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暴露

殺戮進行著。

鍾馗從帝都離開后，就漫無目的地遊盪著，戰鬥著，殺戮著。對他而言，對手並不分身份地位，男女老少，唯一的身份只有人族。

更為可怕的是，原先他打算滅絕人族，是在天道的引導下，類似於電腦邏輯衝突產生bug一般，得出了滅絕人族才能拯救人族的荒謬結論。就像科幻小說里人工智慧老是想滅絕人類一樣，在見識了一些人族的暴行后，見識了一些人的自毀傾向，保護人族這件事本身就成了一種悖論。

但是，這樣的邏輯矛盾還是有機會解除的，畢竟又不是真的計算機，只能單向的邏輯循環。鍾馗有著自己的思考能力，只是一時被天道引到了歧途。不過隨著帝都一戰，大量記憶缺失，天道刻意引導下，只保留下了沒有前因，也沒有後果的滅絕人族的執念。

現在的鐘馗可就可怕了，他即無前因，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要滅絕人族。也沒有後果，並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滅絕了人族為了什麼。沒了目的性，只剩下純粹的念頭，也就讓他的殺道再也沒了破綻，現在的鐘馗就是一個人間行走的殺道規則的代言人。

純粹而沒有目的的殺戮，宛若災劫般的自然一環，這可能才是天道的真實目的吧。因為超脫者刻下規則的緣故，人族在靈氣長河中太過昌盛了，早已超出了天道的容忍範圍。

別看黃爍的經歷，人族混得似乎不怎麼樣。但這種奮鬥掙扎的歷程，放在靈氣長河的大範圍，放在一個更長的時間範圍內，這樣的時期真是不值一提的滄海一粟。

每一個有了生命之道的大世界必然誕生人族，人族危難之際必有聖人挺身而出引領種族，人族必然劍修大興。這就是那位超脫者刻入天道的三條規則。

這三條規則保證了也許一些人族個體需要承受災難，但是人族這個整體必然生生不息，有著無數次重來的機會，直到成為一界之主。

長此以往，只會有一個結果，靈氣長河完全變成人族的所有，就連天道最終也將被人族所控。那允許你做初一，就別怪別人做十五。天道顯然不會坐以待斃，先是正面的壓制，讓各個大世界儘可能地壓制人族的發展。

這就是為什麼當初黃爍能明顯感到建木大世界從天道，到神靈，妖靈，都對人族有著莫名的惡感的原因。

但很顯然，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完全沒有效果，極致的壓迫只會換來絕地的反擊。沒到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人族就會冒出幾個聖人，開創時代，引領種族。甚至壓迫的越狠，聖人就越多，開創的道路就越誇張，造就的人族勢力就越強大。

所以天道也反思了，問題的核心從來不是那些螻蟻般的人族，而是那三條刻入天道的規則。只要這三條規則還在，人族就無可阻擋。

所以培養一個能從規則層面斬除人族的存在，才是唯一的處理方式。這就有了現在的鐘馗，一個純粹殺道的化身，繼續成長下去，斬殺規則並非不可能。

不得不說，在這方面，黃爍這個變數，確實是天道最好用的一顆棋子。為了這件事，天道的布局自然不可能只有這麼一個，漫長的時間長河中，天道布下的暗子數以億計，但現在這個鐘馗卻是走的最遠，可能性最大的一個種子。

鍾馗殺人除了完成心中的執念外，也是在學習。既然失去了劍法的記憶，那就從這些對手手裡學。殺道之劍本就是易學難精，入門簡單，提升容易，控制本心困難的一門劍道，當初大壯走的就是這條路，但中途放棄了，被黃爍幫著轉了斗意之道。實在是這門劍道不是生人能練的。

殺道屬於死道和破滅之道結合的分支，對應的是創世和生命，所以其本身就不該屬於有生之靈能掌握的規則。本身的衝突意味著修鍊殺道就是求死之道，最終殺的只會是自己。所以但凡還有神志，還有求生欲的生靈就不可能把殺道練到極限。

