
馬瑞道:「那為何讓我們不戰而退?」
慕容垂仔細給他分析解釋道:「陛下仁慈體恤士卒性命不願與秦國正面交鋒,欲採用疲敵之計拖垮秦國。」
「且此策已經大見成效,代國遠遁漠北,鐵弗人遁往西域,烏丸人與丁零人也皆已撤走,與涼國又生間隙,秦國已經獨木難支。」
「現在秦國最想做的就是趁著他們還有最後一口氣,找到我們的主力進行一場決戰。如果我們貿然接戰很容易落入他們的陷阱,壞了樞密院的大計。」
馬瑞道:「那也不用不戰而逃吧,現在手下的兒郎們都快憋不住了。」
慕容垂臉色一肅,嚴厲的道:「憋不住也要憋,劉樞密接連傳了三道命令,向我們傳達樞密院的戰略計劃。」
「現在採取全面守勢決不能和秦國做無謂的纏鬥,待黃河冰融后與水師配合封鎖黃河,然後越過河套攻打對面的涼國。」
「一旦拿下涼國,秦國就成了瓮中之鱉,任由我們炮製。諸位,不是我不想戰,而是為了大局有些屈辱我們必須忍受。」
「我醜話說在前頭,若誰敢違反軍令壞了軍國大事,別怪我不講情面。」
見他連樞密院和劉猛都搬了出來,馬瑞眾人面色怏怏,卻也不敢再說什麼。
劉猛是會稽郡兩千人之一,在南下途中就開始跟隨謝道韞學習兵法,又是最初的騎兵團團長,馬瑞在他面前連大氣兒都不敢喘。
後續秦軍和唐軍的斥候再相遇,唐軍會選擇主動退讓,引得秦軍大聲嘲笑。
開始還有唐軍忍不住上去拚命,但不論輸贏回來之後都會被處置,其後此類事情就很少了。
不過秦軍也沒有囂張太久,半個月後的一個夜晚,黃河傳來轟鳴聲。生活在這裡的人都知道,冰融了。
第二天秦軍的斥候開始撤退,這次輪到唐軍斥候反過來進行嘲諷,秦軍斥候就像是沒聽到一般一個勁的撤退。
黃河邊,張蚝望了一眼腳下的土地,眼睛里充滿了不舍。倒不是他對這塊地有感情,而是知道這一去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
現在的秦國就是死地,所有人都知道唐國的計劃,他們也知道,可毫無辦法。
有人提到過趁黃河冰融前攻打涼國,但此時秦國只剩下三十多萬兵力,國內還不是很安定,哪裡還能抽出兵力去打涼國。
張蚝也想和唐國正面打一場,就算輸了也能瞑目,可慕容垂就像是鐵殼烏龜一般,根本就不給他任何機會。
現在黃河冰期將過,他們必須要趁著最後一點時間撤走。否則等唐國水師戰艦趕到封鎖河面,沒有後勤保障的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
張蚝不想回那個死地,但又不能不回,妻兒老小都在長安,且他對苻堅也確實心懷感激。
再說大軍真正的統帥是苻洛,此人是苻氏宗親驍勇善戰,讓他不敢有異心。
……
十餘裡外一高處,慕容垂用望遠鏡觀察秦軍渡河情況,數裡外還有秦軍斥候在巡視警戒,防止唐軍突襲。
「這時候要是把大炮架上,轟炸特娘的一下子就爽了。」一名將領說道。
「不妥,炮兵移動太慢,秦國又都是騎兵,聽到炮響他們就發起衝鋒,我們要麼丟下所有大炮撤退,要麼就只能正面接戰。」另一名參謀說道。
「我就是這麼說一下,別當真。」那名將領道。
慕容垂沒有理會手下人的嘮叨,等秦軍撤到對岸他留下一隊斥候繼續監視,然後帶兵返回盛樂。
殊不知,在後套平原某處,苻洛率領五千騎兵在這裡一直等待了十餘日,卻始終未能等到想象中的唐國先鋒軍。
眼看糧草即將耗盡,而黃河裡的浮冰也消失不見,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就越過狼山,乘坐提前準備好的船渡過黃河來到河南地,然後駐紮在朔方城。
他要率軍在這裡抵擋可能到來的唐軍襲擊。
慕容垂真沒有愧對張蚝對他鐵龜殼的評價,一直按兵不動直到黃河浮冰消失,唐國水師戰艦到來為止。
……
時間前移到三個月前,唐國制定好了派水師渡河前往河套地區的計劃,然而計劃還沒來得及展開就被一個難題給難住。
這個問題是慕容德提出來的:「壺口天險落差查過二十米,戰船無法渡過。」
一群人全傻眼了,文易失笑道:「得,現在知道了解地形的重要性了吧?」
劉猛羞愧的道:「此乃臣之過,請陛下責罰。」
文易嚴肅的道:「這確實是你的過錯,還好慕容行走指出來了,否則真到了計劃實施那天才發現不是鬧了大笑話嗎?你要好好感謝他。」
劉猛道:「謝慕容行走指正。」
慕容德連忙道:「劉樞密折煞我也,為陛下謀本就是我們做臣子的職責所在,不敢當謝。」
文易擺擺手道:「你是樞密使,軍方大小計劃都要經過你的手……這個教訓一定要吸取。作為對你的懲罰,就罰奉三個月吧。」
劉猛道:「謝陛下寬仁。」
文易又說道:「雖然你出現了紕漏,但計劃還是可行的。我們可以用旱地行舟之法,把船拖到岸上越過壺口瀑布在放入水中就可以了……」
