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獵物

新聯盟歷五年三月十七日。商用航道星域，蘭斯洛號。

與蘭斯洛號出航那熱鬧的場面相比，這裡卻顯得相當寂靜，蘭斯洛號孤寂的飄『盪』在空無一物的空間，船身上此起彼伏的白『色』導航燈勾勒出它雄渾威猛的輪廓，如同一頭潛伏在黑暗中的猛獸，準備隨時撲出，給獵物致命的一擊。

馬如風站在艦橋上，靜靜地眺望著深邃的宇宙，表情相當平靜。馬如風並不喜歡喧鬧的場面，當蘭斯洛號出發的時候，看著下面熱烈歡呼的人群，他暗自皺了皺眉頭。這是默罕伊斯特別安排的歡送場面，為了演好這出感動的劇目，馬如風只好忍受那浮躁的喧鬧，直到藍星消失在視野中，他才輕輕鬆了一口氣。馬如風知道，這種誇張的氣氛是為了鼓舞人心，給忐忑不安的商人和居民注『射』的強心針，恢復商用航道的繁榮。但是，要真正實現這種繁榮，他必須有一些實際的行動。

接下來的日子，蘭斯洛號在商用航道上巡航著，沿著一系列的行星軌道以常規速度飛行。開始的時候，捕捉阿巴尼的強烈鬥志激勵著所有的軍官和士兵，人人爭先恐後地要求加入值班行列，孜孜不倦的守著深度雷達，仔細地搜索著宇宙的每一個角落。誰都想作為第一個發現阿巴尼的人，甚至在休息的時候，也徒勞的瞪大眼睛，希望看到遠方的某一個可疑的亮點。士氣空前高漲，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傲慢而兇殘的阿巴尼會出來，擺開他的海盜艦隊，同蘭斯洛號決一死戰。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興奮逐漸變成了失望，慢慢在整個船上瀰漫。顯然，阿巴尼並不急於向蘭斯洛號挑戰，而是消失的無影無蹤，任憑蘭斯洛號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他活動的星域。馬如風知道，阿巴尼絕對不是莽撞的簡單海盜，他似乎很了解雷亞格斯戰艦的可怕威力，耐心的躲在暗處，等待著機會。十幾天下來，蘭斯洛號的戰果只是截獲了幾艘走私船，不要說阿巴尼，就連一艘像是海盜船的可疑戰艦都沒有出現過，海盜們有了某種默契，一起消失在茫茫宇宙中。馬如風懷疑這是阿巴尼的影響力在起作用，可能形勢比原先估計的還要嚴重，初期一盤散沙，各自作戰搶掠的海盜已經漸漸形成了有嚴密組織和完善情報網的，具有更大威脅的團體。如果說這種團體真的存在的話，那麼他們的頭領一定不會是別人，只能是一個人：阿巴尼。

現在再也沒有人站在甲板上眺望了，最初的興奮一過，又恢復了戰艦巡航時的那種枯燥和無聊生活。令馬如風感到有些安心的是，默罕伊斯並沒有催促他，也並不著急。馬如風一天一次向藍星彙報著情況，每次都收到默罕伊斯將軍的指令，儘管只有簡單的幾個字：繼續搜索。

「你會出現的，阿巴尼，」馬如風自言自語道，「我比你還有耐心，而你還需要這條航道來維持生計，還有你的信譽。」馬如風知道，等到渴望搶劫的海盜們都開始鼓噪起來，阿巴尼不得不站出來和蘭斯洛號決戰，主動權永遠在他這邊。

「報告，發現飛船。」

「發信號，識別身份。「馬如風命令道，說實話，他並不報什麼希望，每天都可以遇到幾艘小型的商船穿梭在這個航道中。

過了一會，雷達兵報告道：「識別信號發出，對方沒有回答。」

「再次確認。」馬如風說道。

「確認過了，上校，依然沒有回答。」

「走私船。」馬如風輕聲說道，皺了皺眉頭，整天都是這種小角『色』，誰都會有些膩味。

「把圖象傳過來，再次發出信號，表明我們的身份，要求對方馬上停泊。」

很快，三維圖象被傳到了屏幕上。這是一艘輕型的貨船，通常這種貨船裝載不了什麼貨物，多被用於旅行用的。但是，也不能排除上面帶了一些新聯盟名錄上的違禁品，這個年代，物資的嚴重不足導致了走私相當猖獗。那飛船正在沿著通用軌道飛速的前進著，它的方向幾乎是斜對著蘭斯洛號而來的，照這個軌跡，很快就會和蘭斯洛號迎面相遇。