但問題是現在的鐘馗的意識已經不完整了，種種因果之下，他現在就是一個被執念控制的傀儡，有意而無念，沒有了生靈該有的本能，包括求生欲。

另外不得不說的就是混洞鏡，這件黃爍意外煉製的靈寶，本身的誕生就有些詭異。黃爍當時的目的是純化自身劍意，像金烏一般再創造出一個生命體，為自己提供靈氣。過程明明都計算好了，但結果還是出了意外，出現了混洞鏡這麼一件靈寶，而非生命體。

這件事黃爍當初也沒多想，畢竟金烏的出現有著太多的巧合和無法理解的細節，出意外也是正常。能成一件靈寶，也就比失敗了強得多。

但現在回頭看，怕是天道也插手了。

因為這混洞鏡的本質規則正是破滅與創造，和現在修行殺道的鐘馗那麼貼合，真的就是巧合么？

其實，還真是巧合。原則上來說，從黃爍捨棄了靈氣長河的靈氣，完全由自身氣血燃燒，經過金烏化為靈氣后，自給自足。黃爍這個個體的存在就在天道的視野中消失了，徹底擺脫了被天道監控擺布的日子。

至於這混洞鏡，也是黃爍送出后，落入了皇朝高層手中后，才落入了天道的視線中。但是混洞鏡的殺意並不是真正的殺道，而是黃爍劍道演化的殺道，其實並不在天道的感知範圍內。

鍾馗只是天道布下的眾多棋子中的一個，其實在山河鼎被毀后，天道或者說鍾馗的計劃就完全失敗了。之後的種種變化，還真就是巧合，是完全超出了天道控制的變化。不得不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世事無常。

不過鍾馗的殺戮並未持續太久，不是他不想殺了，而是沒了目標了。

人族是創造與毀滅的共同體，既有著驚人的建設能力，但在極端情況下，自我毀滅，把自己玩死的事例也不在少數。

本就經歷了邪魔破壞，自然災難，人族無論是生存物資，還是心性道德都被拉入了低谷。之前就開始了大肆地破壞的戰鬥，只不過隨著黃爍的辟穀丹的出現，硬生生搶出了一線生機。

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解餓的人族和吃飽了的人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種族，沒了生存壓力，才會有所謂的道德。一旦生命受到了威脅，人族其實也還是野獸的一員。

靈氣的突然消失，靈植失去了藥性，煉丹沒了用武之地，除了少數特殊環境保存的辟穀丹，大部分丹藥也失去了藥效，飢荒再度席捲。

僅僅數月時間，鍾馗都還沒走出中州，這個世界的人族就萬不存一了。只有極少數的人族躲在一些偏僻之地，勉強求活。

鍾馗往往數日疾行，入眼之處都再無一絲生機，不見一個生命，更別說人了。

越走越煩躁，越走越痛苦，不光是突然沒了目標的茫然，更多的還是，鍾馗明明感到自己的劍法到了某種瓶頸，只要再有幾場高水平的殺戮戰鬥，就有可能突破了，卻沒了對手。這種求而不得，只差一線的憋悶感能把人活活逼瘋。

其實現在這個世界的人族確實死的差不多了，但死的基本都是凡人，尤其在中州，那些曾經的高手，高官顯貴，不少都還活的好好的。

之前千年，因為邪魔的原因，中州這邊的氣氛其實一直都很...說好聽點叫小心謹慎，說難聽點就是喪失信心，貪生怕死。

其實皇朝想要解決邪魔問題，只要狠下心來，從來不是無法解決。只要毀掉天網，沒了那些負面情緒的拖累，已皇朝的整體實力，不是沒有可能解決掉邪魔。雖然邪魔很強，都是世界之主，半步超脫，但是皇朝的底子也太厚，散兵游勇和有組織的暴力機構還是無法抗衡的。

但是能拖千年，直到鍾馗都入侵中州了，皇朝到最後都沒毀掉天網，還是黃爍出手，才造成了天網的毀滅，可想而知對於皇朝而言，這個決定的阻礙有多大，代價有多大。

首當其衝的就是那些被封的神靈。這些神靈大多是什麼情況？出身高貴，血脈高貴，但要麼自身不夠努力，懶惰修行，要麼是特殊情況，資質不足。家族運作一番，封個神靈，雖然沒了進一步提升的可能，卻能直接擁有力量，擁有與皇朝共存的漫長壽元。