「雖然這項工程有點大,但旱地行舟的設備可以留給後面已做民用……而且我們有蒸汽機,拖拽船隻也方便。」
至於旱地行舟的方法,對於唐國並不稀奇。很多時候他們都是在暗上造船,然後拖到水裡,有時候修船也會拖到岸上進行。
計劃制定好之後,唐國就開始緊急行動。
在壺口地區修建了旱地行舟的滑道,又從北都蒸汽機廠抽調了好幾台蒸汽機過來,在黃河冰融前修好了旱地行舟的設施。
等冰期一過,唐國兩個旅的水師就通過旱地行舟的方式,運送到了壺口瀑布的上游。
這次水師共來了兩個旅一萬人,旅長分別是柳茂和楊敦。和文易心目中的帥才盧壑是同鄉兼好兄弟,只是他們兩個能力確實一般。
純靠資歷才混到旅長的位置,統一戰爭期間誕生了許多後起之秀,需要老一輩能力不足的人給他們讓位置,像他們這種戰後幾乎都會退居二線。
但人家畢竟在國家草創期間流過血汗,直接讓他們退有點不近人情。鑒於此,樞密院就派他們過來打打順風仗撈點功勞,然後再退休。
其實出兵中原到現在,除了關鍵之戰,大多數順風仗使用的都是這種能力一般的將領。
當然,還有個原因是為了打壓一下後起之秀,免得他們立的功太大後面不敢用。
但也並不是所有將領都能撈到鍍金的機會,畢竟這是打仗,不是兒戲。起碼那種剛愎自用的是沒有機會了,只能去後勤上幫幫忙。
柳茂和楊敦兩人有個好處,就是從不自作主張。之前和盧壑在一起的時候,都是讓盧壑拿主意他們堅決執行,後來這種情況也代入了軍中。
但也不是誰的話都聽,他們還沒有那麼蠢。而是先了解清楚這個人是否真有本事,他們只聽有真本事的人的話。
這麼做還出現了一個意外之喜,那就是兩人手下走出來的軍官素質尤其的多,各方面素質還普遍較高。
來之前盧壑一再告誡他們,到了這邊一切聽慕容垂指揮,除了造反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們牢記叮囑,到達這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求見慕容垂,處處以部下自稱,讓慕容垂欣喜之餘對兩人也愈加的有好感。
天知道他和唐軍將領打交道的時候有多難,那一個個真是眼高於頂,要不是他真的有幾把刷子,根本就鎮不住下面的人。
後來在代國前線屢立戰功表現出非凡的軍事才能,才把那些人給壓服。
柳茂和楊敦是少見的一見面就對他很客氣的旅長級將領,他能看得出兩人不是陰陽人,而是真的對他客氣。
正所謂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慕容垂對兩人也非常客氣,道:「兩位將軍,你們的任務只有一個,摧毀河套地區黃河沿岸所有能渡河的東西,確保秦軍無法渡過黃河。」
「是。」兩人領命道。
慕容垂又下令道:「馬瑞。」
「在。」
「你帶所部打通前往涼國的路線,沿途小心秦國的伏兵。」
「是。」
「駱飛。」
「在。」
「你率所部騎兵前往陰山一線監視代國大軍動向,確保我軍後方安全。」
「是。」
慕容垂繼續道:「其餘各軍按照原計劃隨我前往涼國。」
「是。」眾人轟然散開開始行動。
……
秦國雖然大軍撤走了,但還是潛藏有不少探子,慕容垂大軍調動根本就無法瞞住他們,很快朔方城的苻洛就知道了他的動向。
然而面對這滔滔河水以及河面上巡弋的唐國戰船,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如果說拼陸軍他們還有一點勝算的話,拼水師真一點勝算都沒有。在水上,火器的所有缺點都得到的彌補。
移動速度?船夠快就行。害怕陰雨天氣?船上有頂棚……那是真正的殺敵與數里之外,根本就無法力帝。
這是他們用血的代價總結出來的教訓。
除非用十倍二十倍的兵力划小船過去拚命,用蟻多咬死象的戰術。然而,唐國最早就是以水師強大著稱,人家水師比你強大。
關鍵是秦國作為一個內陸國家,真的不重視水師發展,那點水師的家底在開戰之初就毀的差不多了。
後面雖然也打造了許多船,可沒有水師這些船也只能當運輸工具。
至於唐國人通過旱地行舟的方法把船運過來,他們也早就知道了,畢竟這麼大的工程是瞞不住人的。
他們只能一邊感嘆唐國的強大,一邊龜縮起來。也不是沒有想過搞破壞,可火器軍在防守戰時候的戰鬥力他們已經領教過,試了幾下就不再送死了。
而最終的結果就是,眼看著唐國水師逞凶,他們只能在一旁看著。
而且唐國水師進入河套,威脅的不僅僅是河套地區,還有河對岸的狼山、飲汗城等大片土地。
現在的秦國,真的被擠在了黃河這個『幾』字形的口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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