識別信號再次得到了沉默的回答。這個時候，那飛船似乎意識到了蘭斯洛號的存在，不在繼續迎著蘭斯洛號飛行，改變了航向，劃了一個長長的弧線，朝著相反的方向駛去。馬如風幾乎可以肯定這是一艘不願意被軍隊檢查的走私船了。

「全艦注意，二級警戒，測定其航向，繼續發出信號。」

那飛船開始加速飛行，沿著固定的航道靈活的穿梭著，不時的變軌，顯然對這片星域相當的熟悉。馬如風注意到它的外觀有些不同，尾部噴出的火焰顏『色』有些明亮，不是通常商用發動機那種橘紅『色』，而是呈現一種淡藍『色』。他知道，這是一艘經過非法改裝的小型貨運飛船，那個特殊的發動機一定是在某個地下船塢加裝的。這使馬如風開始有些微微的興趣，他憑著直覺感到那艘飛船似乎和海盜有些關係，本來，走私船有時候走私，有的時候就會變成海盜，打劫其他的貨運飛船。

蘭斯洛號開始加速，憑藉著它那出『色』的常規發動機產生的強大推力，緊追在後面。馬如風不斷的發出各種各樣的信號，但是，不管蘭斯洛號如何發信號，它就是不理不睬，無動於衷，只有不斷的規避表示著它知道蘭斯洛號的存在。

幾乎可以肯定這是一艘走私船了。它沿著一顆行星的軌道飛速前進著，利用行星的萬有引力，划著弧形曲線，消失在行星另一邊，然後又從行星軌道的切線點飛出，奔向另一顆行星。這種高超的飛行技巧，有些像在樹與樹之間跳來『盪』去的長臂猿。小型的飛船通常都是利用航道中的行星引力來進行複雜的變軌飛行，既節約燃料，又節省時間，如同在海上利用風力的帆船一樣巧妙的利用引力的力量。這艘飛船飛的是那麼巧妙，那麼輕鬆，如魚得水，顯然是有一個經驗相當豐富的船長在指揮，或許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海盜。馬如風默默地想到。

蘭斯洛號加快了速度，『逼』近了那飛船。馬上，馬如風驚訝地發現那飛船也同時加快了速度，始終同蘭斯洛號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小心翼翼的遠離蘭斯洛號的常規艦炮『射』程以外。蘭斯洛號一加速，它也迅速加速，有時候，由於變軌的關係，蘭斯洛號會慢下來，奇怪的是，這個時候，那奇怪的飛船也慢了下來，又開始不緊不慢的在前面飛行著。馬如風嘗試了幾次，終於發現在這種狹窄的航道上，蘭斯洛號並不具有速度的優勢。他下令試探的利用常規艦炮轟擊了幾次，那飛船又謹慎的拉開了一些距離，依然沒有逃竄的跡象。

就這樣，一個逃跑，一個追趕，不斷的在拉鋸著。小型貨運飛船躍過了星系的最後一個行星，開始在宇宙空間量子化，飛船的周圍出現一些淡淡的光芒。

「偵測光速運動軌道。」馬如風發出了命令。

雷亞格斯級戰艦的最大優勢就是可以進行量子場遷越，任何一艘飛船都無法在光速飛行上超越雷亞格斯級戰艦的。但是，作為追蹤者，蘭斯洛號無法首先進行量子場遷躍，因為不知道貨運飛船的目的地，一旦遷躍，就失去了追蹤的坐標。馬如風不得不耐著『性』子，等待走私飛船重新出現在宇宙的另一頭。果然，先進的偵測波探測到了新的空間擾動，鎖定了坐標，蘭斯洛號馬上開始了量子場遷躍。等到蘭斯洛號重新出現在宇宙空間，脫離了量子場，馬上又重新發現了那飛船。那飛船依然在迅速的飛行著，這是商用航道星域的另一個星系，依然靠著複雜的引力系統穿梭在行星間。馬如風改變了策略，稍稍改變了航向，試圖抄近路包抄。走私飛船也察覺了蘭斯洛號的意圖，尾部再次噴出淡藍『色』的火焰，加速挺進著，並且不斷的改變著軌跡，『迷』『惑』著蘭斯洛號。