天網毀掉，對這些神靈來說，可不是失去力量的問題，而是少了支撐壽元的能量，直接就判了死刑。所以這些神靈是阻止毀滅天網的中堅力量。

再加上很多高官已經習慣了擁有天網權柄后的那種力量，遠比自己苦修舒服多了。不需要把時間都花費在漫無止境枯燥無味的修行上，就會發現世間還有那麼多有趣的事物，享受生活，享受權力地位帶來的樂趣不好么？

得過且過，哪怕明知道邪魔來勢洶洶，皇朝被迫退守中州，並非長久之計。但是，這不也守住了么？只要不出意外，大家小心些，該有的好生活又不會有太大影響。實在不行...不是弄出了些求死者送出去，給邪魔們找不痛快了么，我們已經很努力了。

雖然大流如此，但總還是有些人出淤泥而不染，眾人皆醉我獨醒，保持著最艱苦的修行，保持著最大的警惕性，也保持著最大的悲哀和無奈。

這些少數人的清醒，無力改變什麼，他們就只能選擇保存自身。除了保持修行，強化實力外，更多的是考慮一旦邪魔入侵，天網失守，皇朝不在的情況下，自己該如何生存。

因為天網和結界的存在，他們就算想逃離，也不可能像墨宗那樣離開這個世界，雖然他們不乏這樣的技術。所以唯一的選擇就是向下，深入地下，引地氣勾連成陣，構築起一個個小小的安全區，從天網中隔離出來。

他們大部分是幸運的，陣法的特殊性，扛過了之前的能量風暴，也是因為和天網隔離，本身並未受到天網破碎的衝擊，不擔保留下了這些安全區，甚至還殘留了一些靈氣，即便滿足不了高手的修行，卻也足以維持一些靈植的生長，來維持一個家族的延續。

深處地下，再加上陣法的隱蔽，也讓他們躲過了鍾馗的感知，躲過了殺戮。

就在鍾馗煩躁難忍，再也找不到一個活人的時候，一個突兀的靈感讓他望向了遠方。

天道還是插手了，而且發現了黃爍的存在。

沒辦法，在原本那個靈氣充盈的世界，黃爍就像一粒鹽融入在大海中，根本無法察覺。但當這個世界短時間內變成了末法世界，整個世界再沒一絲多餘的靈氣，那黃爍的那股不屬於靈氣長河，卻又強橫不弱的靈氣，就像黑暗中的火苗般耀眼，再也躲不開天道的注視了。

而當天道察覺了黃爍的存在，無邊的怒意充斥天道，甚至黃爍成了比那三道規則更加無法容忍的存在。

所謂同行是冤家，黃爍想超脫，想離開靈氣長河，他以為那些半步超脫的邪魔是競爭對手。但是錯了，錯的離了大譜。

看看黃爍在幹什麼？他用自身的氣血創造靈氣，完全不屬於靈氣長河的靈氣。雖然現在靈氣很弱，能滿足黃爍自身修鍊就不容易了，但是未來呢？

氣血繼續提升，靈氣繼續提升，早晚有一天，黃爍就是一個新的靈氣長河，在他的靈氣中，無數的世界將誕生，無數的生靈將寄存。這些世界，這些生靈，也將成為其力量的一部分。

就像人體看似是個獨立個體，其實體內寄存著大量菌類，這些也算是生命，並且維護著腸道的營養吸收，為人體做著貢獻。要不然廣告天天補充益生菌，甚至有種說法是一個人想吃什麼甚至都不是真的自己想吃，而是腸道菌群想吃了。

靈氣長河中的世界，生靈，對於靈氣長河而言，就是類似益生菌的存在。這也是天道容忍不了人族的原因，因為那三條規則把人族變成了癌細胞，一個無限繁殖，可能會要了靈氣長河命的存在。

所以自從黃爍走上自給自足的路，他的同行就不再是那些半步超脫的邪魔了，而是靈氣長河。現在暴露了，就是必殺。而目前天道能動用的力量似乎也就只有鍾馗了。