馬如風隱隱感覺到這不是一般的飛船。它似乎並不急於擺脫蘭斯洛號，不想通常被追擊的走私飛船，急急忙忙，慌慌張張的，對於追逐它的戰艦，保持著相當的鎮靜和耐心，同時依靠其優秀的『操』縱者，冷靜地同蘭斯洛號玩著捉『迷』藏的遊戲。馬如風開始佩服這個船長的膽識和異常出『色』的駕駛技術。馬如風以前也駕駛過這種小型的飛船，說實話，能夠像他這樣『操』縱的如此完美，即使是在軍事學院中，能做到的人也寥寥無幾。馬如風越來越相信這艘飛船和海盜阿巴尼有著某種聯繫，或許，就是阿巴尼本人。想到這裡，馬如風有些興奮起來，他知道，阿巴尼不僅是一個臭名昭著的海盜，也是一個公認的優秀船長。

這種表面上有些枯燥的拉鋸追逐一直在繼續著，蘭斯洛號不願意放棄它的獵物，而它的獵物似乎也樂意和它周旋上一陣。馬如風感覺走私飛船是故意這樣做的，似乎想要把蘭斯洛號引誘到什麼地方，或許是一個陷阱，也許那裡有許多的海盜船正等待著他們的到來。不過，對此馬如風非但沒有害怕，反而相當的高興。要知道，蘭斯洛號那強大的威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一群斑狗設置的陷阱怎麼能難倒雄獅呢？

馬如風下達了一級警戒命令，而蘭斯洛號依然不屈不撓的追逐著。戰艦上所有的士兵也意識到了這種追逐的含義，亢奮的情緒重新回來了，個個精神抖擻的堅守在崗位上，期待著和海盜的戰鬥，讓海盜嘗嘗蘭斯洛號那量子能量炮的威力。

終於，走私船被『逼』到了星系的外圍，引力的牽引作用變得微弱了，在空曠的外太空，蘭斯洛號常規發動機的優勢逐漸顯示了出來，一步一步的『逼』近走私飛船。走私飛船幾乎沒有猶豫，突然改變了航道，劃了一個優美的弧線，尾部的藍光耀眼的閃爍著，一頭竄入了星系最邊緣的隕石帶中。在星系的外圍，有著一條寬闊的隕石帶，無數大大小小的隕石終年沉睡在這裡，偶爾有一兩顆彗星創入隕石帶，然後消失在黑暗的宇宙深處。這裡，如同大海布滿暗礁的水域，一般的飛船是不會貿然闖進去的，這和『自殺』沒什麼兩樣，任何一顆隕石都可以輕易擊穿船體，把高速穿梭的飛船打成篩子一樣。

但是，那飛船卻果斷的鑽了進去，速度絲毫沒有減慢，靈活的躲避著隕石，東一拐，西一拐，似乎船長對這裡每一塊隕石都相當熟悉，那種不可思議的飛行技巧，如同在大街上散步一樣悠閑自在。

好厲害的船長。馬如風暗自想到。

「報告，已經接近隕石帶，上校。」導航員發出了信號。

另外一個考驗。馬如風沒有猶豫，下達了命令：「全艦注意！警戒飛行，打開能量罩。」

突然，這個時候，黑黝黝，顯得死氣沉沉的蘭斯洛號發出了藍『色』的光芒，那光芒是那麼優美，那麼高貴，如同有生命般流動著，圍繞在蘭斯洛號的周圍，神秘莫測，好象根本不是人類的產物，更像是宇宙中的奇迹。這時，雷亞格斯級戰艦才顯出了其真正的面目，那讓人激動而昏眩的形象。那藍光，雷亞格斯級戰艦的超級能罩，由純粹量子波產生的能量護盾，這種強大的能盾出自於它那奇特的量子發動機，其中的機理只有少數人才知道。大多數的人類飛行器都是建立在古典方程的基礎上，但是，雷亞格斯級戰艦卻不是，它的發動機燃燒方程式似乎來自一個更奇妙的原理，完全不同於人類掌握的古典方程，甚至到戰爭結束后，這個秘密依然被軍方牢牢控制著，甚至絕大多數人並不知道這種發動機的存在，這種奇妙方程式的真相。

雷亞格斯級戰艦開始發出了怒吼，量子發動機全功率輸出能量，所有的人都可以感覺到那種讓人興奮的震動，如同一頭野獸繃緊了肌肉所產生的顫抖。蘭斯洛號非但沒有減速，反而加大了馬力，昂首衝進了隕石群中。馬如風馬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隕石以可怕的速度直直朝著戰艦沖了過來，四面八方，又馬上恐怖的在面前一晃，呼嘯著飛了過去，消失在背後。這種可怕的景象讓在指揮室中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在平時，這種景象就是死亡的別稱，即使是在有強大的能罩保護的雷亞格斯上，人類內心的恐懼還是在在瞬間佔了上風。

馬如風穩穩站著，絲毫沒有動，挺直了身子，雙手交叉在背後，嘴角帶著微微的冷笑，蔑視地看著密集如雨點的隕石。果然，無數的隕石撞擊到蘭斯洛號的殼體上，但是，還沒有接觸到蘭斯洛號好那堅硬的合金外殼，一種看不見的能量就阻擋住了它的前進。隕石狠狠地砸在虛無的能量罩上，在猛烈的撞擊下突然的碎裂開來，飛濺著，變成更小的顆粒，散在蘭斯洛號的背後，而蘭斯洛號的表面，只是激起了一朵小小的藍『色』爆炸環，如同一粒石子被投入到平靜的湖水中一樣，激起一圈圈的漣漪，向船體的四面八方擴展著，又很快消失。藍『色』的能罩又恢復了那流動的光芒，環繞在蘭斯洛號周圍。馬如風知道，不要說是小小的隕石，哪怕是常規戰艦的離子軌道炮，也不能突破那層能量的護盾，正是這強大的護盾，使得雷亞格斯級戰艦可以在敵人的炮火中橫衝直撞，來去自由，如入無人之地。

中央音響警告系統不時發出短促的警告聲響，一顆又一顆的隕石衝擊著蘭斯洛號，越往裡面，隕石就越密集，一朵又一朵的藍『色』小花出現在能罩表面，衝擊產生的漣漪已經連成了一片，就像湖面上下著的瓢潑大雨一樣，然而，即便如此，蘭斯洛號依然如磐石般屹立不動，這種恐怖的撞擊甚至都不會引起一絲抖動。蘭斯洛號的背後，留下了一條空曠的通道，它硬生生用船體本身闖出了一條路。

走私飛船還在前面穿梭著，但是，距離卻在被拉近。馬如風的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報告，進入『射』程，是否要『射』擊解決？」

「不，」馬如風此時改變了主意，「繼續追擊。」他要活捉這個飛船，這樣消滅它也許就會失去了阿巴尼的線索。也許，此時那個膽大妄為的船長正在後悔和蘭斯洛號作對呢。

突然，就在這個時候，蘭斯洛號突然響起了一陣警告聲，短促而激烈。

「報告，發現量子波擾動，發現量子波擾動！緊急『逼』讓作動開始！」

蘭斯洛號突然開始反向制動，巨大的慣『性』讓所有的人都站立不穩，沒有固定的東西散落一地，發出混『亂』而刺耳的聲音。

「發生了什麼？」馬如風眉頭皺成了一團，臉『色』煞白，腦筋在飛速轉動著。

「量子波擾動結束，馬上傳來三維影象。」觀測崗報告道。

馬如風抬頭看去。一艘飛船出現在隕石群中，剛剛脫離的光速運動，正好在蘭斯洛號的航道前方。最讓他吃驚的，是飛船上全是損傷的痕迹，東一道，西一道，如同被什麼鋒利的鋼爪撕扯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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